欧阳朔放好笔走过来,揽住花千宇的肩道:欸,这不是三天没见了嘛!
    有事?
    没事,就是之前来找你的时候,你家家丁说你又被禁足了看,你刚出狱,朔哥哥就来探望你了,够义气吧?
    看来编修的工作还挺轻松,不然你大白天哪来时间走动?
    不早了,日暮将近。
    三娘的事怎么样?
    娘说不会多做阻挠,但也不太同意我娶三娘为妻,说为妾倒是可行。
    那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欧阳朔的表情忽然郁闷了起来,我想给三娘名分,但我又不知道正妻的名位是否真的有那般重要。
    可有和三娘谈起?
    欧阳朔叹气,放下搭在花千宇肩上的手:以三娘的性子定不会介意名号,但我总觉得不能因为她性子好,就亏待了她。
    花千宇点头:阿朔是重情重义之人。
    欧阳朔摆摆手:不说了明日学堂会来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
    是谁?
    你明日去就知道了。到时候还会有一场思辨大会,胜负由先生评判这次我不会输你。
    花千宇叹了口气:可怜阿朔的愿望又要落空了。
    你
    刚从学堂回来的花千宇着急地跑进了花千墨住的别院,又奔向了其卧房
    嫂嫂生了!
    原本一脸担忧、耳朵贴着木门的花千墨忙拦住差点要破门而入的他,道:还没,别进去。
    花千宇学着花千墨的模样,侧过头,耳朵贴着木门,房内传来沈淑芸痛苦的叫声,也能听到接生婆在焦急的指挥。
    用力!能看见头了!再加把劲!对!用力啊夫人!
    水烧好了吗?换水!快换水!
    夫人使劲!
    花千宇都担忧了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夫人,出来了!是个公子!拿毛巾来!
    不好,少夫人晕过去了!
    扶好夫人!别让她摔了!去床上!
    花千墨着急得不行,等不及人来开门,就想推门而入,但即刻就被身旁的丫鬟制止:大公子,现在还不能进去!
    可是
    就在此时,接生婆焦急地喊道:怎么还不会哭呢?怎么不哭呢?
    怎么办?怎么办?房内的丫鬟也着急了起来。
    花千墨也提心吊胆。
    翻过来打屁股!接生婆话毕,开始拍打婴儿的臀部,力气由小到大,直到听见他的啼哭。
    花千墨舒了一口气。
    拿褥子来!
    好!
    收拾一下,脏水遮着点,别被公子见着了,动作快点!
    花千墨直起身,面对房门,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花千宇倒是让出了位置,让丫鬟们出来。
    就在此时,花决明也快步流星地过来,他忙问:怎么样?生了吗?
    生了。花千宇替花千墨回答。
    芸娘怎么样?
    嫂嫂没事。
    花决明放心了,又问:男儿女儿?
    是侄子。
    男儿也好,也好。
    酸儿辣女,原本口味素淡的儿媳妇怀胎期间改吃辣,本以为家里会多一个女孩儿,不想还是男孩。
    门开了,花千墨先绕过排成行的丫鬟进入,等丫鬟都出来了,花千宇也准备进去看看的时候,花决明拉住了他,道:你进去凑什么热闹?
    花千宇就奇了怪了:我不能进去看看小侄儿?
    还不到你能看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
    三天后。
    被打发走的花千宇只能悻悻地去了书房看书,顺便将乐洋打发了出去。
    二十两,他将碎银放到乐洋手上,道,花完再回来。
    公子,这乐洋捧着银子不知所措。
    我说了,你该脱离我,自己出去走走了。
    话已至此,乐洋只能点头。
    乐洋揣着十九两以及十文钱,充满迷茫地看着太阳落下的位置
    我这是回不了花府了吗?要不我拿着这钱去客栈住?
    想到这,乐洋摇了摇头。
    太浪费钱了,他不舍得,他得拿这些钱做些有意义的事。
    对了!他可以去长惜院找白!
    想到这,乐洋就迈开了步伐,蹦蹦跳跳地进了长惜院。他刚担心诺大的院子,他会找不到白,不想白就站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座亭子里。
    在等我吗?乐洋这么想着,也不由说了出口。
    白惊讶地回过头,看向他,尔后微笑:不是,我只是不喜欢呆在房间里。
    好吧,丢脸丢大了。
    你怎么在这?白问。
    来找你玩还有,手给我。乐洋伸出手,示意白也交出他的手。
    白一楞,还是照办了,抬起大而骨节分明的手覆在他的手掌上。乐洋翻过白的手,让他手掌向上,然后把另一只手握着的所有碎银以及铜钱都给了他。
    白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他沉下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沉浸在做好事心理的乐洋并没有发现眼前人的神态有任何不对,他卷起白的四指,覆在钱两上,笑着对他道:我家公子给了我二十两,让我花光。但大半个个时辰过去了我都没能想好用来做什么,就想你也许需要。
    他为什么要给你钱?白收回手,手中揣紧的银两有些扎手。
    他想,说不定他们是一样的人
    二十两,也不少了。
    因为我们家公子是好人!乐洋将他脱轨的想法拉回正轨。
    好人?
    对啊!
    白轻笑:有多好?
    嗯乐洋拉着白在沿边的长椅坐下,我小时候本来是个在路边行乞的孤儿,公子那时候可怜我,就给了我好多钱。我很开心又有人对我好,但又想让唯一留有恩人记忆的东西留久一点,就不想花得太快本来打算饿得不行的时候才拿出一点点,但没一炷香时间就被人抢走了还好公子回来看我了,不然我可能就死了!他还把我带回家,给我包扎,给我取名,让我当他的伴读其实我什么都不会,还是公子教我识字的我家公子是不是很好?
    乐洋半仰着头,炫耀般地笑着。
    嗯。白点头。
    是很好,好到令人羡慕。
    而他的生命中,从来不存在什么救星。
    所以啊,那时候我太小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但公子的好我记得清清楚楚。还有还有,乐洋见白捧场,便接着道,前段时间公子还在长惜院给一位可怜的姑娘赎了身,你可能认识,叫玉儿。
    嗯。白回应。
    其实他根本不认识。
    不止呢!后来玉儿姑娘去找把她卖进长惜院的书生报仇的时候反被杀了,公子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抓到了凶手,可厉害了!唉不过报仇雪恨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一个女子,怎么敌得过男子呢?这不是去送死嘛
    白在心中嘲笑乐洋天真,口中却只说道:我会报仇,即便是死,我也要拖他下地狱。他说话的时候,冷静而淡漠,想在述说家常。
    乐洋看了他一会,猛然摇头:不对,不能因为那种坏家伙而死白没有想做的事吗?或者是重要的人?
    白抬头,如一位盲人般凝望着看不见的前方。
    他说得很慢,像游吟诗人在说一个古老的故事:我的灵魂、肉体,我的一切,它们在我很小的时候便消亡殆尽了,苟且偷生活到现在的我不过一具空壳,引领这副空壳往前走的不过是两个执念。
    受他的话语影响,乐洋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虚无而又实在的执念一个是片刻的自由,一个是深埋在记忆中真相。
    白很痛苦吗?乐洋小心翼翼地问。
    白低下头,合上眼帘:痛,但当我痛苦得恨不得一死了之的时候我就会在心中唱歌只要歌还在,我就能像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一般,脱离残破的肉体,到我的极乐世界去。
    他的声音很轻柔,但却像是一把把利刃,扎进了乐洋心里。
    白回头看乐洋,见他一脸悲戚,笑道:你是不是同情心太过泛滥了?
    我能帮你吗?
    白摇头:没人能帮我。
    他向来都认为,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愚蠢至极。
    他何尝不祈求那些人放过自己呢?他何尝不盼望旁人多几分善意救自己于水火呢?但没人拉他一把,只是让他在泥沼中,越陷越深。
    白用右手捏住他的脸颊,抬高他的嘴角,笑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想是你看待事情太乐观了,活得太幸福了,就想说点什么打压一下。
    过分!
    第10章 010
    这什么,那什么的
    从长惜院中出来,脱离了原先的情绪后,乐洋的思考客观了些,他开始想,白最大的悲剧不是在有可能今生都要在长惜院劳役,而是白看待事物的方式太悲观了。
    白有住的地方,穿得衣服料子看着也很好,闲在亭下和他聊了那么久的天也没人催促干活有什么不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样的工作呢!
    矫情!
    想是没过过真正的苦日子,想要得太多了罢。
    可能要的不一样,看的也不一样吧!
    像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大多想的是生活,而白却想得更远。自由?活着才能讲自由,知足才能常乐。
    想着想着,乐洋也就回到了花府,慢慢也走到了花千宇的卧房果然,公子还在看书。
    注意到乐洋在悄悄靠近,花千宇的双眸依然没有离开书,他只问:吃了吗?
    乐洋这想起还没吃晚饭,他老实说:没有。
    转身,往前,左拐。
    乐洋听从指挥。
    桌上有点心,你当晚饭吃吧。
    好。乐洋下意识回应。
    回过神后,他便走到桌前,动手看餐篮里有什么。他掀起篮盖,首先见到的是糯米糍,把第一层拿出,放在桌面上,便见第二层是枣泥酥,拿出第二层,可见最里层的豌豆糕,每种分量都不多,但做为饭后甜点是足够了。乐洋看向花千宇的方向,虽然被屏风挡住,见不到人,但他能确定他的公子还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风流倜傥!
    他很感动。
    乐洋把盘子都端了出来,感激涕零地拿了一块糯米糍下口,心想自己果真活得太好了。
    公子,你不吃吗?
    不吃,我不喜欢吃甜的,你不是知道?
    嗯。说完乐洋又拿了一块糯米糍下口,顺便伴了一块豌豆糕。
    开了胃的乐洋嘴停不下来,到半途才想起来:公子,有糯米糍啊,你不是挺喜欢的嘛?
    眼不离书的花千宇回话:哦?那拿过来。
    乐洋看着空了只剩下一颗糯米糍的白玉盘子,吞吞吐吐道:对不起,公子,被我吃剩一他习惯把喜欢吃的放到最后,这里他更喜欢枣泥酥。
    吐出来。花千宇淡然。
    公子
    乐洋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不想还没求饶,花千宇就补了一句:开玩笑的。
    有意思吗?
    洗三仪式过后,花千宇终于能抱一下小侄儿。他让乐洋在房门口等候,自个溜进房间。
    嫂嫂,花千宇拉来椅子,在床边坐下,我能抱一下映雪吗?
    坐在床上沈淑芸点头,她将怀里的花映雪抱到花千宇面前,叮嘱:小心。
    嗯。
    他双手接过,沈淑芸确认孩子被抱稳后才松手。
    花千宇有模有样地抱着婴儿安抚般地摇晃了两下。花映雪见到初见的生人,竟也没哭,他眼睛像是睁不开般半眯着,但手却举高了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又很无力。
    花千宇伸出食指,低头逗弄小映雪:明明是春日里生的,为何要叫映雪呢?
    沈淑芸笑道:因为名字是孩儿他爹在冬日取的。
    这是不是太随便了?他说着,抬头看沈淑芸,花映雪此时恰好抓住了花千宇的食指。
    也不算是那时出了点状况,大夫说我身子虚,孩子可能保不住,墨郎就看着地上积雪,给孩子取了映雪这个名字映雪花便是梅,梅高洁,更坚毅。墨郎希望我们母子都能安然度过寒冬。沈淑芸垂眸回想,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千宇真是糟糕,这么大的事半分都未能知晓。
    花千宇抬头,沈淑云也看向他。
    怎么能怪你呢?是我和墨郎不说罢了。淑云不能总使你们担忧。
    嫂嫂见外了。
    不说这些旧事了,沈淑芸眼睛笑得弯弯的,打趣,小叔喜欢孩子的话,可有想好何时成家?
    花千宇弯弯被抓住的食指,笑道:陪着玩玩还成,真要照顾小孩我可不如墨哥有耐心别说墨哥了,约莫连树哥都不能及。
    二叔,沈淑芸掩嘴笑,二叔不是比千宇更难安定?
    那嫂嫂可有想给树哥说个媒?正好他这几日也该回来了。
    是个好主意,赶明儿我找人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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