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泽竖起拇指,指着自己:你看我像守信的人吗?
    真是差点被你骗了,明熙只是游历至此,能和他培养感情的时间本就不多,我干嘛要浪费时间和你打这个赌?你要是不让他住我们家,大不了我陪他一起搬到城里住呗!
    顾君泽正欲走,顾明泽展开右臂拦住他,道:我也能让你出不了门。
    你!
    身为男人却喜欢男人这件事本就荒谬,你到底是被你的母亲教坏了。
    和娘有什么关系!我喜欢男的和你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要为了你的不荒谬,让自己不快乐吗?
    顾君泽愤然拍下他的手臂,用顾明泽所能听见的音量呢喃:你还不如别回来了,臭大哥。
    顾明泽静止在原地不动,家丁见二少爷越走越远,出声询问:大少爷,要拦住二少爷吗?
    顾明泽转身,看着每踏一步都带着怒气的顾君泽,道:随他吧。
    正欲下山的顾君泽瞧见正上山的花千宇,喊了声:喂!明熙呢?
    花千宇漫步走至他面前,才道:熙儿去游湖了。
    那你回来做什么?
    顾君泽看向他身后背着包袱的众人,心觉奇怪。
    我打算把马车卖了,行李就要暂放山庄了。
    不是要走?
    大概还得暂留一段时日。
    马车就卖给我吧!大的那辆,他曾进去坐过,很是喜欢。
    花千宇点头:顾公子喜欢,拿去便是,就当这段时间的房费以及伙食费了。
    顾君泽可不跟他客气:那你可别后悔。
    但我要带走马儿。
    不成问题!
    车内有银两要存入钱庄,马车待会还会使用。
    没问题。
    花千宇做了一揖,而后与他擦肩而过。
    顾君泽觉得不对劲,跟上去,问: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可客气?
    哦?宇过去如此失礼吗?
    看着他的笑脸,顾君泽浑身一抖:你吃错药了?
    花千宇笑而不语,踏进山庄,见着顾明泽,作揖问候:庄主。
    嗯。顾明泽应声,目光却落在顾君泽身上,顾君泽别过脸,张口呢喃了一句,也不知说了什么。
    顾明泽问:要回来住了吗?
    是,还会打扰几日,若有不便
    不会,顾家有的是客房,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庄主厚德,花千宇拱手致谢,若有宇能回报的,请庄主坦言。
    不必拘谨。留下这句话,顾明泽点头离开。
    顾君泽忽然因自己说的任性话语感到几分内疚,但也只是看着大哥走远,说不出道歉的话。
    问候过庄主,得到继续住下的许可,花千宇也就没有顾虑的了。他回身对随从道:乐洋随我
    乐离忧横跨一步,有意朝乐洋身旁靠近。明了他的意思的花千宇接着道:和离忧随我入城。启明泰远把行李放好后,把银两送去钱庄,换银票出来。
    是!
    顾君泽出声:你们要去找明熙吗?我和你们一起。
    花千宇的手搭上他的肩,笑道:我们有重要的事要处理,明熙大抵会先我们一步回来,顾公子在此等待即可。
    顾君泽将信将疑见,花千宇三人和东泰远两人已经兵分两路。顾君泽双手环胸,静望花千宇出了山庄大门
    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吗?
    他小心跟上,然而山庄之外早有车夫等候。他只能看着他们一行人坐上马车,等下人备好马车,他们已经行远。
    珑火守在城门口,从敞开的车窗瞧见花千宇,她忙追上,出声喊道:公子!
    听到呼唤的花千宇让车夫停下,车夫拉住缰绳,本就在缓慢行驶的马车很快停下。
    三人下了车,车夫从乐洋手上收了银两后,重新发轫,驶离。
    你怎么在此?花千宇问,他呢?
    黄公子正在清乐坊听曲珑火想能在此等到公子,便守在此处了,不想一炷香未至,便让我等来公子了。只是没想到公子是从城外进来。
    嗯,辛苦了你继续守在明熙身边就好了,但要确保他在黄昏前回到顾方山庄。
    公子不去找他吗?
    珑火收起心中的疑虑,只是应下:是。
    于是又是兵分两路。
    公子,乐洋出声,现在去哪?
    花千宇不语。
    不去找黄公子吗?
    花千宇仍是不语。
    见花千宇只是不说话,却没有让他收声,乐洋明了花千宇沉默后的深意他需要来个人来劝他,更直白一点地说,他需要一个台阶下。
    公子喜欢黄公子不是?难道就因为这样的小吵小闹,弄得几天都不能好好说话吗?
    无论黄公子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公子不就喜欢这样的黄公子吗?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说低头就低头
    见收效不佳,乐洋用手肘捅了捅乐离忧的腹部,乐离忧接过棒子,开口:我和黄公子不算熟悉,但是,他既重情,又缺乏安全感,是吗?
    见花千宇有了反应,乐洋忙又捅了乐离忧两下催促他接着说
    他重情,也不计尊卑,所以无法平淡地把阿九当作试毒工具;他没有安全感,所以需要明明白白的承诺。
    他有意说出伤人的话,是生气了,也是希望公子给予安慰,只要公子坦然地告诉黄公子自己的心意,以他的性子,再大的气也很快会消了公子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做不是吗?
    乐离忧的话太直白,听得乐洋有些无措,不知是该制止,还是让他继续。
    恕我直言,公子心高,即便再喜欢黄公子,也不想一颗心都吊他身上,所以不想自己总退让是吗?但这点小事
    花千宇忙举起手,打断:够了。
    乐洋以为花千宇生了气,却只见花千宇抬手捂住眼,道:我去找他,现在,立刻。
    第46章 046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戏台上的洛神在妆容夸张的丑角的衬托下显得脱俗如仙,舞女们水袖翻飞,轻歌曼舞,身姿柔媚舞姿却不失力度,他们脚尖踩着声声弦音,用舞乐诉说浪漫传说,很快,丑角退下,男主人公再度出现在舞台中央
    安明熙坐在四方桌上专心看表演,不知不觉间花千宇出现在他身近。在安明熙注意来人后,花千宇带着谦和的笑,问:在下寻不得座位,能否与阁下同桌而坐?
    安明熙四顾左右乐坊内客人不多,空下的桌子也不少。
    即便花千宇显然睁眼说瞎话,安明熙也只道:随你。
    花千宇作揖,绕进长椅,坐在他邻边,又道:听公子口音,似乎也来自京都?
    安明熙本不想陪他演这场不知所谓的戏,但一直被他笑眯眯地盯着总有些不自在,被盯久了也就顺着他的话答:是。
    千里迢迢,阁下要去往何处?
    游至神州南端,再往北归。
    花千宇将手上的折扇打在手心,故作惊讶道:甚是巧合,在下也欲周游南道,不知能否与阁下结伴同游?
    随你。
    敢问阁下大名在下姓千,单名宇,尚未及冠,表字未有。
    黄明熙。
    黄公子可愿与在下知交?
    君子必慎交游焉,安明熙举起茶杯,注意力刚落在杯中,便又放下,公子轻浮了。
    我与阁下一见如故,况日后结游,久必生情,怎说是轻浮?
    若结友后方觉我与你所以为之有二呢?
    阁下不与我友怎知你我无能知交呢?
    不问由来,抛却家世,这一刻宇想与阁下为友的心情真意切,阁下若是为了日后的也许而弃这一刻的宇于不顾,可不令人伤心,失意?
    巧言令色。安明熙垂眸,看着茶杯中那竖着的茶梗。
    杯中平静的茶汤清澈明亮,一根茶梗悬于水面,不沉不浮,甚是难得。
    花千宇滑开折扇,开扇的声响引回了安明熙的视线,只见火树银花四个大字随着花千宇的手腕缓缓而动。
    若是这花言巧语能哄得熙儿心花怒放,不计前嫌,多说点又何妨?
    安明熙叹了口气,再度垂眸:已非幼童,说哄,不又是轻视我?
    花千宇停下手上动作,问:熙儿觉得被轻视了?
    没有。
    可还在生气?
    没有。
    哥哥。花千宇唤了声,而后不见安明熙有所回应,便合上扇子,用扇骨托起安明熙的下巴。
    他对安明熙的眼道:看我。
    扇骨的冰凉从下颚传至骨内,滑入血中,让心肝都打了个颤。安明熙感到几分羞意,却一时陷于花千宇眼中的似水柔情,没想是花千宇轻佻得像在调戏的动作让他感到不自在。
    真的不生气?
    安明熙拍开他的扇子,眉心微蹙,道:生气了。
    欸?
    安明熙起身,转身而去。花千宇忙跟上,阿九也跟在后头。
    安明熙回手推开随后而来的花千宇,道:轻浮、轻佻、不知所谓别靠着我。
    哥哥
    乐离忧和乐洋守在不远处,即便因戏台上的声响难以听见两人的交谈,但透过两人的神情和动作也大致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乐洋看着他们先后踏出乐坊,叹气 :唉,怕不是二公子教出来的,求和都像在哄小姐带上那柄扇,和二公子真无二致。
    唉,不要学了二公子拈花惹草的脾性才好。
    世风日下,不知羞耻,伤风败俗!安明熙一面步履匆匆,一面将脑中浮现的词语抛出。
    哥
    每每花千宇靠近,他便伸出手将其往后推,几番下来,花千宇干脆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怀里一拉,触不及防的安明熙便跌进了花千宇怀里。
    我花千宇刚要开口,恰恰安明熙抬头,一时因安明熙脸上的红晕而失神。原先想说的话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出声便是:好红。同时他抬起手,试图抚摸这片绯红。
    安明熙推开他,举起胳膊便用袖子挡住了半张脸。
    气氛好像有些不对,虽然阿九也看不出哪不对,但关系很好的样子。
    阿九很欣慰。
    花千宇放下抓空的手,问:你是不是
    安明熙眼露凶狠:是什么?
    是不是喜欢我当然,碍于刚经历一场梦魇,花千宇不敢说得直白,只能带着试探意味道:宇做了什么不知羞耻、伤风败俗的事,让哥哥起了这么大的反应?
    你!
    说不出所以然,安明熙甩手便去,花千宇再度跟上,冒着火上浇油的危险道:哥哥可会因为他人而如此难为情?
    安明熙一掌拍开身后的狗皮膏药:谁有你这般
    这般什么?花千宇探过头去,脸上是明媚如春阳的笑。
    安明熙推开他的脸,嫌恶地道了声:不知羞耻。
    安明熙就奇了怪了,这人被这么说,怎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是有被人骂的喜好吗?
    想到安明熙可能也对他有意,花千宇脸都快笑裂了,但当下还是不再咄咄逼人,免得生了反效。他回想花千树教予他的哄人开心的法子但安明熙好似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他能买什么相赠?
    张望间,前方摆满泥塑的小摊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他赶在安明熙走到之前小跑过去,不及小贩招呼,他便相中了角落里那只黑白两色的猫。小猫儿坐着,四只脚靠在一起,尾巴落于地面,在身前画出半弧,它的脑袋扭向侧方,看样子有什么意外之物闯入它的视线。
    花千宇付好钱,等安明熙走至他身旁,举着陶猫靠近:哥哥属相是虎吧?看看这只
    安明熙瞥了他一眼:这是猫。
    他托起安明熙的右手,将陶猫交到他手中,道:比起凶猛的大猫,哥哥更似优雅的狸奴。套着一副孤傲的外壳,难以捉摸却又可人得紧。
    安明熙握着陶猫,放下手,故作严肃地调侃:你在轻视我?
    我,没有花千宇有苦难言。
    安明熙不接话,任花千宇独自烦恼。他暗暗将手中的陶猫把玩,过会趁着花千宇的视线落在糖葫芦上,迅速将其塞进了衣襟内,又自然地将手背至身后。
    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的阿九有些无奈,心知殿下心情已复的他还来不及让小公子帮忙劝殿下吃饭,左右便出现了乐洋和乐离忧两人。阿九刚想出声询问,就被捂着嘴拖走,然而直至他隐于人群,安明熙和花千宇两人也没注意到身后少了人。
    花千宇将视线从那一蔟糖葫芦中挪开,转头看向安明熙,但还未来得及出声,便听安明熙道:我不爱吃。
    那花千宇将视线转向那糖人。
    安明熙还是道:不吃。
    花千宇叹气,问:哥哥早起至今,可进过食?
    安明熙不语。
    事实上不仅今日未进食,昨日早膳之后,他因担忧花千宇而无心果腹,因而无视阿九的劝,固执地没张嘴吃过任何东西。到晚上寻着花千宇后,阿九端吃食过去时,安明熙已经靠着花千宇睡下了。今日,他们对张怀还有提防,也就婉拒在刺史府食用早饭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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