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脱离了队伍,受士兵拉扯下,来人几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幸好来得及伸出手臂缓冲,才不至于磕得满面血。那人顾不上疼痛,忙抬头用波斯语求乐离忧把他收下。
    我不想死波斯人道,说话间已涕泗横流,但看着乐离忧始终波澜不惊的神态,他以为乐离忧没能听懂他的语言,才试图跑去抱住乐离忧的腿以身说服,便被士兵毫不留情地拖走,看着始终无动于衷的乐离忧,他刹那心死,眼中没了光,余下绝望。
    波斯人被强制带了下去,就在他们即将被带离毡帐时,乐离忧对博古多道:我全都要了。
    众人闻声止步,博古多却挥挥手,仍让人把奴隶带下。乐离忧问:不舍得给了吗?
    博古多笑笑,回道:不喜欢不必强留放着当摆设吗?阿史那可养不起这些无用的人。
    卑贱如蝼蚁的人,无用便只有死路。若非乐洋拯救,他也会是那些无用人中的一员,死生不由己。
    乐离忧还想再留下奴隶的性命,但在他出口之前,博古多便说起了其他:你不是喜欢小哑巴那样的吗?难不成你只喜欢小哑巴?他不关心乐离忧忽然变了心意是否是想留那些人的性命,也不关心方才那奴隶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什么。
    从博古多的语气及眼神中,乐离忧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于是乎他淡然否认:我还没那么专情。
    博古多挑眉,问:他到底是什么人?这儿也没别人了,和我说说如何?
    他能是谁?
    从他到你身边起,你根本没碰过他。你到底博古多未把话说尽,只抛给乐离忧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不喜欢和孩子做,乐离忧道,我会等他长大。
    呵,你可真有耐心。
    自幼圈养的话,他的世界里只有我吧?我更能把他养成我喜欢的形状。
    哈,你不也才算成人?
    所以我等得起。
    博古多坐在木椅上,手肘撑着扶手,扬着下巴,微微眯了眼,唇角勾出狡黠的弧度,说:好,你果然是有意思的人但你啊,可别对这宝贝太上心,免得惹大汗不快。
    与大汗何干?
    乐离忧知道琼阿利并不会在乐洋这样的蝼蚁身上放多少心思,琼阿利担心的不过是身为臣子的他对下任大可汗图尤瑞存有异心。
    乐离忧没有接他的话茬,只说:方才那些人做我的下人,不好?若是乐洋,定然会为那些无辜者的性命一再行动。
    怎么?你还有心思把他们一个个养大?
    乐离忧不语。
    你喜欢成人,那我为你再挑选便是了。
    乐离忧无数次地想,也许该大大方方地承认乐洋是他的唯一,挺直胸膛对阿史那说:他的命便是我的命。从此乐洋的生死与他绑定,只要他对阿史那还有用处,他们便不敢伤乐洋半分汗毛。
    想来爽心,但他不能那么做,他有要完成的任务,他不能让阿史那对他有戒心,他也不能让乐洋陪他冒险,所以他必须收下博古多送的男人,并给予他们宠爱。
    所在之处皆是眼线,被送来的男人也不可信任,他只能做。
    可笑的是,若是他宠幸男人的频率低了,博古多便会觉得他厌了,并给他送来新的男人,他不知道博古多是真的好心,或者是有意逼他继续扮好他该扮好的角色。
    乐离忧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是需要被珍惜的,他所珍视的只有乐洋,因而与他人上床对他来说不过是不算繁重却令他反胃的工作。他甚至不能敷衍,必须要表现出一副乐于此事的模样,所以他总是从背后进入,不允许他们发出声音,如此他还能骗骗自己身前的人是乐洋。
    乐洋和他在一起总是小心翼翼,不让他展示半点温情,但他宠幸他人并不是为了让阿史那以为乐洋对他不重要,只是要让他们觉得乐洋没那么重要罢了。
    乐离忧不是热衷表达的人,不必要的事他不会说。当然,会让乐洋伤心的事他也不会说比如死去奴隶的事,比如他的策略使平成军伤亡惨重的事,比如他识破了花千宇的计谋并派人包围的事他猜到乐洋会被他惹哭,但不想乐洋会因他预料之外的理由哭成这般模样
    被推倒在床的乐离忧当即愣住,直到乐洋开始脱衣服他才有了反应,但他伸手却是为了帮乐洋把衣服穿回去。
    心跳得迅速,浑身也燥热得厉害,乐离忧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别开了脸,一向理智的脑袋已经混乱到无法思考,他正欲忍下躁动,思考应变的手段,身上的乐洋却有了动作。
    乐洋摆正他的脸,用要啃下一块肉的架势一口咬住他的下唇,但最终也没用多大的劲。坐在他腰上的臀部往下挪,乐洋松了他的嘴唇,侧了脸贴在他的肩部,以一种奇妙的姿势跪趴在他身上安眠。
    乐离忧胀得厉害,甚至怀疑乐洋压着他就这么睡下是否有意为之。
    他缓缓抬起双手又缓缓落下,指尖方触及软肉,他便像触电了一般收手,圈紧了乐洋的腰,也以此限制自己的动作。
    乐离忧垂眸,注意到他红肿的眼,更是下了强忍欲望的决心他配不上乐洋,这样的想法从最初便有。即便到了后来,听到乐洋对他说那喜欢是真心实意,他仍是担心乐洋会后悔把一切给了他。
    他认为乐洋对他的喜欢不过自我欺骗。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知道乐洋接受他并不是因为爱,知道乐洋在逼自己喜欢他。过去的他或许能心安理得地把乐洋的身体强占,用各种戏码将乐洋绑在身边,可如今的他不能那么做。
    乐洋不正常,就算是不正常的他也知道乐洋不正常。但他爱乐洋,越是爱越恐慌,担忧着、害怕着哪日幡然醒悟的乐洋会恨他,会离他而去。
    他必须要让乐洋爱他他这么想着,却自觉配不上乐洋,越是喜欢他越是觉得自己配不上。
    他想要成为如乐洋一般的人,如乐洋一般去奉献自己,去做善事,但他的内心深处并没有因为做了好事而感到满足,他是虚伪的,是冷酷的,是无情的,他无法改变自己的本质,也不愿让自己在乐洋面前戴上伪装。他没有被爱的自信,却又矛盾地希望乐洋爱上原原本本的他。
    也许等他为乐洋的国家、为乐洋的公子献上和平,他便是能与乐洋并肩的存在了。
    乐洋醒来之时,胡乱摸索的手揉了揉脸下结实的胸膛,他很快想起自己睡着前正和乐离忧处在一块。
    离忧
    他下意识要唤人,清醒时才忆起自己已没了说话的能力,忽而心中空了一块。
    不知乐离忧是原本就没睡,又或是被他动作惹醒,乐离忧低声问:醒了?
    乐洋点头。
    还睡吗?
    乐洋摇头。
    乐离忧抱着他坐了起来,恰恰也使他做到了自己大腿上。
    乐洋圈住乐离忧的颈部,也把自己的脑袋靠在了乐离忧肩上。一觉醒来后,乐洋似乎想通了什么,忽然认为乐离忧对他的感情并不是男女之情,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朋友,所以误会了罢不然怎么会一再拒绝他的求欢?
    若是真的喜欢
    过去的乐离忧表达过想做的欲望,而如今的行为却与过去所言截然相反,乐洋想乐离忧也许是醒悟了。
    想来伤心,才哭干的双眼又做好了落泪的准备。
    他希望自己在乐离忧心中永远是最特别的,但若乐离忧并不爱他,不就代表这特别的位置最终会让给其他人再也不会有下一个乐离忧了。
    捕捉到乐洋吸鼻子的声音,乐离忧问:又哭了?
    乐洋忙摇头。
    即使被否认了,乐离忧仍是有了动作。他抱着乐洋下床,点了灯后再回到床上,把乐洋放在床边后,他蹲下,抬头看着泪眼婆娑的乐洋,用食指挑去两行泪,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乐洋摇头,抬手用袖子堵住鼻子,以免又下两行鼻水,让自己的姿态变得更难看。
    乐离忧起身,道:我拿纸笔过来。
    乐洋抓住乐离忧的手,仍是摇头,随之把乐离忧一把拉了过来,脸埋进了他的小腹,深呼吸不会的,离忧前些日才说过喜欢我,一定有其他的理由
    倏尔,他松开乐离忧,赤着脚下床找纸笔,在纸上写下从现在开始不准碰我之外的人这行大字,并拿到的灯前,展现在乐离忧面前。
    乐离忧没有反应,像是印证了乐洋此前的想法,但乐洋没有因感到难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而是把纸拿回桌上,划掉这句话,改成:不准碰不喜欢的人。
    乐离忧放松地闭上眼,笑容舒展,抬眼时回复:好我只碰你。
    第130章 130
    乐离忧答应乐洋的话并非不经大脑,很快他便要带着乐洋离开漠南,也就没了再同他人做戏的必要。
    琼阿利答应让乐离忧前往中土并让博古多一同前往,名义上是跟随学习,但被派出的既然不是最受琼阿利期待的图尤瑞,乐离忧自然会推断琼阿利并非对他毫无防备琼阿利也许是担心两位嫡子内斗,和博古多关系更好的乐离忧会趁机让图尤瑞一去不回,若能有其他考量,想是不会允许乐离忧离开阿史那的视线,离开草原。
    乐离忧时常不能理解琼阿利对图尤瑞的偏爱。二人是同母兄弟,与图尤瑞相比,博古多虽然生性放荡,但处事克制,思虑更深;图尤瑞虽有武艺,但行事任性,意气用事,常不计后果。琼阿利既然比起尚武更崇文,为何要把大可汗之位传给仅有武艺更高的图尤瑞?
    偏爱这二字便是理由。乐离忧判断博古多无论表现得多么潇洒大方,定有郁结存于心。
    为不让琼阿利起疑心,乐离忧会让博古多平安回到阿史那部。有博古多从旁监视,乐离忧和乐洋二者的行动必会变得复杂,为此,乐离忧提出要携阿图弥同行。
    乐洋摇头,随后用口型道:阿图弥不行。
    吃醋?乐离忧问。
    乐洋吐舌,附赠一双白眼。
    乐离忧轻笑,解释:本就被怀疑是宁人的你忽然消失在宁容易引人联想。若有阿图弥一块,则能起到扰乱视听的作用。
    见乐洋仍存疑,乐离忧补充:除你之外,阿图弥最受我疼爱,若不让阿图弥随行而选他人,不惹人怀疑吗?况阿图弥乃博古多所选,与我相处的时日尚短,也与你也多有来往,你和他一同离开即不易使我受怀疑,也最合情合理。
    听到多有往来这几字,乐洋心中忽然快了一拍。他们的举动受乐离忧关注,他怕那日清晨阿图弥说的话被听了去,又担心乐离忧知晓是阿图弥让他躲在箱中偷听被知道会怎么样?乐洋想不清,只是直觉乐离忧听了不会开心。
    若阿图弥不愿走,把他打晕也好,不能让他留下,乐离忧闭上眼,睁眼时褪去几分严肃,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情,阿图弥他喜欢你吧?如此,他对阿图弥多少能放点心,但另一边,他也怕乐洋的心被阿图弥哄了去。
    乐洋疯了似的摇头,张口无声道:他喜欢的明明是你吧?
    阿图弥找他谈的也都是关于乐离忧的事,甚至还说了会夺走乐离忧对他的宠爱,这样的阿图弥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乐离忧不与他争辩,只道:小心。
    现下,比起阿图弥真正的心思,乐洋有其他担忧之事:你在我这儿呆太久了,这样好吗?
    想来是他睡得太沉才让乐离忧回不去他好像又坏了事。
    乐离忧摇头,说:我收下男宠,是因为我必须领阿史那的情,也需要他人来削弱你的存在,你仍是最受宠的正室。
    正室?真还打算三妻四妾了?
    乐洋皱起整张脸,显示对这个称呼的不满,乐离忧倒是笑了,并评价了声:可爱。
    可爱?乐洋甚至能想象做这个表情的自己有多难看。
    大概是爱情这种东西坏了乐离忧的眼。
    马戈调戏男人不成反被教训的事一朝之间传遍军营。马戈成了众人的笑柄,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因自己也为之不齿而在营中抬不起头来,不擅长说谎的他被下级嘲笑都无脸反驳,只能恼羞成怒让那些个看热闹的人滚。
    花千宇看不过去,趁着吃饭时间,对那些个不断开着对马戈来说不好笑的玩笑的士兵们道:喜欢男人有何不对?前朝每代皇帝都有男宠,倘若你们生在前朝,敢拿皇帝开玩笑吗?
    谁敢这么对九五至尊说话,不要命了吗?众人哑口。
    换做我,不管我喜欢男的女的,谁敢说我心上人坏话,我定要他们好看。说着,他亮出了拳头,碍于他的地位,众人便是想反驳也得把话咽回去。
    待看热闹的人散开,马戈欲向花千宇道谢,却见花千宇勾起了嘴角,微微眯起的笑眼带着危险的气息。马戈不住吞了口唾沫,心虚地问:怎么了?
    难怪你对哥哥的事那么感兴趣。
    话至此,马戈能确认他知道了,还没来得及解释便被花千宇下了通牒
    演武场。
    这三字一出,马戈便觉得浑身都痛。
    太阳东起西落,世界在黑白间轮转,粼粼湖水在不知不觉间被抚平成镜,与天际相连,把世界翻转,自成一片朦胧仙境。翻涌的云海带走时光,寒风吹来皑皑白雪,为大地裹上银装。褪去绿意的植被披上黑衣,与满山的白相抗争,只待春回。
    自安明熙离开已近两月,阴山踏入隆冬,大雪过后已少有飞雪,但严寒之下冰雪不化,积雪渐厚,所幸此路常有人往来,踩踏多了,雪也踏实了,花千宇才不至于一脚踩空,被这雪钻了空挡落入皮靴。
    花千宇走上城墙,远眺远处的连绵山脉,陡峭的山脉另一面和缓地接入高原,那便是漠南。
    晚冬尚不见春意,派出去地探子至今没有回音,回京面圣的主帅也不曾明确何时归来被嘱托暂代安明阳职位的是彭远。上任副帅战死沙场后,平成便不再有新的副帅。被安明阳看好的花千宇本有暂时主掌平成军的机会,若表现出众,安明阳或许会下放更多的权力给他,但这样的机会于他而言不比安明熙的笑脸重要展现统帅能力的机会还会再有,即使下一次不知是何年月,他也绝对不会独留千里来此的安明熙郁郁寡欢。
    他已许久没有安明熙的音信。
    从安清玄知晓安明熙在平城这点来看,安清玄想必已经知道二人间亲密非凡,因而二人消失的信件也确有可能受安清玄所拦截。不管安清玄是早在安明熙离京前就勘破一切,还是派人跟踪安明熙才得到安明熙在平城的消息,二人间的关系已瞒不住,也不能再有书信往来,以免触怒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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