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很热,连脑袋都在发热,安明熙不必伸手触摸自己都清楚自己的脸有多烫。这脸红得没由来,他怒己不争。
    安明熙放缓了呼吸,问:你怎么进来的?早已入夜,即便花千宇是禁军统领,也不能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随意穿行宫中。
    自然是偷溜进来的,花千宇把安明熙耳边长发别到安明熙耳后,不让它们遮了安明熙的脸,皇宫的守备亟待加强。
    你!
    安明熙看向花千宇,见花千宇对他笑,一时语塞,好一会才能问: 昨日也是?
    花千宇点了点头:昨日进来后找不着明熙,因此改了主意从殿门进入,好会会皇子妃。
    安明熙沉了脸:你是不想做上将军还是不要命了?
    我想要你。花千宇的语气平淡而又坚定。
    安明熙的心鼓忽然被重重击打。
    这样不行安明熙闭上眼,世界顿然沉寂,却也使他清醒。睁眼时,他绕过花千宇,下床,背对着花千宇,说:我们结束了。早该结束了。
    花千宇不语,眼中坚毅未因安明熙的话褪去半分,只静静地等安明熙接下来的话语。
    回去,别再来见我了。
    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办呢?花千宇摘下笑脸,走至他对面,不掩落寞,你要让我一生都追随你的背影吗?你只是还没遇见其他
    不待他说完,花千宇用右手抓住安明熙的脸,大拇指分布他的脸颊两侧,低头拉近了四目距离,道:你以为我没了你便会选其他人?少天真了。既然你不想要我,那么你便在这儿看着,带着一生的愧疚看着,看着我孤独到死你欠我的,究其一生也无法偿还。
    被带入花千宇年迈时形单影只的画面,安明熙瞪着的眼忽而红了两圈。
    你知道我说到做到的花千宇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然后一口咬在了红唇上。
    面前的人像是在做心理斗争,虽没把他推开,却也紧闭着双眼,紧闭着嘴。花千宇心觉可爱,不由勾起嘴角,又用舌尖舔了舔安明熙的唇,耐心地试探着,试图撬开这口白牙即将功成之际,安明熙一把将他推开,抬手擦嘴,命令:回去。
    花千宇用大拇指划过湿润的下唇,伫立原地静视身前蹙眉的冷美人。
    回去!安明熙厉声再道。
    花千宇下巴微扬,一点也没有要听话的意思。
    那你就站着罢!说完,安明熙上床,背对着花千宇睡下。
    第135章 135
    在昏暗中静坐许久,安明熙侧头,再度看向入睡前花千宇所在的位置那儿已经没了人。
    也是,怎么可能在。
    安明熙掀开被子,转身,双脚落在地上。
    余光似乎扫到什么,他朝右边看去,即刻见着了依稀人影,吓得他心脏怦怦乱跳。借着微蒙的曙光,他辨出此人是花千宇,提起的心儿才落下。
    还真没回去,不过也不傻,至少知道坐下休憩。
    秋夜寒凉,方出被窝的安明熙都感受到了刺肤的冷。他想把被子搬去给花千宇盖上,又怕惹醒了花千宇,被花千宇逮个正着,到时花千宇又说些戏弄他的话也差不多到了该醒的时候,他还是别多此一举了。
    他当真要疏离花千宇吗?当真舍得让花千宇因他痛苦?进入梦乡前他不断在想,不断思考能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但直到梦醒,他也没能想出的答案。
    也许不该自以为是地一个人做决定,安明熙想。
    他下床,在花千宇身前蹲下。
    花千宇散盘而坐,背靠木床,歪着脑袋闭着眼,坐得再直,看上去也摇摇欲坠。
    安明熙张口,无声地叫了声呆子。
    宁静中,推门的声响突兀,安明熙知道来者是阿九,也就不打算藏起花千宇,直到来人端着洗漱用品走到屏风旁,安明熙才面向他,抬手做了噤声的手势。
    阿九发现了安明熙身前的人儿,虽然惊讶,但也没发问,而是放下木盘,退了出去。
    该不该叫醒他呢?安明熙报复性地想让花千宇也被告个假。但念及花千宇新官上任,他还是拍了拍花千宇的肩。
    本就睡不舒坦的人从浅眠中醒来,缓缓睁眼,看清了眼前人的脸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因为孩子吗?
    安明熙以为他是睡傻了说胡话,却又听他补充:你不愿接受我的理由,是因为孩子吗?
    恍然,安明熙意识到在这漫长的夜里,不止他一人在烦恼。
    是,却不止是为他,安明熙回道,时雨他即使并非受我期待而降生,我也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他不能和安清玄犯一样的错误,不能因为单爱花千宇而让自己的孩子在失望和怨恨中长大。
    花千宇身体微微前倾,凝目注视着安明熙:我会待他如亲子。
    但你始终不是他的娘亲。他说这话不是为了安时雨,只是顾及李香菱,却也戳了花千宇痛处。
    让他只记得我不就好了吗?只要他在我的怀抱中长大,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必定远胜他的生母或者,你认为女人是必要的存在。
    即便花千宇的表情还模糊不清,安明熙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让香菱离开吗?安明熙也曾有这样的想法,我岂能罔顾天伦?世俗对女子更刻薄,即使昭告天下那是和离,女方也要经受不少流言蜚语。若无安时雨,他尚且能说和离是为了让李香菱遇见比他更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但安时雨既然降世,他有怎能生生将母子分离李香菱爱这个孩子,他知道。
    那我呢?他们比我更重要吗?
    没有,安明熙心答直到现在,他看着襁褓中的安时雨仍觉得几分陌生。
    既然无法狠心将他们分割,便将他们统统抛下,只选择我,不行吗?
    安明熙无法做出回应。
    天已渐亮,晨光被窗棂削减,投进着这偌大房间的光是泛着蓝的灰。面前人的五官已清晰,花千宇却辨不清他表情,花千宇无法忍受这令人压抑的沉默,他仰头,靠着木床,苦笑:呵,对你来说,我算什么?
    安明熙抿唇,得不到回应的花千宇被磨灭了耐性,起身,走出了安明熙视野。
    脚步声自耳际远去,安明熙随之起身,呢喃:我只是想做正确的事。或是自语,或是说给花千宇听。
    但什么是正确的事?他已迷失。
    静谧的初晨,连是低吟也能听得清晰。花千宇止步,问:正确的道路上没有我,是吗?
    安明熙转身瞧向他的背影,再度语塞。
    那么,祝你们幸福。想说的话还有很多,花千宇不再多语,决然离去。
    白日忙于公务,入了夜才能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花千宇选择到花满楼喝酒,在喧闹的花楼一角独自灌酒。
    楼主花千树捕捉到了他的身影,走来,在他对面坐下。花千树从盘中取了小杯,斟上酒,说:像你这种不懂得品酒的人,喝再多也是浪费。说着,他捏起酒杯,贴着下唇倾倒,让其中琼浆缓缓滑过舌面。
    花千宇瞄了他一眼,端着酒碗大口饮下,回道:借酒消愁。
    岂不是愁更愁?
    花千宇干脆不回话,只一味地灌酒。
    看出小弟心情不好,花千树关切:发生什么事,和你树哥好好说说嘛,一个人憋着的话,容易憋坏不是?便是有心安慰,他的语气听来也不真挚。
    花千宇放下酒碗,片刻的沉默后,还是将心事吐露:他为了孩子,不要我了。
    恨他吗? 小皇子出生的消息花千树早已知晓,更是他把此事写在家书中寄给当时还在边疆作战的花千宇。
    花千宇摇头:重病的父亲期盼抱孙子,谁又忍拒绝?
    他说的?
    猜也猜得到他就是什么都不说才令我气恼。
    花千树笑道:想开点,也许没你想得这么多,只是他觉得女人更好呢?
    被他说得心脏抽痛,花千宇幽怨地看着他:树哥,你不是来安慰我的吗?
    不是,我是来开解你的,花千树推开折扇,遮住半张脸,微微眯起狐狸似的眼,就算你只对男人感兴趣,好男人何其多,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若是还无法另寻爱人,那就去找小倌风流快活转换心境。
    花千宇的视线越过花千树,落在花千树身后的男人身上,说:女人更好这是树哥的经验吗?
    花千树不否认,只说:比起听我说,小千宇不如自己体会。
    树哥也换棵树吊吊如何?去风流,去快活。
    唉,我也想,可惜树不让。
    哦?换我听你抱怨,转换心境。
    花千树再度叹气,道:不敢说,说多了他每夜必来找我一同入睡,生怕我背着他和其他人乱来。说完,花千树转头看向身后,问离他仅有一臂之遥的诸葛行云:你说是吗?小云儿。
    诸葛行云没有回答,只入座。
    因为你毫无信誉。花千宇对花千树的话发出评价如果是他,定然不会当着安明熙的面说任何令人多疑的话。
    花千树没为自己辩解,诸葛行云倒是为其说话了:他只是嘴坏。
    摊上这么个人,寺卿阁下辛苦了。花千宇低下头,像是在赔礼道歉,赔礼完接着灌酒。
    你是把酒当水喝吗?花千树合起折扇,用扇子按住花千宇的手背,直到花千宇顿了动作才收手。
    花千宇问诸葛行云:若寺卿心爱之人还爱着寺卿,却已成亲生子,寺卿会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诸葛行云看向花千树,回道,也许会放手。
    花千树对上他的目光,抛了个媚眼过去。
    意料之外的回答连诸葛行云都不能给予理解吗?罢了,也不需要谁懂。
    我的话,绝对要抢回来。花千宇说,神情坚毅。
    但,诸葛行云对花千宇道,既然他已做了成家的决定,将家破坏也只会被怨恨,不是吗?到时候连原有的感情都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花千宇放下碗,过满的酒洒了些在手上,他说:我并没有多难过,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再多费点心思,他还是会回到我身边。也许是设计陷害李香菱,也许是夺走安时雨即使极端,即使狠毒。
    喝酒,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沾上浓重的酒气然后去找他,说些动情的话,我想他会心疼我,甚至我能借此把他哄上床他喜欢我,割舍不下我,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但他是个善良到笨的人,不会优先考虑自己的心情,花千宇闭上眼,似乎昏昏欲睡,我喜欢他这点,所以我不会呵,我已经责怪他了故意说会让他伤心的话我到底在做什么?讲到此,他起身离了座位。
    吐露的太多,花千树想花千宇已经醉了,于是在向诸葛行云交代去处后,他跟随花千宇离开。
    花千宇步履迟缓,花千树也不急不忙跟在其后。
    在红男绿女的映衬下,花千宇宛如漂泊人世的幽灵,他逆着人流穿过嬉闹的人群,世俗在途经他时分作两道,又在他身后汇集,偶尔有人试图将他拉入其中,他也只是淡然应付,然后继续像幽灵一般独自前行。他便是这样格格不入花千树忽然心疼起了自己小弟。
    从灯红酒绿之地走到阴暗一隅,花千宇忽然止步,良久,花千树走近,问他要去哪儿。他思考良久,回道:回家。
    哦?不去找四殿下卖可怜了?
    花千宇重新迈步,朝着花府地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后,他才回应身后的花千树:不去了。
    设计陷害?安明熙的母亲死于诬陷,他若真那么做了,安明熙这辈子都不会正眼看他。
    他的主意,又蠢又坏。
    第136章 136
    竹帘隔开两处,一处坐着安清玄,一处站着安明熙。
    安清玄坐在软榻上,盘着的腿上披着薄毯,软榻中央是一张方桌,桌上放着文书。他抬手用手帕掩着嘴,闷咳了声后,放下手,问:你呢?如何想他? 长年咳嗽伤了他的嗓子,让他的声音略微沙哑。
    帘外那人回道:他不会是大宁的隐患。
    你能笃定?
    能。
    每每问及,你都只提好,不说坏。
    听不到回话,安清玄再道:是他完美无缺,还是你过分袒护?
    若他不值得赞赏,父皇为何要他殿试折桂,又让他掌管禁军?
    他并不比其他应试者优秀多少,纵博览群书,然涉世不深,谋略稚拙,值得称道的是他的年纪,是他姓花!但不代表朕能允许他不顾纲常说着,安清玄忽然咳了起来,咳得用力,像是要把心肺一同咳在手帕上。
    竹帘被推起,安清玄连忙制止:回去!直到安明熙收手,他才看向手中手帕,金色的锦缎上多了几点红血,安清玄把手帕折起,用干净的那一面擦拭嘴唇,再缓和了语气,道:极其幼稚,不管是你还是他。
    纵使有再多的话想反驳,安明熙也只是静静听着,以避免惹安清玄动气。
    前日,他去见你了?
    是。
    他是把朕视为无物?朕给他兵权,他就能无法无天了?这是朕的天下,六军皆是朕的兵,他的一切我都能随时收回先不论他是怎么入的宫,一夜未出你是想成为第二个恭亲王吗?
    一丝寒冷穿过,激得安明熙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安清玄的斥责不算直白,拿安清枫举例的意思也浅显,即便安清玄并没有误会,本就耻于纵情的安明熙也觉得受到了羞辱。安明熙强装镇定道:他已经和我做了了断,不会再有下次。
    最好如此,不想再谈起儿子与男人之间的情爱,安清玄转言,时雨他已经要办百日宴了吧?话完,他按着嘴,喉中发出一声闷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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