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希被她说的脸一红,羞涩地低头往她怀里钻。在周沫看不见的地方,有一株晶莹从眼角滑落。
    ***
    即便再怎么不愿,黎明终究还是如期而至。冬晨的天空,是藏青色的,窗外朱黄色的路灯照亮了冰冷的青石路。
    林瑜希早起穿戴整齐后,下楼给周沫做了早餐。而后出门送她上车,目光凝视着车尾消失在道路尽头,她眸中的光也在悄然黯淡下来,冷若寒霜。
    按着与周颖的时间约定,林瑜希早到了十分钟提前在茶馆等着。
    包间内明明已经开了空调暖风,但林瑜希独坐在那儿,焦急等待着周颍时,仍旧感到周围冒着寒气,逼进她体内。
    指尖捏着装了热茶的杯沿,林瑜希努力稳住急促的心跳。
    咚咚咚。
    随着几声敲门声,她侧眸,便看到周颍穿了件黑色的风衣走进来。脸上化了精致的妆,但难掩她眼底的青黑。
    姐。林瑜希站起身轻喊了声,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攥紧。
    等久了吗?刚刚路上堵车。周颍看了她一眼,牵唇浅笑,那笑容带着点苦涩。
    这是那本日记。从包里取出日记本,是用盒子包装好的,上面有密码锁。
    林瑜希僵硬着手接过来,那本日记像是有千斤重,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周颍与她面对面站着,目光注视着林瑜希疲倦的神情,道:密码小沫的生日。
    林瑜希指尖一颤,抬头看她,脸色煞白如纸。
    从茶馆走出,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大雪。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像是凋零的栀子花瓣,在寒风中漫天飞舞。
    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林瑜希垂眸,见是周沫。她调整好情绪,接听,喂,周沫。
    对面的人很兴奋,老婆,下雪了,你看到了吗?我们在一起后共同见证的第一场雪,想与你一起牵手共白头。
    眼眶一热,林瑜希吞咽了下哽咽的喉咙,深呼了口气,道:是啊,我们共同见证的第一场雪,好美。
    她仰头,有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她阖眸,沉声回应她,我也想与你牵手共白头。
    挂了周沫的电话,林瑜希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低垂着头上车启动车子往墓地赶去。
    冷硬的石阶上响起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林瑜希迎着漫天的飞雪,一步步靠近林清舒的墓碑,心也在一点点凝结。
    姐姐,对不起。伸手拂去那张照片上的雪水,林瑜希指尖轻抚照片上林清舒的眼睛,垂眸自责道:我可能伤了你的心,占了你爱的人对不起。
    对不起。
    林瑜希将包放在一旁,弯腰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歪头倚靠着石碑,像小时候她依偎着姐姐的肩膀那样。
    有些话,我找不到人说。有些疑问,我不知道谁能帮我解开。沉默片刻,林瑜希才哑声道:姐姐,你能我帮解开吗?你可以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吗?
    她仰头看天幕被飞雪弥漫,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从上一章开始可能会有点乱,我接下来,会慢慢把它捋清楚,尽可能写明白一些。
    第78章
    从包里掏出那本厚重的日记本,林瑜希指尖抚摸着密码锁处,依旧是冰凉的触感。
    密码小沫的生日。
    林瑜希偏头看了眼姐姐的照片,浑身又覆上一片冷意。
    拨动密码锁,清脆的声音,林瑜希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掀开盒子,一本精致的本子躺在里面,蓝色的封皮,姐姐喜欢蓝色。
    林瑜希指尖颤抖,她咬紧唇,有雪花落在眼睫上,颤颤的,仿若泛着冷霜。
    日记的开头是以回忆的方式从与周沫的初相遇开始写起的,很明显是后期补上贴在首页的:
    周沫,我想我需要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清舒。第一次见你,你浑身是伤,瘦小的身体窝在我的怀里,颤抖着,害怕着。你的双手始终攀在我的脖子上,让我不要丢下你。
    妹妹回去找救援的人来,我们俩躲在山洞里,听外面雨声劈啪作响,我心里一面焦急着妹妹的安全,一面又担忧着你的安危。虽然与你素不相识,但我想,每个人都有一丝怜悯之心吧。尤其是看到奄奄一息的女孩儿。被你当做是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着,每一个人都不会忍心丢弃你的。
    雨声越来越大,凉风从洞口钻了进来,你冷得浑身发抖,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在你的身上。我心里焦灼着,其实是很怕你再受凉,雪上加霜。
    犹豫着,我还是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扣子用我的身体贴近你的,用宽大的外衣将着我们包裹起来。我从来不喜与人如此的,我想,我只是把你当做小妹妹一样看待。
    虽然,即便在我的亲妹妹面前,也从未让她看到我不着一物的样子。
    你像是寻找到一片温暖的栖处,脸颊贴在我的胸前,颤抖的身体开始放松下来,只是双手还是紧紧环抱着我。
    那一刻,我的心很疼,很想知道你究竟遭遇了什么。
    看到这儿,林瑜希叹息,指尖向后翻动纸张,一连许多页,都是林清舒在回忆她的心路历程,还有她再次与周沫相遇时的经历:
    临近年底,家里讨要债务的人也变多了,一波接一波。母亲东拼西凑还了些,但依旧是杯水车薪。我听说年底打工,工资都是翻倍的,便收拾了行李跑到比较繁华的城市赚钱。
    我没想到会遇到你的妈妈还有姐姐,她们见是我立刻将我招来到你家做工,想着能帮衬我些,我明白,也很感激她们。
    到了周家,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真实的模样,很干净漂亮的小女孩儿,只是一双眼睛总是木木地望着我。
    林清舒的日记都是碎片式的:
    12月25日天气晴
    今天周沫开始主动与我讲话了,声音糯糯的很好听。我打扫卫生,她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能感受到她余光时不时地偷偷瞄我一眼,想看又不敢看。
    有一次我故意在她偷瞄过来时偏头与她对视,她圆溜溜的眼睛像黑葡萄一样蓦然瞪大,随后,双颊便有绯红映出。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我只是对她笑了笑,低头继续干活。
    1月1日天气多云
    今天是元旦,周沫换上了一件红色的唐装棉裙,衣领处有白绒绒的毛边,衬得她娇俏的小脸甚是好看。她今天扎了一个马尾,整个人显得活泼了不少。
    一早我在厨房做饭,听到楼梯上咚咚的声音传来,一深一浅的。猜测是她,我的心跳竟也开始加快。
    是来找我的吗?我发现我很喜欢和她相处,虽然她大多时候都不太会笑,但相比对其他人,我感受得到她开始有些依赖我了。
    大概是因为我懂得如何与小孩子相处吧,毕竟我的妹妹小时候也像她一样,很依赖我。
    那个周沫站在厨房门口,纠结着不知道喊我什么。
    我闻声回头,她抿唇盯着我,手伸进衣服兜里,掏出几颗奶糖递到我的跟前。
    给我的?我很惊讶,又很欣喜。
    接过奶糖,我正准备道谢时,她就已经转身走开了。
    1月25日天气晴
    今晚周沫竟然非要嚷着和我一起睡,周夫人见拗不过她,便为难地抬头征求我的同意。
    临睡前周夫人嘱咐我夜里不要关灯,周沫怕黑。
    当我们两人躺在床上时,她揪着我的衣角,声音小小的问我:可以抱着我睡吗?
    我愣了下,侧身将她搂抱在怀里,像那次在山洞里一样,她很自然地就攀住我的脖子。没一会儿,我便听到她沉沉的呼吸声。
    只是夜里,她还是像周夫人说的那样,梦魇。她哭得满脸泪痕,醒来时,睁眼瞧着我,啜泣,不要丢下我。
    她趴在我怀里抽噎,我的心也跟着揪痛起来,还掺杂着一些其他不知名的感觉。这一夜让我想起我们一家刚刚搬到山村里居住,夜里寒风呼啸,塑料糊的窗户发出噼啪的声音。
    妹妹埋头在我怀里,总是嚷嚷着害怕,问我会不会有怪兽从窗户里跳进来。我就张开双臂将妹妹圈抱在怀里,哄着她。
    不管女孩儿长到多大,总是胆小的。妹妹是,周沫也是,她们都需要我的保护。
    寒风料峭,林瑜希抬手擦了擦被雪花打湿的眼睫,冻僵的手指继续翻动着纸张。她的心也仿若被这寒冬冻住了一样,无法思考。
    这日记,其实是在记录姐姐在周家的日常。林瑜希能从她的字里行间读出一份对家的念想。就比如,除夕夜的时候,林清舒看到周家满桌丰盛的饭菜,看到那几盘各种口味的水饺时,会写道:
    母亲爱吃白菜豆腐的,而妹妹喜欢肉馅的,但肉馅的饺子是不常有的。妹妹很懂事,喜欢却不会主动要。见母亲看着我们内疚时,妹妹总会弯起她那双月牙一样的眼睛笑着说,她不喜欢肉的味道,闻着太油腻了,想吐。
    傻瓜,她这点小伎俩,又怎么会逃过我和母亲的眼睛呢?
    我笑了,但笑着笑着,又哭了。抬手轻触,脸颊已经湿润了一片。除夕夜,不知道母亲和妹妹,是怎么过的呢?
    读到这儿,林瑜希仰头将眼底的热意逼回。因为村里的信号不好,加上那个年代,打一通电话很贵,所以姐姐并不会经常打电话来。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林瑜希将腿并拢,整个人缩作一团。
    她记得,姐姐离开家打工的第一个除夕夜,讨债的人终于又找到了她们的住所,恶狠狠地将漏缝的木板门踹开,其中有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用他那双黑洞似的眼睛盯着自己,对着母亲威胁说:再不还钱,就抓你女儿去抵债。
    她当时怕极了,但是因为姐姐不在,她必须保护好母亲。瘦得像杆子一样的身体立在母亲的前面,仰头与他们对视。明明那时候她怕得浑身发抖,却不愿意表现出一丝的怯懦来。
    好在除夕前,姐姐往家里寄回了些钱来,母亲从里屋拿出来,尽数交给了他们。那几个人才勉强地离开,但他们并没有就此罢休。毕竟,那债务对她们而言,像一座山一样,多而重。
    林瑜希呼吸都在颤抖,她低头继续翻看着日记,感受着林清舒曾经感受的一切,仿佛陪她一起又重新经历了一回过去。那感觉,就好像姐姐就活在她的身边,距离她很近,很近。
    2月3日天气雨
    我发现,周沫很不喜欢雨天,每次打雷她都像是受惊的小猫一样惊怕地往被子里躲。瘦小的身体在被子里拱起一个小包,瑟瑟发抖。
    我上前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隔着被子一下下抚摸着她,安抚她。
    周沫的情绪时好时坏,她开心时便会单手拖着下巴,胳膊肘抵在桌子上看我画画。那双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直到我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嗔怪她,才笑着将视线移开,落在画上。
    我画的百合花好看吗?见她盯着我的画看得入神,忍不住问她。
    只见她拧着眉犹豫好久,才支吾道:没有你好看。
    可以教我画你吗?她的声音很甜,笑容也很甜,像抹了蜜一样。
    那一刻,我的心在悸动,很奇妙的感觉。
    纤白的指尖捏着日记本,林瑜希长叹一口气。所以,姐姐对周沫的情感林瑜希陷入混沌,她其实也没有完全地确定,但她想姐姐一定也没有彻底地弄清楚。姐姐心里微恙,却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情愫。她喜欢周沫干净的面孔,喜欢被她依赖的感觉,她觉得那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但即便姐姐在之后隐约感知到那份情动,也会努力扼制住它。毕竟当时的情形,周沫只有十一岁,姐姐和周沫之间,除了九岁的年龄差距,还有身世背景各方面的悬殊。
    她只能像一个知心姐姐一样呵护着周沫,记录着她一步步向好的生活。
    这些复杂的情感,都是林瑜希在日记中读出的。是喜欢、是隐忍,错乱的网一样交织在一起。
    林清舒一直在等待,等自己的心明晰的那一天。可惜,命运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一天,她的行踪被那些追债的人发现,他们竟然开始打起了周家的主意。
    周家对她有恩,她不愿意连累他们,所以林清舒选择了离开周家,辞掉工作。临走前她是想带走一幅画的,那是她在周家的时候,她陪着周沫一起画的。后来,周沫渐渐学会了自己完成画作,她画画很认真,当然也很执拗,她想画谁不想画谁都必须由她自己决定。
    林清舒准备离开时,才发现周沫画的,几乎都是自己。她心里不知是喜是忧,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开心,反而有一丝抽痛。
    孟浩是林清舒打工时认识的,对方对她一见钟情,并展开了猛烈地追求。
    后来,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林家欠债的事情,开始拿这件事来要挟她,如果林清舒不嫁给他,无论她躲到哪里,都无济于事。他会通风报信给那些无赖。
    但如果答应孟浩的求婚,他会帮助林家还清债务,并且保证一辈子对她好。
    多么无耻又堂皇的理由,美其名曰是爱她。
    林清舒不愿意,对方就开始拿她的妹妹要挟起来。
    听说你妹妹和你长得一样娇俏?你知道那些讨债的人里有一个叫阿强的很喜欢你妹妹吗?你父亲之所以会欠那么多赌债,多半是他设下的陷阱,他想要的并不是那笔钱,而是你妹妹。
    孟浩的话让林清舒豁然一惊,她猛地睁大眼睛,瞪着对方,质问他: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是你们,是他们,我是来帮你的。孟浩纠正她的措词,林清舒婚后才知道,孟浩其实在她打工之前,就已经见过自己,并且四处打探关于她的情况。他接触自己是早有准备的。
    见林清舒心绪出现波澜,孟浩继续给她施压,听说周家的长女喜欢你?
    孟浩的声音很低沉,但是话说出口却像是铁锤砸在胸口,又疼又闷。她整个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我知道周家财大业大,但也不能一手遮天。如果一场偶然车祸断了那女孩儿一条腿,毁了她的舞蹈梦,我顶多是赔点钱,或者坐几年牢,她可是搭进去一辈子,你想清楚。孟浩惯会旁门左道,跟踪一个人,探听一些消息这种手段,他用惯了。
    时间久了,他便发现了里面的不对劲。周家长女,似乎对林清舒过于关心,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带着满满的深情。他甚至见过雨天周颍给出门买菜的林清舒送伞时,那焦急关切的眼神,还有她将林清舒搂在怀里时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跟他自己一样,爱是掩不住的,孟浩想着。
    林清舒浑身冷若寒霜,她攥紧了拳头,望着被细雨朦胧的远山,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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