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婕和陆听讼在这边交谈着,餐桌另一边,陆酉偷看了一眼梁婕,发现妈妈没盯着自己,悄悄把手挪到桌子底下,偷偷戳了一下谢云君的大腿。
    谢云君表情岿然不变,只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已经把陆酉碗里那块鱼肉夹了过来,把刺挑干净了,又飞快放回女孩儿碗里。
    他食指抵着嘴唇,朝陆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陆酉心领神会,飞快地把鱼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又睁大眼睛盯着谢云君继续挑下一块鱼刺,准备随时再来个暗度陈仓。
    陆世安把一切尽收眼底,起先是无奈,后来等他实在看不下去咳嗽一声时,自家女儿已经让谢云君帮她剔了五块鱼了。
    接收到老父亲眼神警告的陆酉仓鼠嚼嚼嚼,先把食物吞了下去,舔了舔嘴。
    ——然后不慌不忙地帮谢云君夹了一个鸡肉丸子作为报酬。
    第五章 小伙子好歹还算苦尽甘来
    初中生的期末考试赶在六月份的尾巴画上了句号。
    快月末的时候,陆酉还在被期末考试折磨的间隙抽空过了个生日,年龄从13岁长到了14岁,但身高却纹丝不动,可把陆酉给气坏了。
    因为小时候太调皮的原因,梁婕在女儿五岁半的时候托了关系,让陆酉提前了一年踏上义务教育的征程,彻底解救幼儿园老师于水火之中,因此陆酉虽然比谢云君小上一岁,但两人却是同年级同班的同桌关系。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一大早,陆听讼就赶到哥嫂家里,将还趴在被窝里的陆酉拽了起来,收拾洗漱一条龙后,两个孩子被塞进了开往江林省花样滑冰队的车里。
    陆酉和谢云君家住在三环,离同样是在三环的省队很近,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而国家队的训练中心也在这一片区域,不过听说首都那边用工业园区改造而成的冰上训练基地快要建设完成了,估计等那边一完工,国家队就要举队搬迁去首都了。
    姜洋和秦思宇见到两个孩子的时候,陆酉还软趴趴地靠在谢云君身上,没精打采地打哈欠。
    陆听讼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嫂子对孩子的学习成绩要求高,这孩子最近期末熬夜复习了几天,没太睡好。”
    “两个小朋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学习固然重要,但还是要让他们保证睡眠质量啊,”姜洋笑眯眯地摸了摸陆酉的头,“现在感觉怎么样?可以开始训练吗?”
    陆酉拉着谢云君的衣袖,点点脑袋。
    于是乎,早上七点,陆酉和谢云君就被秦思宇带着,加入了省队晨练大军。
    彼时花滑队的大姑娘小伙子们正在操场跑早操,看到秦教练领过来两个生面孔,其中那个小女孩看着好像还没某些训练器材高,一个男单队员惊奇道:“这就是省队新招的小队员啊?这么小一只?我感觉一拳就能打哭啊。”
    女单队员拆他台:“之前司南和徐震刚入队的时候你也这么说过,后来人家司南长到了一米七,比你还高。”
    ——司南和徐震,国内双人滑青年组现在唯一的独苗苗,目前去国家队交叉培训了,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近几个赛季过后,国内双人滑将面临严峻挑战这个话可不是说来玩的,可以说,去年如果不是江林省花滑队有个司南和徐震撑场子的话,恐怕那一整年国内都挑不出一对儿可以送去参加国际青年组赛事的组合。
    “司南去年那个身高蹿得也太吓人了,”男单队员唏嘘道,“当时把徐震给吓得,烧香拜佛都是求司南别再继续长了,又赶紧让家里人从澳洲代购了几瓶钙片回来,生怕司南长太高,以后他就举不起来了。”
    “是啊,要不是司南这个突然长起来的身高和体重,以他们俩的水平,去年怎么会好几个大赛连自由滑都进不了。”
    “他们过来了,快走快走,咱们去看看!”
    花滑队一个个速度八十迈,一拥而上把秦思宇挤开,将两个小朋友围在了中间,叽叽喳喳地闹腾起来。
    “——哎呀妹妹真的好小一只哦,还扎了两个小揪揪!”
    “我好想揉揉她的脸!”
    “这个男生长得好漂亮,我宣布你以后就顶替张柏,成为花滑队的木村拓哉了!”
    “小朋友,你俩是练双人还是冰舞的啊?”
    花滑队的人个子都不高,哪怕男生也是如此,这也是因为个子矮的人能更好地维持重心去完成一个个高难度动作。队里最高的人是练冰舞的男伴张柏,身高接近一米八了,站在陆酉面前跟个巨人似的。
    以陆酉的海拔,得费力地仰起脑袋才能瞅得见他的脸,她牵着谢云君的手,认真回答:“我们是练双人的。”
    张柏小小地失望了一下:“我还以为是我们的小师弟小师妹,果然还是没有人喜欢冰舞吗!冰舞哪里不好了,一不用跳跃二没有过肩的托举,可恶,冰舞究竟何时能够崛起!”
    他的女伴关笑璇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谈冰舞崛起之前,你能不能好好思考一下你的艺术表现力为何如此拉胯?”
    张柏立刻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行了行了,都给我训练去,一万米三十五分钟,但凡有一个人跑不完就全队再加十圈,”秦思宇眼看晨跑的局面就要走偏,赶紧吹了吹哨,“动起来!都跑起来了啊——陆酉谢云君,你们先试着跟队伍一起。”
    念在两个孩子刚加入省队,秦思宇放宽了要求:“尽力跑完吧,实在不行不要勉强自己,安全第一。”
    口哨一响,花滑队的人也不敢再聊天了,纷纷一股脑地蹿了出去,谢云君也牵着陆酉加入队伍,两人吊在队伍的最末尾。
    起先秦思宇还担心两个孩子以前没有过这么大的训练量,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要是跑不下来,他今天就网开一面,先不惩罚他们了。
    然后秦思宇就发现自己有点想多了,十几圈下来,陆酉和谢云君虽然一直都只在队伍的最后面,但却一直没掉过队。
    而且谢云君明显是有余力的,只是留在了队伍最后陪着自己的小女伴一起跑。
    说到底这还得归功于陆听讼平时对二人的训练模式,陆听讼自己就是国家队出生身,对职业训练强度了如指掌,从陆酉和谢云君搭档那天开始,陆听讼就以职业运动员的训练强度要求两人了。
    小时候陆酉被练哭好几次,有一次体能训练之后还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给梁婕和陆世安心疼得不行,一度想让陆酉放弃滑冰。
    最后还是陆听讼一句“酉酉要是不滑了,那就要帮小君找别的女伴了”,让陆酉直接从病床上跳了起来,说什么都不许谢云君找别人,她要继续做谢云君的女伴。
    长跑快结束的时候,最后几百米陆酉稍微有点晃,是被谢云君扶着跑过终点的。
    关笑璇和张柏是冰舞组合,体力不比单人滑选手,精疲力尽地跑到终点时也没比陆酉和谢云君快上多少,关笑璇撑着膝盖,看着最后整个人挂在谢云君身上的陆酉,忍不住感叹:“真好啊,想当年我刚进省队的时候,也是跑一万米,张柏就知道在前面冲冲冲,跟个斗牛似的,我都跑吐了他还在力争第一。”
    张柏挠挠头,走过去让女伴扶着自己休息,完全不记得有过这回事。
    陆酉被谢云君托着歇了一会儿,很快就缓了过来,紧接着又做了一组高抬腿加小跳加踢腿、最后又来了一组波比跳以及其他一系列训练,放松完肌肉之后,花样滑冰队的晨练才算结束。
    因为他们还没有正式加入省队,属于三无人士,秦思宇拿着自己的饭卡去食堂帮陆酉和谢云君刷了早餐,省队的食堂是自助式的,秦思宇拿完食物一转头,就看到陆酉一脸苦仇大恨地盯着餐盘。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食堂没有她最爱吃的奶黄包。
    了解了缘由的秦思宇哭笑不得:“那你以后可都没有奶黄包吃了,那个热量太高,我们食堂从来不做,而且加入省队之后,对外食的要求也很严格,我们一般都不会在外面乱吃东西。”
    陆酉:“……”
    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到最后,陆酉只在谢云君的劝说下嗦了一碗清汤面,消化了半个小时,两人做完陆地训练,正式上冰。
    “酉酉小君,你们先找一下冰感,做10个一组的3t,”陆听讼在挡板外喊到,“做完之后休息一下,然后给姜教看一下你们的捻转和抛跳。”
    t跳作为最简单的点冰跳跃,对目前的陆酉和谢云君来说做起来就跟过家家似的,两人手拉手绕着冰场滑行了一圈,当滑行轨迹到姜洋跟前时,动作整齐划一地转三滑入,抬起左腿,刀齿点冰,起跳!
    屈膝缓冲,刀刃落冰,拧身点冰,再起跳。
    细碎的冰雾气绽开,两人的冰刀几乎是同一时间落下,刀刃在冰面上刮出一个流畅的大圆。
    3t3t结束,压刃滑到冰场的另一头,二人又是一个同步率极高的33连跳,远度惊人,初步估计也得有个九到十米的样子了。
    姜洋和秦思宇都忍不住露出赞许的神色,不只是为这个漂亮的跳跃,也是为两个孩子的默契感到惊叹,要知道,现在可是没有任何配乐辅助的,而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两人在刚刚在起跳之前并未有过任何交流,却依然能够保证与比赛时不相上下的同步率。
    同步性这项指标,在双人滑里不可谓不重要。
    “这两个孩子搭档有多久了?”姜洋有些好奇地问陆听讼,“司南和徐震搭档了五年,互相之间的配合也未必就比他们两个人默契。”
    陆听讼回答:“两年多了,前天酉酉刚过完14岁的生日,这么算起来两人搭档快三年了。”
    秦思宇有点意外:“居然才三年?”
    姜洋的注意力却不在年限上面,他敏锐地注意到了“陆酉前天刚过完生日”这条信息,如果是这么算下来,陆酉的生日就是在6月27日,正好卡在了国际滑联规定年龄关——7月1日之前。
    这个绝佳的生日要是放在女单,教练团一定都要感动哭了。
    按照国际滑联的规定,选手参加成年组的比赛,必须要在当年7月1日前年满15周岁,这就意味着选手要是在七月前出生,就会比后半年出生的人提前一年升上成年组,而女单选手因为花期短,巅峰年龄一般就是15到18岁之间,二十几岁还在征战的女单都可以称自己一声老将了,所以女单对年龄的追求是近乎苛刻的,能提前一年升组,对于很多选手来说是出成绩的绝佳机遇。
    双人滑这边对技术难度的要求不是那么极致,因此选手的巅峰期会比女单更晚,虽然陆酉的年龄正好卡在六月底,但按照目前国内成年组两组老将的状态来看,他们起码还能再战两个赛季,姜洋倒是不急着让青年组的小选手们升上去。
    ——毕竟双人滑成年组不乏快三十岁了却锋芒依旧的老将,孩子们年纪又小,要是升上去顶不住老将带来的压力,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在国内的t0t1退役之前,他们还是多留在青年组历练几年比较好。
    关于秦思宇对于合作时间的疑问,陆听讼开口解释到:“虽然一起搭档才三年,但酉酉和小君从五岁开始就是一起长大的,吃住都在一起,基本上除了晚上不一起睡觉,其他时间都形影不离。”
    姜洋这下来了兴趣:“哦?”
    “小君这孩子,身世说来也挺坎坷的,”陆听讼看着场上正在做跳跃的谢云君,眼神柔软下来,“才五岁父母就离了婚,后面他的母亲改嫁,遇到的继父对他一直不好,动辄打骂,等小君的父亲知道这个情况的时候,孩子都已经进医院了。”
    “小君的父亲和我还有我哥从小一起长大,他离婚之后就去了加拿大,当时没办法立刻赶回来,只好托我们去医院看一下小君的情况。”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小君额头被酒瓶子砸得鲜血直流,缝了五针,却一声没吭,愣是没叫过一句疼。”
    “我哥看不下去,当时差点跟那人渣打起来,又请了最好的律师,送他继父去局子里蹲了几年,再后来小君就一直被寄养在了我们家,跟酉酉一起上学、练滑冰。”
    陆听讼笑到:“不说我还没发现,不知不觉都已经过去九年了。”
    他说完,姜洋和秦思宇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一般学花滑的孩子哪个不是家境优渥,被家里宠成掌上明珠,他们确实想不到这个才14岁大的小男孩会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不过沉重之余,姜洋又感到庆幸,小伙子好歹还算苦尽甘来,因祸得福之余,给国家送来了这么一对默契十足的双人滑搭档。
    如果说单人滑更多的是为观众展示技术难度,冰舞为观众展现艺术表现力,那么双人滑给观众所呈现的,就是与搭档之间别无二致的配合,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突击出来的,更多的是靠男伴与女伴之间多年羁绊所形成的默契,说成是心灵感应也不为过。
    因此花滑界广为流传着一句话:有的搭档,滑着滑着就滑进了婚姻的殿堂。
    不过在现实中,更多的双人滑和冰舞搭档之间的感情其实更像是战友情,尽管冰迷们嗑cp依旧嗑得天昏地暗前赴后继,但对于现役选手来说,搞事业才是他们人生中的头等大事,有功夫谈恋爱不如练花滑,情情爱爱什么的还是先往后捎一捎再说。
    因此退役之后大家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各自结婚,让冰迷们心碎当场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总之,千言万语汇做一句——
    cp千万个,靠谱第一个。
    嗑糖不谨慎,翻车两行泪。
    第六章 出征,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
    “这是什么毛病,这么好的高远度,明明转三圈也绰绰有余了,这个后外点冰抛跳为什么只转两圈就不转了?”
    冰场上,秦思宇看完谢云君和陆酉的抛跳百思不得其解:“之前看他们比赛的时候也是,抛起来那一下看高度我还以为是个3lzth,心想现在的小孩还挺厉害,结果没想到最后只做了个抛二。”
    “俱乐部联赛的时候,哪怕是做个3tth,后面再来个捻三,分站第一不是手到擒来吗,”面对这种情况,秦思宇只能想到一种解释,“该不会他俩还没出抛三捻三吧?”
    陆听讼:“……是这样没错。”
    秦思宇:“……”
    秦思宇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捻转先不提,能轻松蹦出3s的孩子,抛跳却连最简单的抛后外点冰三周都没练出来?这是什么操作?
    陆听讼叹了口气,招了招手把陆酉和谢云君喊过来:“酉酉,你跟秦教和姜教说一下你抛跳时的问题。”
    陆酉道:“抛跳的时候,我的重心是谢云君那边给的,然后我就觉得要起跳的时候被惯性一带,还没被抛到最顶点轴心就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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