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傻眼,没想到他回答地如此果断,不知道说什么好,尬在原地,话题一下子进展不下去。
    村长顿时露出老态,疲惫极了:“那便罢了,咱们再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
    谢晦毫无同情,实话实说。
    接下来无论是村长还是村民,虽然说着想别的办法,目光却都落在谢晦身上,一会儿长吁,一会儿短叹,都盼着他能答应刚才村长那个提议。
    这是他们能想出来最好的方法,除此之外他们实在想不到作为平民百姓还有什么办法能接触到地位高的人,并且一问究竟。
    谢晦感受到了他们的期待却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只在心中默默分析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他不得不承认除此之外暂时没有更好的方法去了解更多加税相关的事宜,只不过要问的对象是姜莞,他还是觉察到一些自己不该有的感觉。
    他不应该对任何人有类似于“特别”之类的感觉,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包括谢明。但姜莞对他来说又确实是不同的,姑且不说她策反他的事,她确实教了他一些东西,这是无法否认的。
    他全靠自学,她是第一个教他东西的人。因为这一点,她在他这里是不同的。
    至于她恶劣的脾气,那并不重要。
    谢晦思考良久,才道:“我可以去问一问她。”
    村长与村民们立刻欢喜起来,连声叫好。
    “但她告不告诉我并不是我能左右的。”谢晦不给村民们什么希望,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这也是咱们最后的办法了,你且去问,能不能成端看老天。”村民们倒看得开。
    谢晦点头。
    村长与村民们齐齐送他出了院子,谢晦肩负着全村人的希望。
    他径直回到家中,先随谢明一起用了些饼子就野菜,又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才向姜莞那里去。
    姜莞沐浴完擦干头发,正无聊地用明珠当拐,和圆圆一起在榻上抓乖玩儿。她技术太烂,整个房间里都是她耍赖的声音。
    “不行不行,这个不算,重来重来!”她一输便不认账,理直气壮地要求重来。
    也是圆圆性子和软由着她赖皮,说重来便重来。
    零零九都被她气到,没见过这么能耍赖的,完全没有遵守游戏规则。
    门被敲响,圆圆趿上鞋子过去开门,姜莞依旧趴在榻上练习抓拐,长发如墨色锦缎盖在她身上。
    她全神贯注做一件事时完全没有平常惯见的娇气与傲慢,甚至很是乖巧,柔软得让人心折。
    前提条件是她不说话,她一开口什么气氛都毁了,可恨得只想让人揍她。
    “女郎。”圆圆开门见了来人后立刻回头通禀,“是谢晦哥来了。”
    姜莞正好将抛起的明珠稳稳接在手上,五指并拢,将之纳入掌心。她缓缓抬眸,眼中带了志在必得的笑意:“让他进来。”
    她分神在脑海中与零零九说话:“怎么样?我说了他会来求我的。”
    零零九想不通:“为什么啊?”
    她撑着自己变幻姿势,改趴为并不端正的跪坐在榻上。
    她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一倾而下,与雪白宽松的外衫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是明媚鲜妍的长相,哪怕是纯洁的白衣也被她穿出姝丽艳色来。
    谢晦入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虽没多大感触,却也不得不承认姜莞是好看的。
    他主动说明来意:“我来请教你一些问题。”姿态倒放得正,知道用“请教”二字。
    姜莞斜睨他一眼:“问,答不答看我心情咯。”
    谢晦便问:“为何突然加税?”
    姜莞慵懒地乜他:“白日我与你说过了,就是钱大人所为。至于为何,因为他想要更多的钱啊。各地方暴征许多土地为农田,可见今年收获不少。只让地方吃到好处钱大人哪里甘心,他当然要想个由头将好处攥到自己手中。这个由头就是税。姜琰并不管百姓的死活,朝堂之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这些以税为名征收上来的粮食,最后都落在钱大人自己手里。”
    谢晦眉头微皱,看得姜莞一乐。他聪明归聪明,可惜这时候并未挨过现实的毒打,不了解人心叵测这回事。因而头一次听到朝堂之中的龌龊之事,他尚有些不知所措。
    比起后世狐狸一样狡猾的谢晦,这时候青涩懵懂的谢晦看上去是多么可爱可欺啊!
    “你信不信呀?”姜莞嗲嗲问他。
    谢晦动动嘴唇:“我会根据更多判断真假。”
    姜莞嗤笑一声,转头问圆圆:“圆圆,你信不信我的话。”
    圆圆:“信!”
    谢晦看着二人一唱一和不置一词,顿了顿问:“你有办法让朝廷减税么?”他的问题堪称单刀直入,问得十分突兀,可见这人是没有什么情商的。
    姜莞点点头:“我当然有办法了。”
    旁听的圆圆眼睛都一亮。
    “但是。”姜莞恶劣地笑,“我不告诉你。”
    第98章 求你,求你
    谢晦沉默地抿唇望着姜莞,房内气氛一度凝固起来。
    会感到尴尬的只有圆圆,在零零九看来,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才是房间里唯一的正常人。圆圆已经开始抓耳挠腮,手脚不知道摆到哪里好。
    她感受着这份沉默,成了第一个忍不住开口的人:“女郎,我去烧些热水给你泡茶喝。”
    “去。”姜莞放她离开,让她逃离这片难熬的土地。
    她继续和谢晦僵持着,谁也不先开口说话。
    零零九无比庆幸自己不是实体,可以躲在姜莞的意识海中无需直面这份让人心悸的沉默。两个人仿佛正在进行一场谁先开口与对方说话就会输掉的比赛。
    最后还是谢晦输了。
    “怎么才能告诉我?”谢晦头一次说这种话,语气都罕见地变得不确定起来。
    “你求我。”姜莞一本正经。
    零零九痛心疾首,对谢晦的前景很不看好。
    谢晦平静地看着她:“我不会。”
    “你不会,但是你可以学。”姜莞义正严辞,“许多事都不是天生就会的,需要经过不断学习才能掌握。求人也是一样,虽然你天生不会,你可以不断学习来掌握求人这一门技术。人在这世上,哪能不低头,会求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譬如现在,你就不得不求我。”
    零零九已经被她绕晕,但凭借过去种种知道她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心中对谢晦更加同情。他涉世未深,它不确定他会不会被她忽悠。
    谢晦听完以后露出思索的神色,最后开口问:“怎么学?”
    姜莞跪坐得腿有些麻,身子稍倾,将腿抽出,无可避免地露出小半截白皙的脚踝。
    谢晦别开眼去,不动声色地看向一旁。他倒不是害羞,只是从书上学了非礼勿视。
    姜莞调整好姿势,重新开口:“学又分为多种,有人教导,又或是自学。可惜我也不是一个会求人的人,在这件事上实在没法教导你,你自己努一努力自学成才吧。但我这个人心善,总是很爱帮助人。这样,你可以向我练习,我也能指点你一二。”
    零零九已经忍不住了,它听懂姜莞完全就是在戏弄谢晦。她惯会说冠冕堂皇的话来唬人,仔细一听就能发现她完全是在胡扯,偏偏她又能端出一副正经架子来。
    谢晦的神情在幽幽烛火下莫测难辨,他问:“如何开始。”
    姜莞见他真要学着求她,悄悄咬住下唇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强作出一本正经来:“你先对着我说‘求求你啦’。”
    零零九都替谢晦感到羞耻,既不忍心再看,又想知道谢晦会不会真的求姜莞。
    但谢晦也是一个没羞耻心的男主,学着姜莞道:“求求你……了。”他或许觉得太过违和,没有学姜莞最后那个语气词“啦”。
    他照本宣科,念得毫无感情,完全不像在求人。
    姜莞眉头一皱,极不满意:“不行,你这哪里是求人的态度,是你求我,你该低三下四的,懂不懂呀。”
    谢晦的确不懂什么是低三下四,摇摇头。
    “真蠢。”姜莞觉得他无趣极了,连戏弄他都让她感到十分无聊。他是个没感情的木头,玩他就像是在玩木头。
    谢晦从没被人说过蠢,当下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他倒也不生气,自小就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并聪明地学着其他孩子的样子假装自己是个正常孩子。但情感缺失是一道鸿沟,他就算装得再像正常人,但到底不是。
    “你的语气要轻一些,惶恐一些。”姜莞手中转着明珠,勉强提起兴致来点拨他,“再来一次。”
    谢晦将语气放轻,惶恐却是做不到的,轻言轻语:“求你。”
    这下当真有了点求人的意思。
    姜莞笑了:“再轻一些。”
    “求你。”
    姜莞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多说几次。”
    “求你,求你。”
    零零九听不下去,尴尬得无地自容。它看着谢晦面无表情柔声细语地求着姜莞,只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可以看到这荒唐的一幕。
    它的世界大概已经坏掉了,男主成了这副模样。
    然而姜莞看上去还很乐在其中,津津有味地听着谢晦求她,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赞赏。
    她要求谢晦求了她好几次,笑得倒在榻上翻来覆去,眼泪都出来了。
    谢晦这张冰山脸加上软和的口气实在足够离谱,效果极佳。
    “好了,闭嘴。”她撑着自己靠坐在软垫上,懒洋洋地掀起眼帘,“既然你求了我,那我告诉你对策也不是不可以。”
    谢晦哪怕做了在零零九看来十分羞耻的事,依旧面无表情,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般。
    可见他这样的情感障碍也不全然是坏事,起码在这个时候还是有正面作用的。换个正常人来只怕在第一步开口求姜莞时就要败下阵来。
    “其实对策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姜莞轻叩榻上的扶手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晦。
    谢晦不明白:“何解?”
    姜莞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好整以暇地开口:“跟了我,包你做大官。”
    谢晦看样子打算直接转身离去,大概是觉得被姜莞耍了。
    姜莞直接将手中捏着的珠子扔出去砸他,明珠砸在谢晦的后脑勺和背上,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把我的珠子捡起来还我。”姜莞先砸的人,还要被砸的将凶器捡起来还她,堪称不讲理。
    谢晦要向外走,不理她,可见没感情的人也有脾气。
    姜莞凶他:“谢晦,你不捡起来还我我就杀了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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