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万一被坑了,牺牲掉一个下属还有机会毁约翻盘。
    再说法师工会对魔法契约的反噬程度有严格标准,商业契约中缺胳膊断腿乃至丢了命的血腥反噬被明令禁止,最多也就是大病一场,或者喝凉水都塞牙缝的倒霉一段时间。
    一个忠心的好下属,怎么能没有为自己一方做出这种小牺牲的觉悟。
    满穗还在契约书上特别注明了支付货款的金币要帝国货币,也就是有皇室狮鹫徽记的金币。
    帝国货币的纯度是大陆最高的,相应也就是最值钱的。譬如跟帝国隔着穆恩山脉的法尔斯公国,一个法尔斯金币只能换八个帝国银币,因而涉及金钱的契约都会标注上货币种类,以免因汇率产生损失。
    当然这个货币价值也会随着国家的繁荣或衰落而随之浮动,随之产生了虽然被各个国家严令禁止,却一直存在着的货币商人。
    换到路西恩穿越前的背景,就是所谓的炒外汇了。
    路西恩都不知道该不该吐槽这个世界科技树点得一塌糊涂,却又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发展超前了。
    签订契约的仪式不用路西恩出面,契约成立后剩余的就是满穗那边的事情。
    最终路西恩花了一万枚金币从满穗买到了五十万斤粮食和两个月的蔬菜供应,粮食里麦占八成豆子占两成,蔬菜没有具体种类规定,由满穗的蔬菜库存自由配置。
    货物会在路西恩抵达维尔维德的七天内送到以威廉姆亲笔签下收货单为准;货款则分三次付清:契约签署的三天内支付三成定金,麦与豆子送到后支付五成尾款,蔬菜分两次到货,全部到货后支付最后两成尾款。
    听起来买的不少,但按照成年人一天一斤粮食的平均水平计算,这么多粮食再加上维尔维德郡的现有存粮,才能保证撑到明年不会饿死人,农民也还能保留下春耕的粮种。
    路西恩伸了个懒腰,看了眼系统页面上自己的个人资产余额。
    有一说一,他比维尔维德政府有钱的多。
    粮食采购的事情敲定下来,也就意味着离开索维娜城的日子越来越近,当雕梁画栋宛如水上宫殿的大船停靠在索维娜城的码头,安娜便指挥女仆侍从们上船布置打扫,为后半段行程做准备。
    去往维尔维德的下半程要走水路。
    走陆路的话不仅要绕远路,中途还会经过多个魔兽栖息的森林和地下城,运气不好就得在外夜宿,安全性和舒适度都没有保障,等路西恩抵达维尔维德,怎么也要一个半月以后。
    而从白河走水路的话,最快半个月就能从索维娜城直达维尔维德。白河的河道宽阔水深足够,皇室标准的大型船只也能航行自如,同时由于河道下存在火系晶矿,一年四季都不会结冰。
    并且作为北行省最主要的水路运输通道,白河水道的开发非常成熟,有法师设下的屏障驱赶魔兽,有多个河岸城市停靠补给,还有治安船来回巡逻,杜绝水盗抢匪作恶。
    内政官为此甚至特意给路西恩配了条船。
    而在路西恩从马车换成大船一路北上时,维尔维德上层也在讨论这位突然空降的领主。
    郡里最大的庄园主诺伯子爵举办了宴会。收到宴会邀请函的客人几乎是维尔维德郡金字塔最顶端的全部大庄园主、执政官、教会主祭、各大工会的会长,不论他们平日里关系如何,此刻都和气地坐在了宴会桌旁。
    不过是个病秧子,看您这阵仗,我还以为是威尔罗斯陛下要来了呢。
    好吧,其实没那么和气。
    伊莱诺主祭看看主位上脸色不渝的诺伯子爵,又看看自己身边阴阳怪气的安达西大法师,低下头安静地研究桌布花纹。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虽然说起来他作为光明教会的主祭名头响亮光鲜亮丽,但他老早就已经看清了,维尔维德就是诺伯子爵和安达西大法师两个人的游戏。
    诺伯子爵衣着华贵面容威严,蓄着整洁的短须。诺伯家族在维尔维德树大根深,可以说是维尔维德的隐形领主,要说谁最不想那位空降的维尔维德公爵顺利上任,诺伯子爵说第二没人敢争第一。
    而安达西大法师是维尔维德的第一高手,同时兼任着法师工会和冒险者工会的工会长。这位干瘦刻薄的法师从来到维尔维德的第一天起就注定跟诺伯子爵当不了朋友。
    安达西大法师是平民出身,靠着出众的魔法天赋才得以与席上一众贵族平起平坐。
    但在诺伯子爵眼里平民就是平民,大法师又不是什么贵族爵位。安达西大法师又据说早年因为身份受过诸多折辱,直接把整个贵族圈划进了黑名单,宁肯梗着脖子用大法师的名号当个平民到死,也不愿意低头受封。
    帝国对天赋者的阶级跨越限制并不严格,有天赋的平民只要在法师工会或者武者工会获得中级以上的实力评定,并宣誓向帝国效忠,就能够被授予骑士这一最初级的贵族封号。
    想要从骑士再往上走就是各凭本事了,不过以安达西大法师这样的实力,如果愿意向帝国效忠,至少也能是个男爵起步。
    当然,要是他愿意加入光明教会其实也是个好出路,神职人员独立于贵族平民的阶级金字塔之外,比如伊莱诺主祭自己也只是乡绅之子,但贵族们看不起他也不能看不起光明神,所以表面上他还是很受敬重的。
    只可惜安达西大法师属于法师里不敬神明的那一派,追求的是以人之身探究神力的穷尽,换到路西恩之前世界就是偏向唯物主义的科研人员,对神明不存半分敬畏尊崇之心。
    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让伊莱诺主祭在站队上隐隐偏向诺伯子爵。
    虽然他内心也认同安达西大法师的观点。那位空降的公爵阁下出了名的体弱多病,没任何天赋废物一个,就当娶进来个深闺公主似的供着哄着不就得了,这么严阵以待反显得他们掉价。
    再说了,就算真的给那位公爵放权让他当个实权领主,连皇宫都没出过的没见识蠢货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诸位老爷,在下有个想法。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伊莱诺主祭的思绪。
    第12章
    开口插话的青年俯身向在座的老爷们行礼,他的语气柔和,嘴角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他是罗勒斯庄园的大管家劳伦斯,作为罗勒斯庄园的代表被邀请,但一直只能站在宴会厅的角落。罗勒斯庄园被卢瑟斯殿下送给了维尔维德公爵,头上主子一变下头人的地位跟着一落千丈,伊莱诺主祭毫不怀疑劳伦斯对维尔维德公爵满怀恶意。
    诺伯子爵显然也这么想,他没有计较劳伦斯贸然开口的失礼,傲慢地抬了抬下巴让他接着说。
    失礼了。劳伦斯谦恭地微微俯身,在下曾听卢瑟斯殿下提起,公爵是个娇惯天真的孩子脾性,想来他被赶出帝都想来,正是心气不顺的时候,诸位老爷若是这时候与他作对,小孩子可没什么轻重,万一他闹起来出了事,帝都再怎么样也要向老爷们问责。
    既然如此,诸位何不就顺着他捧一捧,叫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尝尝领主发号施令的威风。劳伦斯瞥见诺伯子爵皱眉,话锋赶忙一转,您想,老爷们如此慷慨仁慈,下头的贱民们还要抱怨日子不好,领主的位置多不好坐,他要不了几天就知道厉害了。
    何况今年这年景劳伦斯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卢瑟斯殿下送了那位一个庄园,他手里的安置费可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既然今年收成不好,下面平民怨声载道,上头老爷们做什么都是错,何不把这烂摊子交给那位娇惯天真的领主老爷,他们只要捧着顺着阳奉阴违,就那位塔上公主似的愚蠢娇气,可能都不用他们搞太多小动作就得出事,这样他们又能用这个冬天的锅打压下公爵的气焰,又能更加名正言顺地掌握住维尔维德的权势。
    说不定那位吃到了掌权的苦头,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呢。
    劳伦斯微笑着总结道:一个废物握着拿不好的刀,可只会扎伤了自己。
    他提出了一个听起来合理的建议,维尔维德上层的老爷们却对此各执一词,迟迟做不下决定劳伦斯说得再好听,也掩盖不了这个提议里把权力交到旁人手里的风险,毕竟一个废物握着把拿不好的刀,除了会扎伤自己,也可能手上没个轻重地捅死别人。
    诺伯子爵不怎么愿意交出主动权,维尔维德的大多数贵族庄园主也都听从他的意见。
    既然诺伯子爵投反对票,安达西大法师便毫不犹豫地力挺劳伦斯。这里面还有一部分劳伦斯也是个平民,路西恩没有天赋不值得他注意等等因素,以及有他讨厌到骨子里的诺伯子爵做对比,安达西大法师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公爵阁下其实说不上讨厌。
    就是给了他权力收不回来又如何,再烂的领主也好过傲慢无礼的诺伯子爵。
    安达西大法师的态度便是维尔维德几家大工会的态度,伊莱诺主祭又在二者之间左右摇摆,哪边也不想得罪。
    如此这般,他们又开了几次宴会都是不欢而散,直到短短半个月的水路叫那位公爵走了一个月有余,传来的尽是他如何体弱娇惯云云,每到一个城市都要停船休息好几天,说不是病了就是倦了,却也没影响侍从采买消遣享受,据说每晚还得有人给他暖床陪睡。
    这下就连诺伯子爵都软化了几分。他见不得那位公爵顺顺当当上任的,最喜闻乐见的局面莫过于那位十足愚蠢,愚蠢到会自取灭亡。
    一个十几岁就荒唐至此的皇室公爵,他迫不及待想看见对方折腾到翻船的狼狈下场了。
    当然,这其中劳伦斯上门拜访过他几次又偶遇过他那一派的老爷们几次,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情。
    总归在路西恩抵达维尔维德前,维尔维德上层对他总算达成了勉强一致的共识。
    啪。
    啪、啪、啪。
    寂静的房间里,水晶制成的棋子与木制棋盘碰撞出格外清脆的声响,卢瑟斯捏着一枚棋子,啪啪啪地横跨大半棋盘。
    这招惹来坐在他对面的鲁法尔的不满。于是帝国二皇子对着帝国大皇子毫无礼数可言地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你就不能小点声么?
    这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不管是次子对着长兄翻白眼还是做哥哥的一脚踹在弟弟小腿上,失礼逾矩的事情都会留在这里,传不出半点风声。
    卢瑟斯优雅地收回自己踹出去的腿,把玩着棋子幽幽道:路西最喜欢这样玩。
    把棋子啪啪啪地敲在棋盘上跳跃前进,像个冲锋陷阵的小骑士。
    唉。
    一想到路西恩软软的小卷毛水汪汪的蓝眼睛,卢瑟斯就不由自主地担忧起弟弟身体如何又走到了哪里。这两个月没什么音讯,路西恩走时的满树苍翠早已挂满霜红,叫卢瑟斯想得对着自己的糟心二弟试图代餐。
    其实代也代不到,就这五大三粗嘴巴恶毒的臭弟弟,听了他的担忧也只会发出不屑的嗤笑,怎么,你真当他是纯白无瑕小羊羔了?真的假的?不是吧?不是吧?不是
    微笑着把臭弟弟的脑袋摁在棋盘上,卢瑟斯愈发思念起另一个温顺好撸的乖弟弟。
    没有路西恩居中调和,他和鲁法尔果然还是更适合勾心斗角和抄家伙干仗。
    你不也是?卢瑟斯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一个一个整理起棋子,不然干嘛眼巴巴地跑来找我下跳棋。
    他正好好地盘算着自己塞在维尔维德的人有没有努力给弟弟铺路,顺便欣慰弟弟长大了都能自己买粮食了,这个糟心弟弟就臭着张脸找上门,仿佛不知道自己是有多讨人嫌。
    要不是要跟他下的是路西恩发明的跳棋,卢瑟斯肯定礼貌地把人赶出去。
    知不知道现在他们是什么关系,下头的人剑拔弩张,他们两个头头在这和和气气地下棋像样吗,叫路西恩看了都得发出嘲笑的声音。
    不对,他那位表面功夫一流的乖弟弟可不会那么失礼,只会眨巴着一双蓝眼睛满脸写着真诚羡慕,赞叹大哥和二哥的关系真好,要是他也能、也能就好了。
    中间省略号请听者自行脑补,没说出口那就不算路西恩的锅。
    鲁法尔不满地冷哼,谁想他,拿了好处就跑的臭东西。
    他几千金币的奴隶送出去连个响都没听着,白亏了他在斗场泡了那么久给人挑奴隶的一番苦心。知不知道斗场的奴隶又难挑又难买,能被他看得上的奴隶要么背景复杂要么就是斗场的非卖品,为了凑齐一个小队他甚至欠了笔人情出去。
    结果呢?
    哼,没良心的死小鬼。
    船上正消遣享受着的路西恩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直觉是有人背地里说他坏话,可这个理由说服不了安娜。女仆长对他的身体总是过分紧张,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如临大敌。
    放着火系晶石的温暖房间里还要被迫裹上厚毛毯,路西恩显而易见地露出不怎么高兴的表情。
    这个表情伊西已经看了十几天,公爵并不是一个擅长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好恶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从上了船开始,伊西就没从公爵那得到半点好脸色。
    至于原因也非常清楚,看看伊西已经一刀剪到了耳后的利落短发,再想想路西恩平时对漂亮霍尔的银色长发的喜爱
    伊西顶着这头短发出现在路西恩面前时,那位的表情简直就像炸了毛的猫,瞪圆了眼睛张牙舞爪地要跟他算账。
    你头发呢?!头发怎么没了!
    伊西第一次听见路西恩这么大的声音说话,他发誓懒洋洋窝着看书的公爵阁下在抬头看见他的瞬间,震惊到整个人从软垫上弹起来。
    摸摸自己剪短后清爽又方便的新发型,伊西冷静答道:卖掉了。
    卖掉?卖给谁?卖到哪里了?!
    看着眼睛瞪得滚圆的炸毛路西恩,伊西莫名觉得自己像个抢走小朋友玩具的混蛋月亮在上证明他只是按照霍尔佣兵的惯例,在回家前剪个头发卖掉,和同伴们搞一笔喝酒的零花钱而已。
    是的,不光他剪了头发,他的整个小队都一起剪了头发,从长发及腰剪到耳后,如尼德那样嫌打理头发麻烦的甚至剃了个板寸。
    要不是留长头发能卖笔不错的价钱,哪个雇佣兵乐意顶着这么一脑袋难打理的麻烦东西。
    见路西恩气得脸颊都鼓起来,再想想船已经离岸不可能掉头回去,伊西才报了个商店名字给路西恩。那是一家专门定制售卖各类昂贵饰品的店铺,伊西和同伴们卖掉的银发会被当做丝线原料,编织进某条银光闪闪的蕾丝花边,亦或者为某件精美的饰品点缀上月光般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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