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结束,嬴风放开了他,石化的凌霄在原地发呆了一秒、两秒、三秒,然后身体软软地向前倒了下去,嬴风则像有先见之明一样,稳稳将他接住。
    如果说刚才两个观众还在目瞪口呆,那么这一刻已经不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了,似乎是被两个人直勾勾的眼神注视得不大自在,嬴风这才不情愿地解释了句:
    “我在书上看到这个方法能够催眠和缓解情绪。”
    校长和瑶台僵硬地扭过了脖子,不可思议地看了眼彼此,又僵硬地扭了回去。
    “你知道吗?”瑶台用一种绝对不是恭维的口吻生硬地道,“自从你成为契主后,让我觉得唯一可取之处,就是你以神一般的速度掌握了一切契主的技能。”
    嬴风自动忽略掉她话语中的讽刺,将凌霄拦腰抱起,还没迈出去一步,就被校长拦住了。
    校长到底要淡定得多,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走出来了,“把他交给我好吗?”
    嬴风不解地看着他。
    “我想尝试着劝劝他,我们都是契子,可能沟通起来会比较容易。”
    嬴风考虑了一下,把怀里的凌霄向前一送,校长有些尴尬,“我抱不动。”
    长期得不到充分休息已经使他的体力大大打了折扣,现在的校长,在这种需要耐力支撑的方面,甚至比不过一个普通的雏态,方才那一套动作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你想我把他送去哪?”
    “医护室就好了,我会在那里等他醒来。”
    凌霄醒来的时候只有校长在身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倒下前的记忆还在,两件事相隔甚短,他宁可相信那个吻是一场梦。
    “你醒了,”校长看到这会儿的凌霄,就想起多年前在茫然中醒来不知所措的自己。
    “校长?”他低头困惑地看了看身下的床,“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你睡着了,嬴风把你送到了这里,是我要求的,”他同样浅灰色的眼睛令凌霄感到安心,“你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凌霄迟疑地点点头,连自己当时不是主动跳下去这件事都忘记了。
    “那么,你想不想跟我去探望一个人?”
    “谁?”
    “你的好朋友,岚晟。”
    ***
    这是凌霄第一次来到精神疾控中心,他原本想象中心应该是一间医院,然而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更像是一所监狱。
    “好久不见了,”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人亲自在正门外迎接他们的到来。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一世都不要见到你,”校长微笑着与他打招呼,顺便给凌霄介绍,“这是疾控中心的千祭院长,当年是我的主治医师,想不到如今也升上院长了。”
    “到底是医师升上院长令人意想不到,还是病人当上校长更不可思议?”千祭挖苦他,“时间倒退一百年,我还在为你能不能活下去感到忧心忡忡,谁能想到时至今日,你已经是一校之长了。”
    “那我还真是辜负了你的期许,”校长开玩笑道。
    千祭对他的玩笑报以微微莞尔,接着温和地拍了拍凌霄的背,“这就是你在通讯里提到的你的学生?”
    “是的。”
    千祭转向凌霄,“你们校长跟我说了,前不久入院的岚晟是你的朋友吧?他是个很坚强的人,我不能让你们见面,不过可以准许你看看他。”
    凌霄对此间一知半解,在千祭的带领下,从正门一路来到了主楼。
    “这里变化很大啊,”校长边走边打量着沿途的建筑,他记得当年他离开时,有一些楼并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想当初你在这里的时候,差不多把所有房子都拆了一遍,你一走,我们立刻向上级申请经费,把整个中心重新修葺了。”
    “别听他夸张,”校长无奈地对凌霄道。
    “就知道你不会承认,所以我们特地保留了证据,”他把他们领到一间病房前,对凌霄说,“看,这就是他住过的房间。”
    这房间——不,确切地说是这监牢极其狭小,里面除了一张单人床别无他物,三面封闭,靠近走廊的一面由冰冷的栏杆组成。凌霄再仔细看去,发现那墙壁的材质跟训练室所用材料如出一辙,然而令人怵目惊心的是,在如此坚固的墙面上,处处都是被重力击打留下的痕迹,有些凹陷甚至深入半尺。
    “为什么里面什么都没有?”凌霄一时间难以接受,他以为中心环境即使不至于舒适,但至少能让人住下去。
    “因为不管有什么东西,都是被砸烂的下场,任何不起眼的物件,都有可能被当做自残的工具,”千祭看到校长对着房间陷入沉思,悄悄拉了凌霄一把,示意他回避。
    “你们校长在那里住了六年,”一直走到对方听不到的地方,千祭才开口。
    “这么久?”凌霄震惊了,他觉得让他在那种环境下住六天都难以忍受。
    “从他被送进来的那一天起,直到离开,整整六年,他走的当天,就是他入院的六周年纪念日。”
    “怎么会这样……”凌霄难以置信。
    “曾经我们都以为他出不来了,没想到他最后还是走了出来,我们以为他出去后也活不长久,可他每一年都在刷新我们的预期,”千祭的欣赏发自肺腑,“你们校长真的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直到今天大家提起他都心怀敬佩。”
    凌霄只知道校长作为一个没有发育的契子,离开契主独立生活了很多年,甚至暗地以他为目标,却想不到他活得是如此艰难。
    “想当年,他也是璧空的风云人物,与伏尧一起并称为天宿的明日希望,仅仅是在初等学院就受到了军部的关注,一时间前途无量。”
    “可惜世事无常,伏尧找到了最适合他的终身伴侣,如今双双在军部大放异彩,你们校长却因为一个错误的行为,至今连身体都无法发育。”
    “昔日备受瞩目的两个年轻人,结局却有如云泥,每次回忆起来,都不禁令人唏嘘。”
    千祭感慨完过去,就见校长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默哀结束?”他故意换上一副轻松的口吻。
    “那个房间你们怎么不修?”
    “如此有纪念价值的地方当然要完整地保留下来,每次有新人进来,中心都拿你作为励志的榜样,告诉他们总有一天他们也会离开这里。虽然你走了,但是你的精神永远发光发热,照耀着后人。”
    校长笑容略显苦涩,“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既然追悼完了过去,那我们就继续前进吧。”
    他们顺着走廊前行,沿途遇见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凌霄经过一间间病房,看到一个个举止怪异的人,有的人双目失神,有的人喃喃自语,有的人暴躁怒吼,有的人不知疼痛地把头往墙上撞,这一路下来,看得越多,心里越沉重。
    “来这里接受治疗的病人,在入院时都要签订合约,合约有两种,死约求生,生约求死。”
    凌霄不明白,“什么是生约?”
    “所谓生约,就是约定的条款很宽松,我们会尽可能帮助病人生存,可一旦他觉得难以忍受,想要放弃的时候,中心会尊重他们的决定。”
    千祭指着那些穿着病号服但可以自由出入的人说,“他们就是生约的签订者,痊愈是运气,但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再走出这扇门。”
    “那死约呢?”
    “死约是钉死的条约,不管发生任何情况,不管病人如何要求,我们都要确保他的存活,无论采用任何手段。”
    “死约所要经历的痛苦是很难用语言形容的,很少有人会选择去签,你们校长当年签的就是死约,他也是。”
    千祭站定在一个房间门口,这间病房的栏杆是落下来的,凌霄走过去,就见到了岚晟。
    “现在你知道你的朋友有多么坚强了吧,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
    凌霄在看到那个久违的人的一瞬间,眼泪险些就要掉下来。他被强行按在床上,痛苦地哀嚎与挣扎。在他周围,有三个医护人员强行禁锢着他的四肢,尽管这样都显得吃力。
    “为什么,”凌霄不能理解,“为什么不给他使用镇定剂?”
    “你现在看到的是白天的他,尽量依赖人工控制,而镇定剂只能用在症状更严重的夜晚。天宿人对药物的抗性建立迅速,他现在使用镇定剂的剂量,是常人的十几倍,已经没有办法再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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