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雨从来都不会对凌星隐瞒任何事,“去兰宿星种一棵桃树。”
    凌星手一抖,左右观望无人,忙把荆雨拉进了教堂,直到走到无人的地方,才强忍住一颗砰砰直跳的心故作镇定地问,“你说,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荆雨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遍,“去兰宿星种一颗桃树。”
    “军部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为了种一颗桃树?这是他们的说法?”
    “不,他们只是给了我一枚桃核,要我选一块土壤肥沃的地方种下去而已。”
    凌星越想此事越有蹊跷,军部此举让他不可能不与近日来的社会热点联系起来,更何况,由于教会的原因,他也始终密切关注着树种的去向。
    “那枚桃核,现在在你身上吗?”
    荆雨低头,从左胸口袋掏出一样东西,凌星略有迟疑地接过来细细端详,它看上去既普通又平凡,完全不敢相信这就是让外界闹得沸沸扬扬的灵魂树种。
    他的眼神闪了闪,把桃核交还给荆雨,“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千万不要走!记住了吗?”
    荆雨没有问为什么,他向来听凌星的话,这时也只是点了下头。
    凌星快步走开,在脱离了荆雨的听力范围后,迅速给主教去了个电话。
    “怎么了?”
    那边方一接通,凌星就迫不及待地问,“主教大人,那个灵魂之树的树种,你有见过实物吗?”
    “当然。”
    “它长什么样子?”
    “样子?非常普通,不知道的人还会把它当做是桃核,若不是我亲眼看着它被人从灵魂之树上摘下来,我也压根不会信。”
    “竟然真的是……”凌星低声自语。
    主教感到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我就是问一下,”凌星忙道,“不打扰你忙了,我先挂了。”
    他慌张地挂掉了电话,往回走的过程中在最短时间内弄清了军部的意图。
    让孤星突破灵魂牵引把树种种去兰宿星,就等于把之前灵魂牵引限制的一个圆扩大成了两个,原来之前有关树种会被种去煌宿星的猜想,还远达不到军方野心所及的程度。
    要怎么办才好,这件事现在就发生在自己面前,难道真的要任其发展,眼睁睁看着军部的野心藉由荆雨的双手扩散?他一心思索对策,再一抬头时,荆雨已在面前。
    荆雨果然还在原地等待,见到他后便道,“我已经道别过了,军部要求我即刻出发,我该走了。”
    “等一下!”凌星在根本没想出解决办法之前,下意识先把他拦了下来。
    “还有什么事吗?哦对了,种子是吗?我会记得带的。”
    “不,不是这件事,”凌星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你才刚刚回来,这么快就要走,我很、我很舍不得,你多住一天再走吧。”
    “这是军部的命令。”
    “我知道,但是军部也只是要你去种一颗桃树,早种一天晚种一天没有差别吧?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紧急的命令不是吗?”
    “可是……”
    凌星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你走了一整个月,回来住了才一天,兰宿星那么远,这一去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回来,就听我的,再多住一天,好吗?拜托了。”
    荆雨见凌星如此说,也就半迟疑地答应了下来。
    强留下荆雨的这一晚,凌星始终心神不宁,就算准备了最丰盛的晚餐,也抵消不了他在餐桌上因走神而屡屡犯下的低级失误。
    只能庆幸荆雨不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但凡一个情商正常的人在这里,都能看出凌星的一反常态。
    可荆雨还是一如寻常,消灭光了凌星为他准备的所有食物,随后挑了本书找他讲,连凌星结结巴巴念错了多处,也没有表示出疑问。
    教堂后院卧室的灯很快就熄灭了,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屋外的虫鸟屋内的人,都早早进入了梦乡。
    直到除了那些夜间出没的动物,再也没有醒着的生物时,一个人影悄悄从床上爬了下来。
    上铺的人还在酣睡,半边脸晒在月光下,另半边躲藏于阴影中,雕刻得极有立体感。凌星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就想上去摸一摸他挺拔的鼻梁或紧抿的双唇,好在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荆雨的外套就挂在床头,凌星闭上眼,深呼吸了三口气,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在胸前口袋里摸到了那枚看似很像桃核的树种。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稳固而有力地扣住了凌星的手腕,凌星手一颤,方察觉刚刚还在熟睡的荆雨,竟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这一幕僵持了许久,凝固的时间终于开始缓慢融化,凌星虽然被抓了现行,却始终不肯松开紧握树种的手。
    “你听我说,荆雨,”他咽了下口水,极为努力地斟酌着措辞,“这根本不是什么桃核,这是灵魂之树的树种,我们之所以有灵魂牵引,就是因为有灯塔的存在,而灯塔只会在灵魂之树的范围内起作用。”
    “军部让你去兰宿星,也不是为了让你种什么桃树,他们是想藉由你的手,将树种种到他们去不到的地方,下一步就是让你在当地寻找苦力,为他们修建灯塔。等到这一切都成形了,他们就可以在两个地方来去自如,就连比兰宿星还远的地方也能涉足。”
    “荆雨,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努力向你灌输和平的理念,即便知道你未来必定走上战争这条道路,我也依然坚持,就是希望你能在执行命令的时候,哪怕能想起一丁点我对你说过的话,哪怕能有一丁点的手下留情,就不枉我七年来为你念过的每一本书。”
    “你是孤星,从苏醒后命运就被决定,我仅仅是你雏态期的抚养人。在你漫长的生命中,属于我的只有这短短七年,未来你的一切,我都无权干涉。”
    “但是,但是唯独这件事,”凌星眼角泛光,“如果你真的种下了种子,等于帮助军部把可侵略的战场扩大了一倍,届时又会有多少生灵涂炭、无辜枉死,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任由其发生,更不可能放任我最重视的人,也就是你,去亲手种下这个罪恶之因。”
    “当我还是一个雏态的时候,亲身经历过惨绝人寰的烬灭事件,曾经一度心如死灰,其后被神所挽救。我在想,如果神要我活下来,一定是有什么意义,直到我遇见你。”
    “直到遇见你后,我方知神令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到你的出现。”
    “你的加入,使我的人生变得完整、完美,了无遗憾,就算结束在这一点上,也不会觉得有任何惋惜。所以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已经提前在生命轨迹上画好了句号。”
    “如果你要阻止我,就在这里杀掉我。你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今夜过后,我会主动去军部自首,任由军方制裁。”
    两个人的姿势一动未动,直到窗外传来夜游生物咕咕两声,其中一人才有了动作。
    荆雨一点点松开了凌星的手腕,把手又收了回去,整个过程就像慢镜头回放一样,安静而又漫长。
    凌星感动得闭上了眼,口中只剩下两个字,“谢谢。”
    第二天,风暴席卷了军方总部。
    “什么?树种被偷了?!”
    龙寅一大早就听到这样的消息,怒气冲冲地赶到,“谁干的?”
    属下报告道,“孤星的抚养人早上来自首,说自己偷了树种,但是不肯交代把树种藏到了哪里。”
    “荒谬!不是昨天就命令他出发吗?”
    “是的,但不知为何,他擅自延迟了一天。”
    龙寅咬牙切齿,“我一开始就反对把人交给教会的人抚养,树种没了难道让我找教会去讨?”
    参谋提醒出声,“早上他来自首的时候,我察觉到有问题,私自把人拦了下来,不过还是引起了个别人的注意。这件事在外还是秘密,千万不要因一时激动而走露风声,更何况目前树种下落不明,传出去必定会激起轩然大波。”
    他的话点醒了龙寅,如今他们师出无名,连个光明正大问罪的名义都没有,这让龙寅如何忍得下。
    “人呢?!”
    立刻有人把凌星带了过来。
    “说!树种呢?”
    凌星镇定地道,“树种是我自己偷的,荆雨并不知情,这件事与他无关。”
    龙寅拍桌,“我问你树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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