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恩唔了一声,像是答应了。
    罗杰斯一走走了小半个月,回来发现医生不理自己了。
    倒也不是不理自己,准确来说,应该是谁都不理了。
    打电话没接,敲门没应,从窗户看也看不见人影。
    去研究所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所有工作都是他的副手在处理。
    有点儿慌,罗杰斯乱转了几圈,在破门而入之前堪堪想起了托尼。
    打电话不接?找不到人?接到电话的托尼一下扔了手里的扳手,微微瞪大眼睛,你确定?狗呢?!
    我不知道。罗杰斯正站在厄斯的门口,如果他发病了,夏恩不是会找人吗?我是不是该闯进去?
    立刻闯进去!托尼匆匆穿衣服,我马上到。这动静怎么这么像当初厄斯一走两年的那次!!
    别又是四大皆空,跑去玩什么修行了吧!这祖宗!
    托尼嘶了一声,他现在不是和队长打的挺火热吗??
    罗杰斯听托尼一副出大事了的口气,手下一用力,瞬间就把厄斯家的门卸了下来。
    把门搬到一边,屋里一片昏暗。
    医生?他转了一圈,焦虑了,他不在家。他会去哪儿?
    托尼骂了一声,又来!
    怎么回事?罗杰斯逼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检查了厨房和浴室,确定最近两天医生应该还在家里。
    他之前也是这样。托尼头疼,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走就是两年。除了带了狗,其他什么都没带。杳无音讯,回来又一个字儿不提。
    怎么都撬不开他的嘴。
    罗杰斯皱起眉毛,准备往门外走的时候,脚步一顿,回头看屋内,莫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到底是哪里?
    医生爱洁,东西都放的很整齐,粗看近乎没有人气。
    倒是夏恩的东西会乱夏恩,屋里没有任何夏恩的玩具。
    罗杰斯心里莫名有种异样的预感,他匆匆逛了几个房间。到玄关的时候,拉开抽屉,里面空空荡荡。
    他关上抽屉,闭了闭眼睛。
    他算准了厄斯每天早晚都会遛狗,会巧遇。而每次医生都会在玄关给夏恩拴上狗绳。现在,抽屉里的东西不见了。
    托尼罗杰斯揉了下自己的眉心。
    正在定位厄斯手机的托尼随意嗯了一声。
    夏恩是不是很老了?不知道为什么,罗杰斯蹦出了这么个没什么逻辑的意识。
    托尼是抱着绝对又找不到人了的想法做着努力的,发现自己还真定位到了厄斯的位置后还有些懵,他在墓园。
    罗杰斯瞬间就心疼了,在哪个墓园?
    托尼报了位置,罗杰斯说了声谢谢,就匆匆挂了电话。
    墓园离这里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罗杰斯进去的时候没花太久就找到了孤零零站在一块碑前的医生。
    他干咽了一下,只是看着医生站在那里,他就为自己前段时间的缺席而后悔不已。
    厄斯听到了脚步声,没有回头。
    罗杰斯走近,不出意外看到了碑上SHINE的字样。纯黑色的大理石碑上刻着浅金色的单词。没有生卒年,也没有墓志铭。
    罗杰斯只是走到了他旁边,没说话,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足够近的距离让他看到了医生头发上浅浅的白霜,也感觉到了他身上寒气。
    我问他要不要活下来,他拒绝了。厄斯用脚拨了拨碑前的土,声音充满了久未开口的沙哑和艰涩。
    罗杰斯低头看到了那深深的脚印,医生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
    我告诉他我不再喜欢他了。然后好像突然一下子,他就死了。厄斯抿唇,视线从碑上投向了茫茫的前方。
    总觉得我不说,他就会再撑一段时间。
    罗杰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医生不再难过,没有办法。
    他心口疼的厉害,喉口紧缩带来的酸涩让他几乎想代替医生把流不出来的眼泪通通都流出来。
    墓园的天空就像是永远雾蒙蒙的,清寒的空气弥漫着,就像散不开的怅然和迷茫。
    史蒂夫,我的夏恩死了。厄斯蓦地转头,低声叙述这个事实。
    罗杰斯唇一颤,眼睛就红了。他伸手把眼睛黑洞洞的人拉进怀里,拍着他的背,抚摸他的头发。
    他不想说什么夏恩过得很满足,也不想说什么他肯定走的很安详。他什么都不想说。
    他只是沉默,安静地抱着浑身冰冷,满是风霜,像是被扔在荒原上踽踽独行的濒死旅人的医生。他不知道怎么让他不难过,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处理这样的悲伤。
    人人心里都有一口钟,亲人,爱人,朋友,陌生人,敌人的一切行为都会在钟上敲出一些音节,传出些震荡,在精神里波浪般传递,或快或慢地消散,留下听不见或忘掉或忘不掉的余韵。
    但是,有些人心里那口钟极大,极重。微风吹不动,轻易发不出声响。但是一旦被撼动,那就是绵长,不绝,久久无法平静,也绝忘不掉的反响。
    来回扩散,越散越远,时时刻刻都清晰着,久久不得平静,不得安宁。
    他的医生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会遗忘,所以什么刻痕在他身上都是崭新的。
    人都会遗忘一个月前自己手上划下的口子,但是医生却永远都会记得那个时候的疼。
    是愉悦,是悲伤,喜怒哀乐,人间的一切在他身上都太鲜明,无法泯灭。
    时间对他来说不是能治愈一切的药,甚至会不断重复着昨日的折磨。
    罗杰斯抱着怀里单薄的人,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就像是有人在心口狠狠给了他一闷锤,愧疚,后悔,痛苦淹没了他。
    不止是为失去夏恩的医生难过,而是为更早的时候,自己还记不起,现在才恍惚能体会到的那久远的伤痛。
    罗杰斯闭眼,躬腰将脸埋在医生的脖颈里。他突然意识到从自己醒来对医生做的一切都太可恶了。
    不仅希望他原谅自己,甚至逼迫他对自己做出回应。
    给出莽撞粗糙的誓言,根本没有考虑到他要用多大的勇气和多无畏的姿态才能重新应对自己。
    罗杰斯,厄斯仰脸越过他的肩头看远处,你是我最想要却也是最不想要的。你明白吗?
    罗杰斯心里一乱,手收得更紧了。
    我不会再养狗了。厄斯眨了眨眼睛,眼神渐渐沉寂下去。
    怎么办?
    他发现就算是医生说到这种地步,自己还是不想放手。
    是不是太可恶了?
    医生,罗杰斯微微松开胳膊,低声却坚定,我太喜欢你了。喜欢到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放弃,不想离开你。
    喜欢到知道是我我会给你留下深可见骨的伤都感觉幸运和窃喜。对你,我近乎自私,狭隘也偏执。
    我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罗杰斯声音越来越低,我太想要在你心里印上痕迹了。对不起,我不能放过你。
    厄斯被闷在温暖近乎烫的怀抱里,听着有些像诅咒的话,有种战栗感从心底翻出来。他僵手僵脚的立着。
    半晌,他缓缓抬手,抱住了身前人的腰,史蒂夫罗杰斯,你倒是只对我这么狠。
    罗杰斯抖了一下,抱着,不撒手。颇有几分怂意和狠意同时夹在里面。
    浅淡近无的呼吸慢慢变得绵长,深深吸入着什么,又吐出了什么。心跳,温度,气味,存在感极强的人山崩海啸一样的裹回来,终归是自己的劫。
    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给他留下这样那样的疤,一层又一层,盔甲一样,让他逐渐麻木。
    就算这样也难免因为不同的人受到不同的伤害,只有选择谁来承担这个角色才是自己唯一可以做主的。
    自己对眼前这个,预备给自己留下最深刻疤痕的人,却是再满意不过的。
    厄斯无声叹了口气,将自己往温暖处埋得深了些,那,就这样吧。
    罗杰斯心脏剧烈撞击了一下,医生?
    嗯?厄斯靠在他胸口,懒洋洋地应。
    你你这是绑架似地抱着人说的信誓旦旦,而怀里的人突然将重量交到了他身上,罗杰斯却慌了神。
    我投降了,屈服了,答应了,同意了。厄斯微微挣开些空当,手捧上他的脸,轻轻摩挲,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了吗?
    罗杰斯
    你不是要哭吧?厄斯诧异。
    没罗杰斯把脑袋坑进他的脖子里,脸蒙的严严实实。
    厄斯抬手摸着他的后颈安抚,任由某只人型犬蹭来蹭去,拱来拱去,黏了吧唧。
    他微微侧眼看着夏恩的石碑,眨巴了几下眼睛,扯了下嘴角,在罗杰斯的肩膀上靠了靠。
    对,夏恩,他也是极满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小虐,我没能回头捉虫【躺尸
    如果有虫,可以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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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冰凉的身体陷在微烫的水里, 厄斯浅浅呼出口气,舒服地半眯起眼睛。
    浴室里热气蒸腾,厄斯往下陷了陷, 让热水直浸到下巴上。
    他抬胳膊懒洋洋地滑了滑水, 半歪脑袋。
    要热茶吗?罗杰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厄斯应了一声。
    罗杰斯绕进厨房,打算看看能不能有点儿什么东西让厄斯垫垫肚子。
    打开冰箱,里面的景色真是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了。食物是一点儿没有,但是罗杰斯伸手取出一瓶酒,再看看满满当当塞着各类酒的冰箱。
    他倒是才知道医生还是个酒鬼。
    看了眼浴室,摇了摇头, 把酒塞回冰箱。罗杰斯在厨房里搜罗速食的麦片, 黑咖啡, 茶包,面包。
    调料倒是齐全, 满满当当,一看就是根本没动过。
    餐具, 茶盏, 调料盒一个赛一个的精致养眼。
    他拉开橱柜的抽屉看着里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各式餐叉,随手拿了个天青色瓷勺放在眼前看了看, 然后摆回了它原来的位置, 关上了抽屉。
    抽屉里没有能真的用上的餐具,都是艺术品。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医生怕不是喝露水活着的精灵。
    烧着茶壶, 罗杰斯绕出厨房,走到浴室门口,医生?
    里面水声晃荡了一下,慵懒的声线软软地嗯了一声。罗杰斯心脏跳错了一拍。他清清嗓子, 我回去拿点儿东西,很快回头。
    知道了。
    罗杰斯看了眼严严实实的门,捏了捏鼻翼,走了出去。
    搜了下自己的冰箱,又翻了翻买的烹饪书看能做点儿什么热乎乎的汤,找到食材准备转回去的时候,他顿住脚步。
    回头看了一眼,他决定扛走自己的冰箱。然后又走回来,捞了碗和勺子。
    把自己的冰箱并排放进医生家的厨房后,他看着两冰箱没忍住笑了一下。哼着不成曲的小调,把烹饪书打开放到一边,他悉悉索索地准备起来。
    虽然只是简单地照顾医生一顿饭,莫名像是期待许久的事总算得偿所愿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罗杰斯切着洋葱,微微仰脸,眼泪糊的视线模糊,嘴咧地贼大。
    淡淡的皂味儿和雾样的热气浮进来,罗杰斯回头,刀差点剁自己手上。
    医生穿着银蓝色的绸制睡衣,领口很浅,能看到被热水泡的白色泛粉的胸膛。蓝色更蓝,白色更白,粉色更粉。
    黑色的头发黏在脸侧,没戴眼镜儿。显小,且身型纤瘦,有种介于男人和少年的莫辨滋味。
    罗杰斯知道医生是好看的,但是,没想到医生还能更好看。
    说不定真的是精灵
    厄斯倚在门边,正打量自家厨房里的新成员一个银灰色的双开门冰箱。
    迎上罗杰斯的视线,他浅浅抬了下眉毛,你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做什么?
    罗杰斯一愣,反射性抬手揉眼睛,然后嘶一声,泪如雨下。
    厄斯蹙眉,你
    我在切洋葱!罗杰斯匆忙打断他的话,我没哭。
    厄斯哦了一声,走近。
    罗杰斯攥着菜刀,人高马大,连退几步。厄斯走近的动作停住,我这么吓人?
    没有,我只是罗杰斯菜刀舞出残影,憋了一会儿,我只是没怎么见过世面。
    厄斯???
    洋葱有点儿呛,你不要走太近。罗杰斯努力挽回自己摇摇欲坠地形象。
    放水里切,会好一点儿。厄斯看着他红红的眼眶,弯了下唇角。
    罗杰斯迷迷蒙蒙地看着他嘴边的弧度,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变化着实有些大。开了水龙头,他开始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洋葱上,切,切,切
    厄斯看了埋头切菜的高大男人一会儿,好像没自己什么事,就转了出去。
    罗杰斯视线立马追了出去,巴巴的。
    拿块干毛巾擦头发,厄斯低头,一偏。罗杰斯飞快扭头,仿佛一直在看着洋葱。
    擦头发的手停住,厄斯眨巴了下眼睛,等了一会儿。罗杰斯又偷瞄过来了。
    厄斯这是什么新毛病。
    罗杰斯被逮住小动作,尴尬了,不再猛盯着。
    绞绞头发,厄斯又转回了厨房。
    罗杰斯直了直感觉到视线的背。
    你要做什么给我?
    嗯,奶油蘑菇汤。罗杰斯无意识地翻了下书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闭上眼睛,他深呼吸。
    你好像很紧张。厄斯打量他。
    罗杰斯捞出洋葱,开始切蘑菇,我,嗯只是有点儿做梦没醒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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