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天寒,念萝愿常伴君身,为大人暖榻。”
    秦念萝深知自己的美丽美在何处,她用那双眼睛水盈盈地望向虞枫,纤弱的身躯微微前倾,显出弱柳扶风般的依靠姿态。
    虞枫心头俱震。
    他的面上不可自抑地泛出一层薄红,紧接着便是涌上心头的强烈的怒火——秦念萝这样做,把她自己当成什么了?!又把他当成什么了?可自小的礼仪教养却令他不可能做出对一个女子发火的事,于是他只抿紧了嘴唇,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他在平复情绪。
    秦念萝却以为是自己的说辞太过露骨,让这位大理寺卿失了面子,于是她想了想,又道:“念萝无枝可依,眼下只有大人可以依靠,盼大人垂怜。大人允念萝一容身之所,念萝身无长物,无以为报,愿……”
    她话未说完,就听得一声冷喝:“秦念萝!”,吓得她一怔,底下的词再记不起来。
    不是客气斯文的“秦姑娘”,是直呼大名的“秦念萝”。
    虞枫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的声音沉得吓人:“你为何不愿接受本官上面给出的建议?”
    让大理寺的捕快们去她家附近守着吗?
    秦念萝暗自冷笑,她一个青楼女子,这些捕快就算当真去了她家守着,也只是被迫受命而已,会真的担心她被杀吗?会认真保护她吗?他们只会觉得大理寺卿小题大做,一个青楼女子的命如此低贱,死了便死了,他们是守着了,只是那刺客的狡猾之处超乎众人想象,这才没守住。
    而这些,而这些面前这位坐在高位上的大理寺卿又怎么会懂呢?“何不食肉糜”的人,秦念萝看过太多了。
    她无法回答,只抬头直视着虞枫:“大人,小女子的建议不好吗?”
    虞枫气得锤了一下桌案。
    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大踏步朝着秦念萝走去,虞枫的脸色冷得吓人,秦念萝低下头,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肩膀。
    这人……该不会是要打她吧?
    她颤着眼睫魂游天外地乱想着,一只手却猛地搭上了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秦念萝抬头,正对上虞枫那双冰冷的眼睛:“秦念萝,下次求人之前,先把你自己当成个人,而不是个可以随意交换的物品。”
    “让你与祖母自己回家,派捕快守着你不愿,好,那本官便带着捕快同你一同回去如何?本官就跟他们一同守在你的门外!你可还有话说?!”
    秦念萝已经被吓傻了,她呆站着一动不动。
    虞枫一甩袖袍,冷着脸转身离去。
    这个人……不贪图她的身子吗?
    -
    不过一日,薛致案子有所进展的消息便传到了虞姝手中。
    斑竹小心翼翼地掩好了门,这才转过身对虞姝道:“姑娘,姑娘不必担心,大理寺的人都说薛公子不是杀害云娘子的凶手,至于真正的凶手,他们还在查,等查到了,薛公子就能出狱了。”
    坐在椅子上的虞姝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已经被禁足禁了好几日了,自从那日母亲看穿了她还挂念着薛致的心思,当天晚上便将她叫到房内训了一顿,这几日更是频繁介绍公子哥予她相看。
    她烦不胜烦,却没办法拒绝,于是只好面上敷衍着,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母亲已有些生气了。
    虞姝正撑着头坐在桌边思索。
    外边的丫鬟就匆匆敲了她门:“大姑娘,夫人来了。”
    虞姝抿唇:“先将夫人带到花厅处罢,我待会儿便过去。”
    这还是她被王氏禁足以来,王氏第一次来她的院子。
    前堂花厅,王氏正坐在玫瑰椅上喝茶。
    她今日来寻虞姝,便是来断了虞姝的念想的。那薛致品行不好,且又是出身于定国公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姝儿若是当真嫁给了他,日后吃苦了康平候府都帮不上她,委屈也只能受着。这样的苦日子,她可不愿意自己的亲生女儿去过。
    少顷,虞姝的身影出现在了花厅。
    王氏忙放下茶盏,起身迎了上去,拉着虞姝的手便坐到了自己身旁。
    虞姝喊道:“母亲。”
    王氏笑眯眯地,瞧着虞姝俏丽的小脸越发满意。
    唉,若是她不是对薛致那臭小子有意,她哪舍得关她的禁闭呢。
    “姝儿,母亲今日来,是有桩事要同你说的。”
    虞姝安静垂眸:“母亲请讲。”
    王氏笑着拿出了一副男子的画像,展开了给虞姝看,“姝儿可认得此人?”
    联想这几日王氏的举动,虞姝见怪不怪,知道这是王氏又想给她相看郎君了,她不动声色道:“不曾。”
    王氏的语调里却有些奇怪,“姝儿不认得?奇怪,这位郎君幼时还曾来过我们府上咧。”她笑着拍了拍虞姝的手,“罢了,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姝儿不记得也是正常。这位啊,是嘉宁伯府上的大公子,名唤萧毓,你小时候还爱追在他身后喊他萧哥哥呢。”
    虞姝根本不记得这件事,现下被王氏点出来,只觉得十分尴尬。
    偏生王氏毫无察觉,仍在自顾自地说道:“你萧毓哥哥生的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宫里的庶吉士了,最重要的是他身边干净,二十二了身边只一个通房丫鬟。这几日啊,嘉宁伯府来人,说是要替你萧毓哥哥求亲,你猜猜他要求娶的是谁?”
    王氏在一旁呵呵笑着。
    虞姝却一瞬抓紧了帕子,嘉宁伯府来求亲了?
    她嗓音滞涩:“母亲是如何说的?”
    王氏笑道:“傻丫头,伯府来求娶的就是你呀!我和侯爷都觉得这门亲事十分不错,于是便给你定下来了。从此以后,你和萧毓可就是未婚夫妻喽!”
    ……答、应、了?
    -
    “你说什么?!”
    “虞姝和那什么伯府长子定亲了?!”
    大理寺监牢内,薛致一下从铁板床上跳了下来,气得高声嚷嚷。
    宣竹忙上前掩了他嘴,“哎呦我的爷,您可小点儿声吧!”
    薛致一把甩开宣竹的手,背着手在地板上转来转去,“你说她怎么就嫁了那棺材脸呢?她怎么就喜欢那种类型的呢?她要是喜欢早说啊,小爷也能当个棺材脸啊……”
    宣竹被他转得头晕,“世子爷,您别转了,既然这虞家大小姐都已经名花有主了,那您就别肖想她了呗。天下姑娘那么多,爷您再喜欢一个不就得了,您上次让国公爷顺着花楼里的人去查的那个办法还真有效,爷您很快就要出来了……”
    宣竹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薛致却仍旧在自顾自地转来转去,也不知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几分。
    蓦地,薛致忽地停了脚步,一拍掌高声道:“就这么定了!”
    宣竹:????
    定了什么?
    薛致将宣竹拉到身旁,附耳嘀嘀咕咕说了一阵,直听得宣竹白了脸色。
    “世子爷,这不行,这一个弄不好可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奴才不干!”
    薛致拍拍他的肩膀,“哎,小竹子,没那么严重,听我的,出事了爷给你撑着!”
    宣竹那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奴才不干……这事世子爷您也保不住我。”
    薛致叹了口气,脸色正经起来:“宣竹,你家主子长这么大,就喜欢过这么一个姑娘,你就当行善积德,帮帮我成不成?我保证,出事了爷我一定自己担着,决不牵扯你宣竹半分!成不?”
    宣竹犹豫半晌,一咬牙点了点头,“那世子爷你可要快些回来。”
    薛致一笑,亮出一口白牙,锤了他肩膀一拳:“好小子!”
    -
    夜半时分,几道黑影倏地闪进了皇宫。
    他们矫捷如鬼魅,所到之处只引起一阵微风,轻得让人难以察觉。
    傅止渊身着寝衣,披着一件大氅立在窗前。
    窗外落下几个黑色身影,为首的抱拳正要行礼,被傅止渊阻了,“皇后还在睡觉,莫要吵醒了她。”
    那黑衣人停了动作,默了默。
    傅止渊伸手,“将情报交于我便可。”
    黑衣人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走上前去放在了傅止渊掌心。做完这一切,他们又像来时般迅速离去,几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夜色里。
    傅止渊打开了那张薄纸细看。
    “吴王半夜接见了一名神秘外客,苏宴在他府中?康平候府与嘉宁伯府疑似定亲,伯府长子萧毓半月前曾与吴王有过接触……啊,定国公世子也知道了虞家定亲的消息啊。”
    灌进来的冷风将傅止渊的大氅吹得飘飞起来,他收了纸张,伸手默默关紧了窗。
    “起风了。”
    -
    是夜,康平候府点起了角灯,悬挂的大红灯笼在门口亮出暖色的光。萧索的风雪中,侯府却透出了一股温暖的烟火气。
    虞姝呆坐在窗前,双手抱膝。
    府里已经用过晚膳了,正是往日里众人回屋安睡的时候,再晚一些,那各处小院里漏出的昏黄烛光就会暗下去,康平候府会陷入一片安静的沉眠中。
    屋子里没有点灯,虞姝坐在窗前,只有外面洒进来的几捋暖光。
    她披了一件狐狸毛大氅,乌发散开,柔顺地沿着少女纤细的脊背铺陈开来。
    斑竹担忧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姑娘,我看您屋里没点灯,您是睡了吗?”
    虞姝没有回答她。
    不回答她,再过一会儿,斑竹便会以为她睡下了,就会回去了。
    门外的烛火滞留了片刻,最后终于渐渐远去。
    屋里屋外,终于只剩下虞姝一人。
    她安静地坐着,本打算什么也不想,可那些往事却渐渐地自己爬了上来。
    最先想到的,是那莫名其妙定下的婚约。
    嘉宁伯府大公子萧毓,母亲说自己幼时与他分外交好,甚至会缠在他身后乖乖巧巧地喊他“萧毓哥哥”。可她一点记忆也没有了,她不记得这位所谓的萧毓哥哥,也并不觉得依自己的性子会做出那般粘人之举。
    长大后,她甚至没见过这位伯府大公子一面。
    母亲却告诉她,她和他定亲了。
    定亲了,也就意味着她的下半辈子就要和萧毓一起过了。
    这个认知涌上虞姝心间时,她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起了另一张面庞,生动的、骄傲的,眼睛里像含着星星的面庞,那个少年活得肆意放纵,他的人生,就像是穿梭天地间的一缕风,来来去去,自由自在。
    微凉的夜风从窗子处吹了进来,虞姝伸手摸摸脸颊,摸到了一手冰凉的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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