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新辞坐起身来,脸上挂着泪滴,他埋着头睡了那么长时间,这会脸红扑扑的,貌似是发烧了。
    我不要!我不!我就要这个!
    他张开手,把断了的那根平安扣递到万均修面前。
    先前哭得太过激动,现在肩膀都还在抖动,他吸了几下鼻子,嘟囔着:都修不好了
    万均修看到他掌心里的那几个指甲印,心疼地捧着他的手轻轻地吹气,皱着眉问他:疼不疼?你就这么攥了一路回来的吗?
    孟新辞没说话,算是默认,这一路在人多的地方他攥得比现在还要用力,生怕再丢了。
    万均修装装样子,在他手心拍了一下,他手掌没有太大力气,说是拍一下,还不如说是像小猫一样挠了一下,配上他现在的手势,更像。
    干嘛啦,又不会飞了,拿回来就好了呀,你看看全是指甲印,没听过老人说指甲上细菌多吗?
    不哭了,最近天气冷,哭久了脸要皴的,我们新辞长那么好看的脸蛋要是皴了就不好看了。
    明天我给你拿去修好不好?万均修伸出手,用手背帮孟新辞把脸上的眼泪擦掉。
    孟新辞的脸还是红扑扑的,已经趋近不正常的红色,这会已经不哭了可看着也没多少精神。
    那么长时间的磨合,万均修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孩子一病就手足无措的新手家长,他微微转动轮椅,努力地凑近孟新辞,发现距离不够,又说:新辞,你挨我近一些。
    长大以后他很少再和万均修有这样的亲密接触,除了帮万均修做一些他没办法独立完成的事情。
    原因没有别的,就是害怕自己没有办法理智地不去浮想联翩。
    这会孟新辞好像又没有那么多顾虑,一头扎进万均修的怀里,就当是今晚太伤心,或者今天病得不轻。
    孟新辞突然这么抱着万均修,万均修还有点不习惯,他想孟新辞大概是心里太难过,才会这么粘人。
    新辞,我的意思是你离我近一点,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你这样我没办法看。
    他手部的感觉知觉甚微,只能用额头相抵的方式探测。
    他轻轻地把自己额头抵在梦新辞的额头上,果然在发烫。其实都不用抵着,他才贴得近一点,就感觉到梦新辞呼出的气息是热的。
    发烧了。
    新辞,你发烧了你知道吗?他没有抬头,就这么凑近对着孟新辞讲话。
    孟新辞点点头,随即又捂着自己口鼻,闷闷地回他:你离我远点,会传染你的。
    万均修让他回去躺好,又转着轮椅来到床前,把不对着孟新辞那边的窗户微微开了一点缝,我今年打过疫苗了,不会感冒的,你好好躺着。把手放下来,我开一点窗子让空气对流一点。
    不说发烧还好,一说发烧孟新辞身上的力气好像又被抽走一样,这会早已经安静地躺回床上。
    我想吃你上次做的那个汤泡饭。他眨着眼睛对万均修讲话,鼻音很重,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时间太久,万均修自己都忘了是什么,孟新辞猜到他大概不记得了,便提醒他:就是上次我生病了,你煮的那个,有榨菜丝,还有青菜。
    万均修想了想,问他:做别的行吗?家里没肉沫了,不过有肉丝和雪菜,雪菜肉丝面好不好?
    孟新辞现在嘴巴里好淡,吃什么根本不是重点,他就是想吃点万均修给他做的东西。
    孟新辞乖顺地点点头,又把被子高高地拉起来,只露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起来把衣服换了,把你加绒的那个睡衣拿出来穿。万均修瞥了他一眼,知道一会吃了东西就会睡了,小孩更懒得起来换衣服。
    孟新辞不舒服,万均修的面条煮得软,雪菜本来就有咸味,怕孟新辞这会嘴巴淡吃不了那么咸的东西,刻意用温水涮走了很多味道。
    家里很安静,吃听得到厨房里有做饭的声音,慢慢的、轻轻的,像是害怕打扰到孟新辞一样。
    他换好衣服后没有睡下去,怕一会真的睡着了万均修难喊得动他。
    他抓起放在枕边的那条断了的红绳仔细看,其实也不能怪程航一,已经戴了那么多年,早就起毛边了。
    还是上高中以后洗澡什么的他取下来,等洗了澡又戴上,才延缓了这条红绳的寿命。可心里还是会觉得很难受,觉得如果程航一今天不那么鲁莽,应该还可以再多戴一些日子。
    戴到他可以和万均修正大光明地换上象征另一层身份的东西。
    孟新辞叹了口气,把东西放带枕头底下。万均修的外套还在他的床边搭着,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他扯着嗓子喊万均修过来接电话。
    大概是厨房里火要人看着,万均修走不开,只说让孟新辞接一下。
    他把手机掏出来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孟新辞怕是重要的事,不敢贸然接起,只能送到厨房让万均修接。
    等万均修接通电话才知道是班主任的,询问孟新辞是否安全到家,万均修才知道孟新辞已经感冒有两天了,索性帮他把假请了,说是元旦收假再去学校。
    他不方便举着电话,只能把手机放在腿上开着免提和老师对话,通话内容孟新辞全都听到了。
    班主任问万均修和孟新辞是什么关系,万均修本想说是叔叔,可又想到自家小孩最讨厌这样,他抬头看了眼孟新辞,小声地说是哥哥。
    孟新辞看着万均修,哥哥这两个字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终于垮了一天的脸有了别的表情。
    像霁光乍现一样,笑了一下。
    这算是很不开心的一天,唯一感到开心的一件事了。
    电话挂断,孟新辞端着那碗面吃得很开心,生病的时候食欲很差,吃不进去多少东西,可那碗面条还是全都进了肚,一滴汤都不剩。
    刚放下碗,桌子上已经倒好了水,药片也准备好。
    孟新辞有点后悔怎么不早点回来,要是早点回来,估计已经病好了。
    他打心底里,喜欢和享受万均修的温柔,借着生病的名义,可以不顾及分寸地依偎在万均修的身边。
    就比如现在,万均修让他回去躺好睡觉。他偏不要,就想拉着万均修一步也不离开。
    最后没有办法,万均修只能指指挂在轮椅上的集尿袋说:小祖宗,你快点回去睡好,我还没洗澡呢,一会满了尿液回流我也要病了。
    这么说了,孟新辞才乖下来回房间乖乖睡觉。这回换万均修不放心了,小孩还没退烧,刚刚又哭过。
    他怕孟新辞半夜又烧起来,想了想只能洗完澡也进到小房间里,打算今晚和孟新辞在小房间里将就一下。
    孟新辞已经睡着了,因为发烧身体会感到冷的缘故,他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平日里淡漠的表情现在放松下来。一下子万均修又觉得回到了几年前,孟新辞还是那个小娃娃。
    他轻轻靠近孟新辞,用额头碰了一下孟新辞的额头,已经没刚刚那么烫了,眼瞧脸也没先前那么红,想来是药已经起了作用。
    万均修还是不放心,转身出房间在客厅的柜子里找出来一个吸管杯,接了满满一杯水放到床头,以防半夜孟新辞口渴,发烧就是要多喝点水才能降温的。
    才刚躺下的时候,孟新辞觉得好冷,万均修的身体常年都是这样血脉不通冷冰冰的,他无意识地推了万均修一把。万均修反应过来自己身体不适合和发烧的病人躺在一起,正打算艰难地爬起来还是回大房间睡。
    没想到刚刚起身,就被孟新辞一把抓住,伸长手臂把万均修揽回去。
    你又走,你不要我了。他带着哭腔地埋怨万均修,眼睛倒没睁开,万均修都弄不清,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没有。
    就在这,哪里都不准去!他声音低低的,几乎万均修要以为是梦呓,可语气又那么决绝。
    万均修耐着性子,只当他今天太过伤心,他伸手拍了拍孟新辞,不走,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我们新辞。
    他还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孩子难得出去旅游一趟,没有买任何一点纪念品,唯独这根平安扣还被同学弄断了,当然会伤心。
    这么想,也觉得正常了很多,心里又觉得有点酸楚,这么多年孟新辞跟着自己,确实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
    才会连这么一点不值钱的平安扣都如此珍视。
    再三确认孟新辞已经睡着,他忍不住又用手背蹭了一下孟新辞的脸,和我一起生活,真的还蛮吃亏的,不过你很快就解放啦,等大学毕业,你好日子就来了。
    晚安,新辞。
    退烧的过程需要水分,孟新辞半夜果然被渴醒,他微微用手撑着一点就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吸管杯。
    万均修已经睡了,他动作轻巧地坐起身来拿过水杯喝了大半杯水。
    身体稍微舒服了一些,加上先前已经睡了那么久,他现在睡意全无。
    小房间的窗帘一直没换,还用着万均修小时候的那块,很薄,还有顶上的两块玻璃遮不住,这会月光能透进来。
    孟新辞借着月光,可以好好看看躺在他身边的万均修。
    他今年已经二十九了,过两天过了元旦,万均修就要吃三十岁的饭了。
    三十岁对正常的男人来说,应该才刚刚是在事业上大展宏图的好时候,说不定也才刚刚结婚。
    反正应该是风光无限的年纪。
    可万均修看起来根本不像三十岁,倒不是说显老,就是这些年日子过得太苦,他要比别的人看起来更成熟一些,没有那种风华正茂的气质。
    仔细看的话,好像还能看到他的眼角有一丝细纹,不过不影响,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好看,是孟新辞心里最好看的人。
    孟新辞心跳得很快,他紧紧地抿着嘴巴,好像不把嘴巴闭紧,心脏会从嘴里蹦出来。
    要是真的能蹦出来也是好事,这样他就能把万均修叫醒,好让万均修好好看看,这颗写满了他名字的心。
    怕就怕蹦不出来,只能卡在喉咙那里,像他没办法说出口的爱意一样。
    他慢慢地靠近万均修,然后停留在他的侧脸。
    一下就好,一秒就行。
    突然万均修偏过头,还往边上挪了一下。
    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520收啦,喜欢这个数字,爱你们,爱每一个喜欢这篇文的姐妹!
    哈哈哈哈哈,有姐妹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等着变身尖刀鸡了,快了,早做建设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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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房间里很安静,孟新辞怔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说刚才的心要蹦出来,那现在能形容他慌张的应该是魂已经离体,不知道飘到哪里。
    身边的万均修往边上挪了一点,但是身体无法动弹,看上去也只是肩膀微微动了一下,也就偏头的动作明显了一些。
    孟新辞低头看着万均修,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到底是哪里惊扰到他。
    那一声睡觉到底是梦话,还是真的已经醒了。
    他呆呆地看了好久,万均修不再有任何反应,好像刚刚的那句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
    心慢慢冷静下拉,告诉自己可能是动作太大,已经惊扰到万均修。
    他拉过被子慢慢躺下来,转了个身面向着万均修那侧。
    心有不甘。
    真的是心有不甘,好像从没有这一刻能那么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不敢再乱动,怕自己的意图太过明显,会吓到万均修。只能这么屏着呼吸地看看就好。
    躺下来后视线有遮挡,不如先前看得真切,只能看到万均修一般的侧脸。
    孟新辞很肯定他现在已经睡熟了,呼吸都变得缓慢平和。因为瘫痪的位置高,他躺平后睡得并不安稳,这会还需要嘴巴微微张着才能呼吸得更舒服些。
    白天他虽然爱笑,但五官硬朗,看起来还是带一点刚毅之相。现在嘴巴微张,看起来反倒更柔和一些。就是时间长了,会不知不觉从嘴角流出一点口水,所以他的脑袋旁边会垫着一小块手巾。
    万均修是极爱干净的,他知道自己没办法随时保持体面,只能用尽一切笨办法来迁就自己身体。
    隐忍克制。
    他想要伸出手指,就这么轻轻地戳一下万均修,可又怕万均修突然睁开眼睛问他在干嘛。只能又把手缩回去,变成轻轻抬起那块手巾帮他把嘴角的口水擦干净。
    孟新辞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也睡得不算安逸,出了一身的汗,好像还说了几句梦话,但是这会醒过来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说了什么。
    唯独记得半夜好几次自己和万均修额头相抵,想来是退烧的过程万均修在给自己测体温。
    他从床上坐起,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昨晚当真是病的不轻,竟然偷亲万均修这种主意也能萌生。
    还好没亲到。
    怎么可以没亲到?
    最近天气实在太冷,窗子上都结着一层霜花,而他身上的睡衣却有点湿湿黏黏的,实在不舒服。他从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澡。
    昨晚到底说了什么?
    越是想不起来,就越是想要知道到底说了什么。
    孟新辞已经太久没有和万均修同塌而眠,自己的心事又乱得他自己都难理清。
    他生怕自己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说错话,一想到要是这会开口说了,和万均修要怎么相处。
    他甚至都在考虑,今天要不要去学校。这念头一萌生出来,立马就被掐灭了,现在已经快十点,坐两个小时的车到学校,是为了赶顿中午饭吗?
    下午上四节课,明天就放元旦节的小长假,放了学又背着东西回来?
    那才真是病得不清。
    操!你昨晚到底是干了些什么哦!关掉水龙头前他对着莲蓬头低低骂了一句,以示自己对自己的无语。
    还好万均修已经去文林街了,家里就剩他一个,等晚上回来说不定万均修已经忘了这些事,那会是半夜,难说他自己都睡着了,记得个鬼。
    孟新辞自己安慰自己,随手把大浴巾扯过来擦头。
    衣服还在房间,他随便擦了两下头发就把浴巾裹在身上出了浴室。
    没想到万均修根本没去开店,这会正坐在餐桌前把方便袋里的豆浆倒在碗里。
    洗完澡了?过来吃早点。万均修没功夫看他,一双眼睛整盯着颤颤巍巍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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