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年的变故,我忍不住有些伤心。
    桃言又跑了回来,然后视死如归吃了一口麻辣四喜丸,呛得直流眼泪,说道:“夫人你别哭,我吃,我吃!”
    我噗嗤一声笑了,觉得这孩子真可爱。
    我拦住桃言,说道:“你不能吃就别吃了,这道菜我可是特地为你们大人准备的。对了,雅言去哪里了,难不成也吃坏肚子了?”
    桃言正在往嘴里灌水,闻言忙道:“那倒是没有,雅言每次都只吃一点点。她在院子晒草药呢,前些天一直下雨,她担心草药受潮,一大早就在翻晒药材了。”
    我点点头,说道:“现在时间还早,书晒着,字帖晒着,也无事可做,不如去陪雅言晒晒药材,刚巧我最近有些失眠,让雅言给我做个药枕。”
    桃言立刻点头,说道:“这四喜丸子我现在就让人送去书房!”
    我一把拦住,说道:“不必,这个,晚些时候我亲自送过去。”
    桃言不解地看着我,说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和桃言去找雅言,她正晒在药草,见到我便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我看了两眼之后,随手捡起了一株已经半干的绿色药材,那药材看上去像极了野草,问道:“这是什么药材,有什么用?”
    雅言立刻回去从屋里找了一本书出来,翻了其中一页只给我看。
    原来是止血用的。
    我把手里的药材放下,拉过雅言问道:“你知道李扶山神医的事情是吗?”
    雅言点点头,然后比划一下她父亲遇到李扶山的故事。
    清州附近多山,有次雅言的父亲接到消息,说是有个孕妇去山中拜祭亡母,结果早产困在了山中,稳婆年迈上不得上,雅言的父亲便去了。
    救治孕妇倒是不难,但一行人在归来的途中竟然遇到了老虎,雅言的父亲引来了老虎让刚刚生产的孕妇一家先下山,结果差点死掉。
    他的心口被老虎抓了,又摔下了山崖,浑身骨头断了好些,流了很多血,雅言的父亲自己是大夫,知道自己怕是要死了。
    可谁知道却碰到了两个衣着朴素的游医。那个年纪大的白头发白胡子,可鹤发童颜的,指挥着那个年轻些的人给雅言的父亲止血,下针,最后给雅言的父亲服下了秘药。
    雅言又表示,他的父亲醒转后想要拜师,但是那位老神医说他年事已高,已经收了最后一个关门弟子了,不再收徒。但是知道雅言父亲是为了救人才受伤,便将秘药药方送给了雅言的父亲。
    “雅言,你说,你父亲之所以知道那位便是李扶山神医,是因为那位年轻人写药方的时候,落款写的是——李扶山?”
    雅言点头,旋即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锦囊,从里面取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打开给我。
    我低头看去,便见到了那秘药药方,落款的确是李扶山。
    我将药方还给雅言,问道:“你父亲是哪一年见到的那位神医?”
    雅言想了想,对着我比了个五字。
    桃言问我,“夫人,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感觉很忧愁?”
    我仰头看着天边被风吹散的白云,说道:“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那位神医,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位神医的样貌若是像雅言父亲描绘的那般,必然见过能记住神医的人很多,但根据杜夜阑,司徒景澈自己这些年查到的消息来看,那位李神医自从四年前出现在清州边境后,便没再有人见过他了。
    虽然杜夜阑坚持说那位神医活着,因为那位神医三年前还救了司徒景澈。
    但,神医只是将司徒景澈的解毒药送给了杜夜阑,让杜夜阑转交司徒景澈,却并未现身。
    第30章 全身而退
    原本是打算在晚膳前将我精心准备的麻辣四喜丸送给杜夜阑,可杜夜阑今日回来的却很晚,我等到桃言给我报信说他回府,已经是入夜了。
    “听杜行说,大人原本想上完早朝便回来的,可谁知道蜀中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连日大雨,那边多地山洪爆发,死了许多人,淹坏了不少良田庄稼,而蜀地的大官为了政绩瞒报这件事,导致灾情愈重,早朝的时候大人好像发火,据说和刘太尉狠狠吵了一架。”
    桃言平时欢乐的脸上,此刻也染上几分凝重,看来蜀地的灾情的确是很严重了。
    我披上衣服,提着食盒去找杜夜阑。
    走到书房外面,杜行不在,倒是碰到了另外一个熟人,月牙。
    月牙穿着一套干脆利落的侍卫装,正守在书房门外,她看到我过来,神色呆愣了片刻,旋即快步跑到了我面前,却又低下了头不敢看我。
    “姐姐,我,大人说姐姐想让我离开,但是我也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才求了大人让我留下来的,姐姐若是不想看到我,我明早就走。”
    我看着已经长得比我高的女孩子,伸手拉过她的手掌打开,手指抚上去,发现她的手掌粗糙无比,户口和掌心边缘全是茧子,还有许多细小的伤痕。
    已经完全不像个女子的手了。
    “我记得以前,我让你每日往手上涂抹香膏,养了大半年,你的手原先那些干粗活的茧子便没了,一双手白白嫩嫩的,半点伤痕也没有,怎么如今,这手越发的丑了?”
    月牙低着头不言语,被我握着的掌心却微微颤动起来。
    我听到她哽咽着说道:“我学武了,我想,要是当年的我在厉害一些,像夜阑那样能飞檐走壁,能以一敌百,就能直接带着姐姐离开皇宫了。或许我还可以抓住贵妃,抓住皇上,威胁别人放了姐姐……”
    渐渐地,泣不成声。
    我叹了口气,转身抱了抱瘦弱悲伤的女孩。
    “嗯,我知道。是我误会了,月牙从来没有背叛过我,还为了我去学武,我们月牙以前,每次学武功就偷懒,最想双手白白嫩嫩了,现在手这么丑都要学武,可见是很用心。”
    埋首在我肩头的女孩哭得愈加厉害。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月牙,我并不是要赶你走,不是真的因为不放心你,而是不想你再卷入这是非里了。杜夜阑的身边,我的身边,处处是危机。你可以离开,去过安稳的日子。”
    月牙抬头看向我,眼圈红红,突然便跪了下去。
    “姐姐,我没有家。在你的身边就是我最安稳的日子,上一次是月牙没有保护好姐姐,姐姐能不能再相信月牙一次,这次月牙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会保护好姐姐的。”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不明白月牙的选择。
    若是让我选,能过安稳的日子肯定就去过安稳日子了。
    “月牙,你不欠我什么,不必因为愧疚而留在这里。”
    月牙摇头,声音坚定地说道:“姐姐,月牙不是因为愧疚想留下,是因为想保护姐姐才留下的。”
    我想了想,弯腰将月牙扶了起来。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没什么好劝你的了。你若是想留便留着吧,只是……你便留在杜夜阑身边吧,我身边已经有两个婢女了,不需要人。”
    月牙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我假装没看到,提着食盒往书房走去。
    月牙快步跟上,这会儿脸上神情轻松了许多,便又有些亲近地问道:“姐姐,你这食盒里装的是什么,你给夜阑做夜宵吗?”
    我笑道:“不是喊大人吗?”
    月牙吐吐舌头,紧紧挨着我说道:“之前是一直喊大人,可现在姐姐在,我就总是会喊他以前的名字。现在我们三个人又在一起了,姐姐不觉得我们当年想象的一切都成真了吗?”
    我停下脚步,问道:“当年,我们是怎么想的?”
    月牙:“当年姐姐说,想要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有一个院子,院子里要种一棵葡萄树,再做了葡萄架子做凉亭,这样夏夜里,我们就可以躺在凉亭里看星星,伸手便能摘下一颗葡萄。”
    ……
    我还说,我的院子里不要种什么精贵的芍药牡丹君子兰,只需要让埋在土壤里的那些野草野花自由生长起来,自由而灵动,还不用日日打理,我是真的怕打理那些娇贵的花朵。
    我还说,将来若有一日离开,就我们主仆三人便好。
    或者开一家小饭馆,我来下厨,月牙算账,夜阑跑堂。
    或者四处游玩,我写游记,夜阑当大侠,月牙就负责给我们唱歌助兴。
    可是……
    真正想实现的,都没能实现。
    我抬手想要推开门,却听到书房里传出了其他人的声音。
    有些陌生的声音。
    我看向月牙,问道:“谁在里面?”
    月牙低头看着食盒,说道:“是徐大人,晚膳前便来了,一直和大人谈到了现在。似乎是有要紧事,大人连晚膳都没来得及用呢……姐姐,你给大人带了什么好吃的,我闻着可香呢。”
    我拍了拍月牙的手,说道:“你方才怎么不和我讲书房里有人?”
    月牙撇嘴撒娇,抱着我的胳膊说道:“姐姐现在是丞相夫人,见自己相公还不是想见就见?谁在里面都没关系呀。”
    我伸手弹了弹月牙的脑门,然后凑耳听了两句。
    “昭兄,你若执意要治罪那几个蜀中官员,便是狠狠打了陛下了脸。陛下虽然明面上不说什么,但是对你的猜忌必然更重,陛下对臣子起疑,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杜夜阑的声音冰冷又平静,“这件事没得商量,那几个官员必须非为这次的蜀中灾情负责。他们不死,蜀中冤死的数万百姓怎么办,南越一共才有多少人口?”
    “连年征战,人口凋零,大雨本是天灾,却被这些酒囊饭袋延误成了人祸,他们必须得死。”
    “杜昭,你忘了我祖父是如何说的吗?蜀中乃是旧皇城,那地方的官员多是皇亲国戚,世家宗族关系盘根错节,你动那些官员是小,可是动了他们便会动到那些根!”
    许久,我听到屋里传来了杜昭不屑的声音。
    “那又如何,他们敢拦我,我就拔了那根。至于陛下猜忌,徐兄,你以为今日我不出声,陛下就不猜忌我了?这权臣既然当了,倒也未曾有过想要全身而退的念头。”
    屋里传来一声桌椅到底的声音,似乎是那位徐大人发怒了。
    紧闭的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我和开门的人都吓了一跳,月牙急忙挡到了我面前,说道:“徐大人,这是丞相夫人。”
    门内怒气冲冲的年轻男子冷眼看了我两眼,然后甩袖走了。
    我回头看向屋中,杜夜阑低头揉着眉心,他放下手中的笔向我看来,墨色眼眸中含着微微惊讶。
    书房里有点狼藉,椅子倒在地上,茶盏也碎在了地上。
    我踮着脚避开地上的茶水,走到桌边放下食盒,说道:“刚才那位,是上次在宫中照顾我的那位徐夫人的夫君?”
    杜夜阑点点头,起身,他身前的一张纸被他衣袖刮起,飘了下来。
    我刚好弯腰捡住,拿起看,发现上面写着几个人名。
    “刘主,这个人是皇后的侄子?魏严,是皇族。你要砍他们的脑袋?”
    杜夜阑接过我手中的纸张,说道:“嗯,其他人还能从轻,这两个人,必须死。”
    我看杜夜阑的眉头紧紧拧着,都快变成一个川字了,不由想到了方才徐大人那些话,问道:“权倾朝野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砍人脑袋也需要纠结吗?这帮人死有余辜,不如全杀了,平息民愤。到时候,南越百姓会更加爱戴你,哪怕你谋反,他们也会追随你。”
    杜夜阑望着我,目光沉沉如霜,他垂首笑了笑,说道:“这两个人该死,但不是为了我良相的名声,也不是因为朝堂权利的角逐,而是因为他们犯了十恶不赦的罪。”
    “刘主,瞒报灾情,将三县受灾的百姓关在悬中不得出来,附近村落之人全部封锁不让出逃,导致三县十八村的百姓死于饥饿,疾病,十室九空,易子而食,罔顾人命者为官,乃大祸。”
    “魏严,趁着灾情,竟然干起了拐卖人口,哄抬粮价的勾当,甚至趁乱强抢了众多民女入府,生孩子逼良为娼,惹得无数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杜夜阑的眼神渐渐狠厉起来,我感受到了许久未曾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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