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带上个小丫头就不比他这样孤身一个无牵无挂了,章华掂量了掂量自己的荷包,说:“那你回府一趟,帮我给正房那位送封信,再去我屋里,把我攒的银票拿出来。”
    阿樱带着一脸的泪,傻兮兮问:“公子,我们要去哪里啊?”
    章华又折回裁缝铺子找人借纸笔写信,道:“进京赶考去。”
    季安还不知道他和章华之间发生了什么样奇妙的联系,亦不会知道彼此对对方的命运做出了什么样的影响,这会儿正在珍宝阁里头,挑给新生婴儿戴的小金手镯子。
    这礼物不是给宴洲的那对龙凤胎的,是季安想买来送给翠禾。
    当初在寺庙的时候遇上辛弛,辛弛说过翠禾怀了孩子,可当时他太害怕,心里又着急宴淮的 “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隔到第二天才后知后觉,捕捉到了辛弛话里头传递出来的这个信息。
    他承过翠禾的情,心底里也一直当翠禾是姐姐,心中记挂得紧。
    他并不能懂辛弛对他态度的忽然转变,可也知道如今的辛弛是对他动了什么样的心思,便不可能对翠禾上心,偏生辛弛又娶了正房的夫人,便是季安并不懂那些人情算计,也知道翠禾的日子该是不好过的。
    他怕翠禾怀着孩子被欺负,但他自己是万万不敢去辛府附近露头的,宴淮当时也还 “抱病在床”,一直拖延到现在,刚刚在给两个孩子挑虎头鞋的时候,季安才同宴淮提起来,说想要去看望翠禾。
    古代出嫁从夫,何况是翠禾这样卖了身契进府,被指给少爷做小妾的女子。
    季安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便想着送进去些银子也是好的。
    然而男子去看望内眷实在不合适,宴淮便跟季安商量着,给未来的孩子买一对金手镯,再拿一包碎银,托藿香的那位冬生姑娘替他走一趟。
    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不像养在深闺的小姐,不至于连家门都出不得,趁人家娘亲出去卖包子,藿香就把自家少爷和少夫人给带进人家家门了。
    冬生热心,听完季安的话便点头应下,打包票说自己一定帮忙送到翠禾手中再回来。
    谁成想,包票打早了。
    冬生自报家门说是宴家少夫人让她来的,被辛府的人客客气气迎了进去,然后……
    冬生回了家,还犹在震惊之中,端着一碗水比划道:“我说是宴家少夫人让我来的,人家通传了一声就让我进去了。辛府好大,我跟着那领路的大娘走了好远,进了好几道门才算是到了地方,房子好大啊…… 院子里栽着各种各样的花,一进屋少夫人说的那位翠禾姨娘正靠在小榻上歇息,大户人家连姨娘都睡那么好的狐狸毛垫子吗?桌子上光是糕饼就摆了半桌,都比我们家包子看着香!”
    半天没说到正题,季安听得有些着急,打断问道:“那,那你把东西给翠禾姐姐了吗?”
    冬生说得口渴,把碗里的水都喝了,旁边藿香赶紧又给倒了一碗,才听冬生继续道:“送过去了。不过当时辛家的少夫人就在那,亲自伺候翠禾姑娘喝蜜水呢,我听翠禾姑娘笑着说少夫人太小心了,少夫人就说什么日子近了,不小心哪里行什么的。”
    “后来看见我拿的东西,本来是发了脾气的,说不稀罕不许收,脸色也不大好看,我都被吓着了,但是不知道翠禾姑娘悄悄和少夫人说了什么话,还揉了揉少夫人的头发,少夫人脸色就红了,也不发脾气了,叫把东西拿给翠禾姑娘收了。”
    她转头去看季安,说:“小贵人,翠禾姑娘让我告诉你不要担心她,她如今过得很好,说等她方便了再来看你。”
    迟疑了一下,又说:“我怎么觉得…… 和小贵人你说的不一样,翠禾姑娘过得一点儿也不惨啊。”
    季安也听呆了,这,这的确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倒是宴淮听的若有所思,他曾经便听闻过一些关于云家女儿不同于其他闺阁女子的闲言,如今一听,那些话倒没准是真的。
    他笑着拍了拍季安的脑袋,成功让藿香露出来了没眼看的表情,说:“东西送进去了,暂时可以放心了吧?”
    这倒也是,听冬生姑娘的说法,就算是这位正房夫人想对翠禾如何,也该是要等孩子生完之后才是。
    季安略略放心,谢过冬生姑娘,两个人把藿香扔下,告辞了。
    折腾这一会儿,天色已经将近日暮,夕阳把整条街染成了一种暖色,宴淮牵着季安往回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宴淮才又捏了一下季安的脸,笑着说:“我们安安果然是小贵人,谁对我们安安好,谁就会有好运气。”
    第68章
    作者有话说:不出意外明天完结~~ 谢谢各位老板的海星~~
    “安安。”
    “安安?”
    “安安。”
    日上竿头,主子院儿里头二少爷还没起床,连带着二少夫人也被迫赖床,后厨里头温着热饭菜,偏生屋里俩人没半点起床的意思。
    宴淮亲季安一下,叫一声 “安安”,直把装睡的人弄得小脸都可怜兮兮地皱巴巴了,才笑着说:“别装了,装得一点也不像。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答应了什么?”
    答应了什么啊,他什么都答应了。
    不仅被欺负得哭哭啼啼叫了好多声 “相公”,还被骗着答应了以后早上不起来乱跑,陪宴淮一块起床,别的什么记不住了,反正昨天那情形也容不得他不答应。
    季安轻轻翻了个身,把脸朝下埋进枕头里,声音就有点瓮声瓮气的:“我没乱跑。”
    宴淮伸手,将人从一团被子里抠出来搂进怀里,揉了揉季安被压出来一道红印子的小脸,提醒道:“还有呢?我说要把你抱起来的时候,安安答应了什么?”
    这话暗示太明显,季安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前一夜的情形,耳根一下就变得通红起来,支支吾吾说:“什么,什么都答应了。”
    宴淮笑起来,声音带着胸腔有些微微的震动,说:“安安答应了,要跟着我出去自立门户,不做宴家的二少夫人也可以,我去哪里安安就跟着去哪里,反正就是嫁定我了。”
    季安这下连脖颈都红透了。
    他的确隐隐约约记得,前一夜最后的时候,他已经累得昏昏欲睡了,宴淮搂着他给他揉腰,然后轻声细语地跟他商量两个人搬出去住,不要下人伺候,反正藿香如今已经去了奴籍成家去了,以后就只有他们两个,再没有多的人。
    当时他太困了,脑袋昏昏沉沉跟不上,只潜意识里面觉得觉得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是很好的事情,他再也不用担心被宴二爷和宴夫人发现,也不是府上救了他们家二少爷的 “小贵人”,便迷迷糊糊地说 “好”,说 “都听少爷的”。
    可虽然事实如此,可他什么时候说过 “嫁定了” 这样羞人的话。
    于是季安钻在宴淮怀里,隔了好一会儿才支吾着转移话题:“少爷,该…… 该起床了。”
    他生怕宴淮还要拿这件事情逗他,又继续磕磕巴巴道:“今日不是还要去裁缝铺子拿虎头鞋吗?还有…… 还有……”
    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说,半晌没能 “还有” 上来,被宴淮接话道:“还有,我们安安是个好婶婶。”
    两个人终于起床,季安穿了衣服要出去给宴淮端早饭,结果门一开,看见了院儿里立着的宴洲。
    这时辰了,平时宴二爷和宴洲都应该在外头铺子里,宴淮装病的两个月时间里头把人折腾的不轻,没人有心情管生意,这会儿一堆烂摊子都得收拾,每日一大早便要出门。
    季安愣了一下,下意识喊:“大少爷?”
    他反应过来叫,还没来得及再改口喊 “兄长”,宴淮已经听见了动静走过来,问:“哥?你怎么在家?”
    宴洲瞟了一眼宴淮身侧的季安,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少年的身条纤细挺拔,平日看上去不过是尚算入眼的人如今这样稍微收拾起来倒有些眉清目秀。
    也只是打量了一眼,宴洲便收回了目光,说:“昨日回来的时候买了两样点心,在后厨放着,平安去尝尝。”
    又看向宴淮,道:“你跟我来书房。”
    季安敏感,下意识觉得宴洲特意支开他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目光看向宴淮,有些紧张。
    宴淮看他哥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季安的头,说:“去吃东西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季安这才万分不放心地往后厨去,又不安地没话找话说:“少爷,少爷还没有吃早饭。”
    人一走,两兄弟之间的气氛就冷了下来,宴洲刚刚是在控制着脾气,这会儿季安一走就收不住,黑着脸转头往书房的方向走。
    宴淮在他身后跟上去,无奈摇摇头,冷不防道:“哥,被你猜到了。”
    还没到书房,来来往往还都有下人在干活,宴洲回头瞪了宴淮一眼,险些先把自己气死,咬着牙走到书房,直接摔上了书房的门:“你还好意思笑!”
    书房连盏热茶都没有,宴淮想给他倒个茶缓解气氛都没得道具,只好一叹气,坦白道:“就知道瞒不过你。”
    当然瞒不过,当初只是情急之下看不清,等这几日事情了了,宴洲再仔细一琢磨,就发现这件事情哪里都不对。
    然而空口无凭,宴洲也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是真的,本来还在替宴淮找借口,没想到宴淮一口承认了,顿时脸色铁青:“我就说啊,怎么之前让你成个亲那么难,如今让你娶个男人,反倒是好说话得很!我就该知道,要不是你乐意,谁能让你娶一个不乐意娶的人啊?爹娘菩萨,没一个会好用!爹娘都让你吓成什么样子了?整整一月,娘都没吃过多少东西,险些要病倒了,爹在人前撑着,背地里不知道叹了多少气,你为了一个季平安,就这样折腾爹娘?他知不知情?”
    宴淮摇摇头:“不知道。”
    宴洲瞪着他:“我猜也不知道,那孩子为了你去求拜佛求菩萨,脑袋都磕破了,你可真狠心!”
    宴洲气得在屋子里来回来走,宴淮倒先给自己拽了个凳子坐下,平静地安抚宴洲道:“哥,你先听我说。”
    他叹一口气,坦白道:“我是个断袖,天生对女子没什么兴趣,到如今也只看上了一个季平安,想跟他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
    宴洲脸色骤变:“你……”
    宴淮将宴洲指着他的手一拉,让宴洲也坐下:“现在这样多好,爹娘虽然伤心过难受过,如今也都过去了,家中如今也安稳平和,不比我直接说要娶平安要好多了?”
    直接说,宴二爷和宴夫人怕是要被气死过去。
    宴洲被弟弟强行按在椅子上坐了,脑袋里那些曾经觉得奇怪的事情倒是一下子都明晰了:“年节的时候你跟我说今年肯定成亲,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你那个时候就计划着耍全家人玩了?”
    “是。” 宴淮知道瞒不过他哥,只是没想到宴洲比他想得还要聪明,才不过一月时间就回过味来,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哥,我会和平安成亲,也只会和平安成亲,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终于不再像刚刚那样云淡风轻气他哥了,语气诚恳道:“爹娘岁数大了,上个月已经鸡飞狗跳折腾得够呛了,哥,你假装不知道吧,行不行?”
    他语气诚恳得仿佛宴洲才是那个让爹娘难受的不孝子,宴洲气得差点要踹他两脚:“我用你说!我要不是怕爹娘气出来个好歹,现在就是爹拿着家法在审你了!”
    这就是答应替他瞒着了,宴淮赶紧给他哥鞠一躬:“多谢兄长!”
    又得寸进尺道:“还有件事…… 今日你能看出来我待季安不同寻常,等爹爹回过味来,我之前造的孽就白造了,所以我和平安商量,想要搬出去住,就说是我娶了个男人,还是低调些的好…… 哥,等我同爹娘讲的时候,你帮我劝劝?”
    自小到大不知道被这个弟弟坑了多少回,又替他圆了多少次谎话,宴洲 “烦” 死他了,挥手赶他:“滚滚滚。”
    宴淮最知道他哥的脾气,立即施了一礼,转身要 “滚”,却又被宴洲喊了回来。
    虽然生气,可宴洲又到底不放心,气得想只想把宴淮揍一顿,还不得不嘱咐道:“你既然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日后可就没得后悔了。”
    宴淮脚步顿在门口,回过身来冲宴洲笑道:“我知道。”
    第69章 正文完
    忘恩章节阅读, 换攻文学,惨兮兮的小可怜也是有人宠的,[写在最后] 这篇文从九月初开始,一口气写到这里真的有一种做攻的感觉——又累又爽。
    城里头最近热闹得很,宴家二少爷娶男妻冲喜的话头还没过,辛府又传来了新的闲聊素材——辛府府上的妾室生育时难产,险些生不下来,大半夜直将城里所有接生婆都折腾起来,可再有经验的婆子也没法,最终是辛府的正房少夫人云氏亲自去医馆请了大夫来,连什么男子不可进产房都不顾,硬压着那大夫保了母子平安。
    这还不算,据当时在场的稳婆传,那原话说的是:“孩子可以留不住,大人若是有个好歹,我让你医馆开不下去!”
    那可是胎男胎,一个妾室和辛家长孙的命,云宿直接要保大人,城中一下子炸了锅,连宴淮娶男妻这事儿都没人议论了。
    然而众人的目光才从宴家转移向辛家,新鲜劲还没过呢,知府府上又传出来动静——知府大人不知道为何同知府夫人动了怒,一怒之下扇了知府夫人一巴掌,大约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竟将人扇了个趔趄,一下子摔了,将肚子里几个月大的孩子摔滑胎了。
    城里的大夫们又被喊了过去,孩子没保住的时候,一个个看着知府大人那铁青到发绿的脸色,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出,并纷纷觉得自己今年该好好去寺里拜一拜。
    怎么才应付完宴家的二公子,又来了辛府的长孙,这些富贵生意人家也就罢了,怎么说也只能算是商贾人家,不能奈他们何,可紧接着,竟又是知府夫人滑胎伤了身。
    贵人们一个个作天作地,难为了一帮开医馆只为谋求生计的可怜郎中。
    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普通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成倍增加,卖瓜子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宴府的下人们也纷纷加入看热闹的行列,干活的空档一个两个都在偷着聊出去的人听回来的消息——他们自己府上刚刚闹完,这会儿风平浪静下来,看起来别人府上的热闹就显得尤为舒坦。
    可季安听得提心吊胆,连带着将几日之后宴淮的生辰都险些忘了。
    他险些忘,可宴淮却重视得很。
    宴淮是将这生辰宴看做他与季安的婚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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