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马上离开!”她面含怒意地盯着姜杞,声色听起来凌厉严肃,却又带着颤音。
    姜杞没理会她,再次将目光转向了谢屿:“你不会想让大家都知道这个故事吧?”
    谢屿薄唇紧抿,双拳紧紧地攥着,浑身都在发颤。
    他根本没得选。
    可是又不想就此妥协。
    姜杞看出了他的犹豫纠结与不甘心,再次启唇:“你不要我的这颗心,就会有别人要了,你舍得看着你最爱的人去死么?你想一想,那年咱们俩出国前,你爸在机场对我们说了什么?”
    谢屿的记忆瞬间回到了四年前。
    二十岁的那个暑假,贵宾候机厅内,即将登机前,他爸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面带慈祥微笑,满含期许地望着他:“小屿,你是爸爸的骄傲。”
    但是他心中的骄傲,现在却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他的命?
    人类最无法割舍的两种感情,一为舐犊之情,二为孺慕之情。
    谢屿瞬间就向那个幕后主谋妥协了。
    他还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死去。
    灵魂像是被撕裂了,他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必须放弃这场婚礼。
    从谢屿的表情中,苏颜也察觉到了什么,恐惧感瞬间弥漫心扉,越发用力地攥紧了谢屿的手腕,看向他的眼神中满含哀求——
    求求你不要跟她走。
    求求你不要放弃我,不要不要我,
    求求你不要把我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会害怕……
    谢屿面色苍白心如刀绞,不敢再看她的目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颤声道:“颜颜,对不起……”
    他终究是要让她失望了。
    苏颜如遭雷击,呆滞不已地看着他。
    谢屿已经不敢再多停留一秒,不然他一定会改主意,姜杞也催促道:“快跟我走吧,时间不等人。”
    她是在提醒他,那颗心脏等不了太久,不然就会衰竭。
    谢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满含愧疚与痛苦地看了苏颜最后一眼,狠心甩开了她的手腕,头也不回地朝着红毯尽头的宴会厅大门跑了过去,姜杞紧随其后。
    全场宾客哗然,唯独苏颜寂寂无声。
    她的眼神空洞死寂,失魂落魄地站在浪漫的星空花海中,整个人已经如同行尸走肉。
    没有哪个女人,能在大婚当天,承受这种打击。
    然而就在谢屿即将跑出宴会厅的时候,红毯尽头忽然冲出来了一位高高瘦瘦的少年。
    少年不由分说地挡住了谢屿的去路,还伸出手用力地推了他一把,把他重新推进了宴会厅。
    苏展双目赤红,怒不可遏地指着谢屿的鼻尖:“你他妈要是敢走,我就杀了你!”
    少年歇斯底里的咆哮声斥满了诺大的宴会厅,宾客们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回头侧目,眼也不眨的盯着宴会厅门口。
    谢屿也不想走,但是他别无选择。
    “对不起……”他满含愧疚地看着那位为了保护姐姐挺身而出的少年,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能说一句,“小展,对不起……”
    苏展怒吼着质问:“你要是走了我姐怎么办?你让她怎么办?你还是个男人么!?”
    谢屿面色苍白,薄唇紧抿,不置可否。
    姜杞又在催促:“快一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谢屿无可奈何,更何况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最后又说了句:“小展,对不起。”然后便冲破了少年的阻拦,在众目睽睽中,和姜杞一同离开了。
    新郎官一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新娘身上。
    只有苏展不停地对着谢屿和姜杞的背景破口大骂:“狗男女!别让老子再见到你们,不然我一定杀了你们俩!”
    其实大家也都赞同少年的话,确实是对狗男女。
    但是狗男女又如何呢?两情相悦的才是爱情,不被爱的那个才是最可怜的。
    在众宾客的眼中,苏颜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倒霉鬼。
    所有人都朝她投送来了同情的目光——这么漂亮的女孩,结婚当天惨遭抛弃,真是让人心疼呀,可是也没办法,谁让新郎不爱她呢?
    甚至开始有人用狐疑、鄙夷地目光去打量她——这女孩该不会是使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逼着谢家少爷和她结婚吧?
    然而正是这一道道斥满了同情与非议的目光,成为了压垮苏颜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的目光在不断的提醒着她,她是个惨遭抛弃的女人,她最爱的男人在结婚当天抛弃了她、背叛了她、和他的前女友跑了。
    而他的前女友,则是她最讨厌的女人。
    像是又重新回到了十八岁的那个暑假,她问他,准备报哪个大学?他回答:东辅大学;然而最后他却和姜杞一同去了西辅,留她一个人在东辅。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欺骗她了。
    哀莫大于心死。
    她已经悲哀到了极点,心中对他的希望与爱意在迅速枯竭,直到最后,连一丝一毫的惦念都没有了。
    心灰意冷,往往就在一瞬间。
    可是心也会疼呀,毕竟她的心也是肉长的,根本经不起这种打击与伤害。
    人生第一次,她明白了什么叫心如刀绞,真的很疼,并且这种疼痛还能伴随着心脏的起搏汇入血液中,然后伴随着血液的循环,流遍全身。
    她整个人都已经被疼麻木了。
    台下那些人的目光就如同在她的伤口上撒盐,让她疼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她不堪重负,愤然地将手中的捧花扔在了地上,提着婚纱的繁复裙摆由舞台旁边的侧门跑出了宴会厅。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跑去哪里,她只知道自己必须离开那个地方,不然她会死。
    她忍受不了那种同情中夹杂着非议的目光;忍受不了大厅内窒息的感觉;忍受不了满目的张灯结彩与星空花海……那里的一桩桩一件件东西,都像是对她的侮辱与嘲讽。
    外面的天气也如同这场婚礼一样瞬息万变,早晨还是艳阳天,此时却变成了雷鸣暴雨,天色阴沉的如同夜晚。
    暴雨如注,苏颜顷刻间就被淋成了落汤鸡,但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只是冒雨奔跑,想离那座让她窒息、让她恶心绝望的酒店越远越好,高跟鞋都跑掉了也毫无察觉。
    赤脚奔跑许久,直至筋疲力尽,她才渐渐停下了脚步。
    天气恶劣,街上行人稀少。
    直到这时,她才敢哭。
    其实她早就想哭了,却一直忍着没哭,因为一旦她当众哭了出来,这场怪诞的婚礼就更具戏剧色彩了,换句话说,就是更有意思了、更令大家感兴趣了。
    她才不要被当成一直可怜的猴子。
    即便再可怜,她也想保留下自己仅剩的尊严,所以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哭。
    哪怕是路过行人也不行。
    暴雨中,她找了一个隐蔽的小角落,蹲在了地上,把自己蜷成了一团,放声大哭了出来。
    她真的很委屈……
    他怎么能背叛她呢?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亲朋好友的面选择姜杞呢?怎么能跟着姜杞走呢?怎么能留她独自面对一切呢?
    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呀。
    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要跟我求婚呢?又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呢?
    谢屿,我逼着你跟我结婚了么?
    我没有逼你呀,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委屈过后,便是痛恨,可是又无可奈何。
    她能拿谢屿和姜杞怎么办呢?
    不被爱的那个才是多余的……
    她的内心备受折磨,哭得泣不成声,浑身都在发颤。
    雨越下越大,铅色的厚重云层上开始电闪雷鸣。
    忽然间,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在了路边,待车停稳后,驾驶室的车门先被打开了,司机撑开了一把黑伞,迅速下了车,快步绕到了另外一侧的后排车门旁,伸手打开了车门,然后毕恭毕敬地站在门边,为车内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撑伞。
    率先落在地上的是一条修长笔直的右腿,黑色西服裤沉稳整洁,做工高级的男士正装皮鞋黑的发亮。
    待另外一条长腿也在地上站定后,男人挺直了高大挺拔的身体,接过了司机手中的伞。
    伞柄细长漆黑,男人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伞下,是一张过分英俊的脸庞。
    暴雨噼里啪啦的击打着黑色的伞面,男人恍若未闻,单手执伞,一步步地朝着街边的某个小角落走了过去。
    在那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中,蜷曲着一团颤动的柔白色。
    他漆黑深邃的眼眸中,也仅存下了这一抹柔白色,连带着向来冷清的目光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走到她面前后,他低头弯腰,将手中的伞倾向了她,为她遮挡漫天暴雨,薄唇轻启,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苏小姐?”
    苏颜如同一只被吓到了的兔子,愕然抬头,却因为眼泪遮挡了视线,令她看不清来人的长相。
    直到眼眶里面的那两滴泪滚出去了,模糊一片的视线才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终于认出来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是白星梵。
    第7章 同归
    苏颜的第一反应是尴尬、难堪。
    把眼泪留给自己,是她唯一能做的维护尊严的事情,也是她仅能维持的最后一份体面了。
    但是白星梵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份体面。
    如同在猝不及防间被扒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她的落魄与潦倒、失意与不堪,在顷刻间尽数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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