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山轻笑,深邃的凤眸沉得看不见底。
    他看着怀里抿着唇的青年,宽厚的大手箍在他腰间,低声耐心的安抚:就去三天,一定回来陪你过年。
    三天也很长啊坐什么去?
    坐火车。
    火车的话来回也要两天,那就是五天了。二爷,要不咱们不去了吧?
    看着他忐忑的小眼神,顾寒山被逗得笑出了声,胸膛随之震颤,趴在上面的青年长发缓缓滑落。
    时玉头发长了,半个多月里长了一个指节的长度,可以用头绳虚虚挽住。
    顾寒山这几天给他买了不少好看的头花,浅棕色丝绸质地的头绳不大不小,挽他的头发刚刚好,他也喜欢,没事就箍在手腕上,穿旗袍要挽,穿裙子也要挽,露出秀致瓷白的小脸,漂亮清纯的勾人,让人只想抱进怀里细细哄着。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道:到时候给你买新裙子回来。
    津城到底是大地方,好东西比起延城自然只多不少。
    时玉抱着他的腰,眉眼恹恹的,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可能阻止得了顾寒山不去,他这样身居高位的男人不可能为外界干扰,更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将要面对什么。
    他不说话了,顾寒山低头亲亲他的眉心,提前给他涂了明天要涂得颜色。看见时玉脚上涂得浅绿色指甲油后又笑了下,温和的问:又换颜色了?
    时玉冲他晃晃脚丫,好看吗?
    好看,男人对他道:下次二爷给你涂。
    自从知道经常换指甲油对指甲不好后,顾寒山便严格控制他涂指甲油的次数。
    四天才能换一次,时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直到那天听司机说顾寒山特意去问了老郎中,这才又是无语又是好笑。
    就这么点事,也用的着问医生?
    今晚两人睡得早。
    新洋装挂在衣柜里,成了他衣柜里的第十四套女装。
    顾寒山像在玩什么神奇的换装游戏,每天都给他买不重样的衣服,旗袍、学生装、洋装、裙子、西服,应有尽有。
    他愿意看时玉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甚至还在顾宅里专门给他修了个衣帽间,里面的服装鞋子小配饰正在一点点填满尚显空荡的房间。
    今晚罕见的没有闭眼就睡着,时玉躺在顾寒山怀里盯着他瞧。
    男人似有所感,轻抚着他的后背,嗓音低沉温和,带着些疲倦:睡不着?
    嗯,时玉趴在他怀里,不知哪来的想法:二爷,想听书。
    床头灯被打开。
    昏黄温馨的灯光落在米黄色的床褥上。
    庞大温柔影子压在身侧,男人起了身。
    他身形高大,胸膛结实,从床头柜上拿过书,单手揽着趴在胸前懒洋洋闭着眼睛的青年,一边轻柔的拍着他的后背,一边用沙哑低沉的嗓音念着书。
    念得不是什么文学名著,也不是有趣的小故事。
    而是西方经济学巨著,晦涩难懂,听得时玉昏昏沉沉,没过一会儿便伴随着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进入了深眠。
    临睡前他又听见了一声低笑。
    额头被温柔的亲了亲。
    他窝在男人温热的怀抱里,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冷风,浑身暖融融的,舒服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
    *
    顾寒山又在家里待了两天,这两天他没有再去商会,而是带着沈城跑了不少地方,将整个顾家的产业都看了一遍。
    不太像在训练小辈,更像在做第二手准备。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空气中仍刮着寒冷的风,时玉醒来后便发现顾寒山已经走了。
    他今天没有再穿那些洋装,随意穿了件衬衫下楼。
    楼下秩序井然,厨房正温着早餐,沈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们也有两天没怎么见过面了。
    男人穿着整洁落拓的衬衫长裤,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看着晨报。
    他一如既往的冷感,眼神、气势都很冰冷,墨色的深眸毫无情绪,如顾寒山一般沉稳从容,丝毫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时玉故意加重走路的声音,果然,沈城朝他看了过来。
    时少爷,管家正从客厅路过,看见他今天穿着这么正常还有些不习惯,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早饭要做好了。
    嗯,时玉随口应了声,问他:二爷走了?
    是,今天凌晨走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时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坐到沙发上等待开饭,懒洋洋的托腮看着对面仍在看着报纸的男人。
    突然,漫不经心的抬脚撩起男人的裤腿,戏弄似得用脚尖蹭了蹭,开口道:这两天二爷跟你说什么了?
    指节蓦地紧的泛白,沈城放下报纸,黑发下的凤眸晦暗不明,在时玉察觉到不对前哑着嗓子冷淡道: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时玉幽幽眯起眼睛:沈城
    他轻笑着坐到男人身边,细白纤长的指尖藏在背后,点着男人垂在身侧的大手,嫣红饱胀的唇瓣含着笑,一字一顿说的如撒娇般的威胁: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顾家是我的。
    我记得。
    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时玉蹙眉抬头,对上了男人深沉幽邃的双眸,他问着他,语气耐心且平静:你还想要什么?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话还没说出来,时玉忽然听到门外匆匆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管家立刻去开了门。
    门外跑进来了一个男人。
    狼狈不堪,双目惊恐。
    是顾寒山的贴身司机。
    他猛地冲进顾家的客厅,看见沈城的瞬间像看见救世主一般,重重的跪倒在地,颤栗的说不出话来。
    不详的预感在这一刻加深,气氛忽然变得诡异紧张。
    时玉下意识想要起身回避,却被沈城不轻不重的牵住手,安抚性的捏了捏。
    沈城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冷淡漠然的模样,他垂眸看着跪倒在地的男人,问道:怎么了?
    管家也是一脸莫名:小刘啊,二爷不是给你放年假了吗?
    被叫做小刘的男人面色煞白,每个字似乎都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说的艰难又缓慢:火车
    每说一个字,他的嘴里便溢出一点血沫来,那是他为了维持自己清醒硬生生咬破的舌头。
    眼前忽然黑了下来,时玉被人捂住眼睛。
    宽大温热的手掌遮在眼前,茫然的同时,他也听见了一声重物直直坠地的声响,以及司机最后吐出来的话语。
    火车有人劫持
    二爷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是小沈的主场
    老顾还活着,即将上演亡者归来
    预想是后天完结这个世界,我看看能不能加更尽快结束
    第90章 民国文里的恶毒男配(11)
    延城商会。
    肖经理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旁往日里热情和善的朋友们,是如何为了顾家那一点利益争先恐后的露出狰狞面目的。
    他昨晚抽了一夜的烟,今天双目布满血丝,像个恶鬼般坐在角落,一动不动。
    顾寒山已经出事了,为了咱们整个延城的产业,总不能让顾家出大乱子吧!
    那些产业一旦没有人管理,不过两天就要完蛋,难道陈会长你要眼睁睁看着老顾一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吗?
    咱们出于人道主义出手帮忙,老顾要是真的知道了肯定也会感激大家伙!
    就是啊会长,得赶快做决定了,城南那些个顾家厂子可都人心惶惶呢!
    我自愿一分钱也不收帮助顾家渡过难关!
    肖经理眼角抽搐,抽烟抽哑了的嗓子缓慢道:谁告诉你们顾家没人了的?
    正被众星捧月般环在中间的陈会长登时冷声呵道:老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胡说八道!我知道你和老顾关系好,知道你们俩私下没少往来,但你也要知道顾家的产业对咱们延城有多重要!
    这种时候你非但不想办法帮顾家一把,竟然还在传播这种谣言,你居心何在?你是不是想一个人霸占顾家的家产?!
    肖经理猛地睁大了眼,血红的双目直直瞪向肥头大耳的陈会长:你放屁!
    我放屁?
    早便受够了顾寒山这些年的威压,陈会长忍气吞声多年,一朝有了将顾家踩在脚下的机会,立刻咄咄逼人道:明明是你仗着和老顾生前关系最好,想要独吞顾家的家产!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吧肖国新,现在终于心满意足了?
    肖国新这么多年就没有被如此羞辱过。
    他气的脸红脖子粗,看着陈会长以及周围一圈人恶心的嘴脸,恨不得把这群披着人皮的东西全部撕成碎片。
    陈会长知他嘴笨,见他半天也没说出话,扯了扯唇,大手一挥就要带商会众人去城南接手顾家的大产业。
    还没朝门外走两步。
    忽的,一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自门外走来。
    陈会长眼皮一跳,这种走路的声调他听了快十年,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周围一转刚刚还闹着要去城南的男人们同时闭上嘴,惊疑不定的面面相觑。
    人影越过高高的门槛,由远及近。
    那是一个高大年轻的男人。
    他穿着挺括考究的墨色西装,肩宽腿长,眉眼漠然,英俊苍白的面上没什么情绪,凤眸狭长幽深,丝毫没有年轻人身上的锐气,反而沉稳不迫,一举一动都优雅从容。
    年轻男人肩背挺得笔直,扫了眼大厅一言不敢发的众人,径直朝肖国新走了过去。
    肖叔。
    肖经理怔怔站在原地,眼眶倏地红了,他有些狼狈的吐出口气:嗯,小城你来了?
    沈城抬手扶住他颤抖的胳膊,平静道:在家里处理了点关于二叔的事,来晚了。
    肖国新:你是个好孩子,你二叔
    他说不下去了,胡乱的抹了把脸。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谁也无法想象那个前几天还在大厅里,气定神闲的告诉他们不用慌的男人,会因为一次外出而出事。
    二叔?
    略带怀疑的声音打破了大厅内的寂静,沈城抬头看去,看见了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正阴冷的盯着他:顾寒山是你二叔?肖国新,这不是你从哪胡乱找的人吧?
    肖国新脸色骤然一变,气急怒吼:我去你
    抬起的胳膊被不轻不重的摁住。
    沈城站在他身边,他身量很高,足足比周围一圈人高了半个头,居高临下的看了眼心怀不甘的陈会长,语气平淡的道:关于我是不是顾寒山侄子的问题,今晚八点我会在顾家设宴。
    诸位若是还有疑问,今晚可以在宴会上提出。
    设宴?陈会长荒唐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设宴?肖国新,这就是你说的顾家的后人?
    肖国新没有说话,他如此表现便相当于同意了沈城设宴的举动。
    陈会长险些气疯,审视的视线毫不客气的投向那边模样气势都格外熟悉的人身上。
    顾寒山的侄子吗?
    死了个顾寒山怎么又冒出个侄子来。
    真是晦气!
    他目光越发阴冷,沈城却好像毫无觉察,不疾不徐的继续道:顾家的产业接下来由我接管,诸位不必担心了。
    啊?你谁啊你就接管!
    谁知道你是不是顾寒山的亲侄子!
    我二叔顾念旧情,宽宏大量,对诸位多有包容,噪杂的人声中,沈城道:我不一样,这世道死几个人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自然的在周围骤然陷入死寂的气氛中掏出一把枪。
    枪/支砰咚一声,被他撂到实木长桌上,顶着一众惊恐震惊的眼神,他语气越发冷淡:顾家今后由我接管,今晚八点我会在顾家设宴,届时还希望商会所有人都能出现。
    至于我二叔,我们都会在家里等他回来,诸位之前谈论他的那些话往后还是不要说了。
    子弹不长眼,误伤就不好了。
    *
    *
    晚上七点半。
    肖蕊跟在肖国新身后进了顾家大宅。
    她不是第一次来顾宅,以前每年过年父亲都会带她来顾家坐一坐。
    顾家实在冷清,她看着顾叔叔一个坐在沙发上温和接待他们的模样,总会觉得心酸,于是曾抱着自我感动的心情和肖国新说起过自己想嫁给顾寒山的事。
    肖国新很平静的把事情告诉了她妈妈。
    肖蕊已经二十多岁了,还是被妈妈打哭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想过这件事。
    顾家大宅灯火通明,整个延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想要探探这个新上任的顾家接班人的虚实。
    肖蕊随着父亲进了大厅,大厅温暖热闹,觥筹交错。
    名利场上曾经那些和顾寒山把酒言欢的朋友们,如今却在他生死未卜时高谈阔论。
    顾家下人井井有条的为来宾们准备酒水和食物。
    一切都很稀松平常,和往常毫无差别。
    肖国新带着她站在角落,她没有着落的四处观察,忽然,看见一楼走廊上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她穿着保守的黑色连衣裙,袖子长到手腕,裙摆宽大垂坠感十足,边角绣有黑色图案,身材纤细,腰肢窄软,柔顺乌密的黑发自然的垂在身后,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腕和脖颈白的发光,雪白细腻的如凝练的牛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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