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里面撑着肉的是骨头,不是柳枝,这得是多大的力气啊?
    她分明是个斯文细弱的俊俏女子嘛!
    孟子义跟孟娘子一样吃惊,但他毕竟经过大风大浪,心理素质比孟娘子好得多,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说道:“我忍得住,云大夫上手吧。”
    “来了!”云禧一拉患肢再轻轻一推。
    “欲合先离,离而复合”,断裂错位的骨头经此一遭总算回到了原位。
    疼确实很疼,但并非不能忍。
    短短十几息,孟子义经历了断肢再断,再恢复正常的整个过程。
    云禧的治疗可谓举重若轻。
    太厉害了!
    云禧在断处按了按,“这回好了,你不要动,我去取夹板来。”
    这两天没外人,云禧不但做了些丸药和止血散,还用木柴做了一副夹板。
    考虑天气炎热潮湿,她只用一块木板,固定在伤臂下侧,用布条捆扎,最后用一块三角巾把患肢挂在脖子上。
    “不要动它,忍两个月就好了。”她嘱咐道。
    孟娘子端着烛火,仔仔细细地观察骨折处,喜道:“真直溜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折过!”
    说完,她扑通一声跪下了,“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谢谢云娘子。”
    云禧毫无准备,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孟娘子折煞我了,快快请起。”
    孟娘子磕完头,心满意足地起了身。
    云禧指了指她刚取来的一大一小两包草药,说道:“小包活血化瘀、消肿止痛,大包活血续骨,都是每日一小包。吃完不用再买。膳食要注意一下,多吃蔬菜、豆制品、鸡蛋,鱼汤也可,不需要以形补形之类的偏方,少喝茶,多吃虾皮,多晒太阳。”
    “啊……”孟娘子有些懵,“云大夫再说一遍,我记不住。”
    “我记住了。”孟子义复述一遍,几乎一字不差,他长揖一礼,起身后又道,“云大夫,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云禧笑道:“孟先生不必挂怀,医者本分而已,诊金二十,药钱六百三,总共六百五十个大钱。不忙着付,等你好了再说。”
    总共不到一两,跟不要钱没什么区别。
    云禧要了,就是不想让孟子义有心里负担的意思。
    “云大夫……”孟娘子哽咽了。
    云禧道:“只要你们不说出去,这件事就不算什么。孟先生需要早点休息,这么晚了,我送你们出去。”
    ……
    六月十二,雨停了,街道上的水撤了,衙门也能正常运转了。
    季昀松吃完早饭,收拾停当,赶去正院问安。
    虽是晨昏定省的时候,但女人们一般会晚来,男人们要么没来要么已经走了。
    季昀松是独一个。
    老侯爷和老夫人吴氏正在用早饭。
    嵌着螺钿和青白二玉的花梨木八仙桌上摆着银丝卷、粳米粥、肉包子,还有几样红红绿绿的开胃小菜。
    尽管简单却也精致。
    老夫人放下筷子,保养得宜、气质卓然的脸上有了一丝明显的笑意,“明昱来啦。”
    她年轻是个非常精明的女人,掌管季家中馈时,整个季家都在她的高压掌控之下,几个儿媳都很怕她,尤其是二儿媳马氏。
    这也是马氏不大喜欢季昀松的一个主要原因——祖孙俩的样貌、气质真的是像极了。
    现在老夫人交出管家权,一心吃斋念佛,脾气好了不少,但整个人还是冷冷清清。
    她对季昀松还算不错,每次见面都有个笑模样。
    “给祖父祖母请安。”季昀松朝二老行了个礼。
    老侯爷点了点头,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说道:“听说孙大人很赏识你,是吗?”
    季昀松道:“回祖父的话,赏识谈不上,偶尔客气几句倒是有的。”
    孙明仁孙大人与首辅陆微是师生关系——陆微的家族是绵延两百多年的大世家,家族兴旺,博学多才的子弟极多。
    季家与次辅常似之有姻亲关系,而陆微和常似之关系不睦,二者分属不同阵营,政见不合,所以季家的人与陆微的人的往来便格外慎重。
    老侯爷满意地点点头,“你有分寸就好。”他喝一口茶,漱漱口,吐到婢女捧着的水盂里,又道,“云氏的事怎么样了?”
    季昀松道:“她本人赞成和离。但明昱刚刚归家,现在和离有喜新厌旧、抛弃糟糠之嫌,想再等一等。”
    “小家子气!幼稚,糊涂!”老侯爷蹙着眉头,朝季昀松抬了抬下巴,“你觉得你一年后和离就不是喜新厌旧、抛弃糟糠了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季昀松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只是没想到老侯爷这么不近人情。
    人家云禧毕竟没有死缠烂打的意思,如果他不管不顾地和离了,在人品上就落了下乘。
    他已经走上了仕途,绝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让人诟病。
    季昀松斟酌着说道:“祖父说得对,这件事的确不该再拖。这一旬的假明昱刚休完,等再休沐时,明昱就亲自跑一趟,把这件事办了。”
    老侯爷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若拖着不办,老侯爷就会亲自派人去办,一旦被老侯爷知道云禧亲自当了坐堂大夫,只怕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女子亲自坐堂,到底是个惊世骇俗和有伤风化之事,一旦传出去,即便云禧只是他的前妻,也会引来一干京官的耻笑。
    他不在乎这件事,是因为云禧在静宁街从未提过他和侯府的名号。
    晋安侯世子和他爹季广安不管这事,一方面是他们同样认为云禧不会坐堂,二方面,他们在乎的是季春景,对他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所以,他必须马上应承下来,并留够足够的余地。
    老侯爷道:“不必等,有时间就走一趟,一旦有合适的姑娘长辈们也好替你订下。”
    “是,明昱明白了。”季昀松道。
    老侯爷摆摆手,“上衙吧。”
    季昀松出去后,老夫人说道:“这是个好孩子,他有今天的成就从未仰仗过季家,侯爷对他不要太苛责了。”
    老侯爷一怔,反驳道:“老夫哪里苛责他了,分明都是为他打算。”
    老夫人摇摇头,“他与云氏虽无感情,却有孩子。老身抱过那孩子,聪明得很,就凭这个孩子,他也不好对云氏太过绝情。”
    老侯爷道:“咱们季家从不缺聪明的孩子,妇人之仁成不了大器。”
    老夫人淡淡一笑,“他既然像老身,就绝不会成不了大器。”
    老侯爷起了身,拂袖而去,出门前留下一句,“你是妇人,管管内宅便也罢了。”
    老夫人捏着的茶杯停在了嘴边上,自语道:“如果我是男子,必定封侯拜相,明昱又怎么会差呢?”
    第15章 拖着
    季昀松出了仪门,与小果子走了个对面。
    小果子行礼道:“四爷。”
    季昀松点点头,上了马车。
    小果子也跟了上来。
    “南城水大么?”季昀松问道。
    “还好,水已经撤了。”小果子道。
    季昀松“嗯”了一声,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小果子便也闭紧了嘴巴。
    在他看来,这位主子虽然礼貌有加、心思细腻、处事周全,看起来对谁都好,但骨子里谁都不爱,包括可爱聪明的小豆豆。
    那可是亲儿子呀,他怎么就能做到问都不问一句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两刻钟后,马车到了翰林院。
    季昀松下车,步履沉着进了编检厅。
    大部分编修和检讨都已经到了,包括季春景,他正埋头写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季昀松的到来。
    季昀松跟看对眼的几个同僚打了招呼,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了。
    与他并肩而坐的是检讨官柳晔,此人京城人,从庶吉士考上来,商贾出身,性格开朗,比季昀松大不了几岁。
    二人关系还算不错。
    柳晔道:“听说小季大人去过乐平长公主的曲水流觞宴,怎么样,有意思吗?”说完他还挤了挤眼,省略了某些男人都懂但不能宣之于口的话题。
    屋子里很安静,且他的声音不算小,不少官员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
    季昀松的脸上挂起一道平和的笑意,“当然有意思,美景美食美酒,开了不少眼界。”他非常不喜欢那个宴会,但哪个敢说乐平长公主的宴不好呢?
    一个有了些年岁的编修笑道:“听说曲水流觞宴成就了不少佳话,小季大人可有斩获呀?”
    季春景抬起头,看向季昀松的目光中有了一丝锐利。
    季昀松与他对视一眼,没急着回答问题。
    很快,又有人开了口:“小季大人成亲了吧,不是儿子都有了吗?”
    季昀松这才说道,“在下陪六弟去的,长辈们想让在下见见世面罢了,并非有所企图。另外,唉……”他叹息一声,“侯府规矩大,内子出身乡野,已经搬出去住了,正在跟在下商讨和离一事呢。嗯……在下乃是入赘。”
    他没第一时间回答关于“可有斩获”的问题,就是在等那句关于他已婚的对话,只要等到了,接下来的澄清就显得特别有针对性,而且他还顺着话头轻描淡写地坦诚了入赘的事实。
    如此,入赘一事对于他就不会再有大的杀伤力——一个才貌双全的探花郎居然入了赘,可见其身世坎坷。
    他还会因此收获同僚的些许同情。
    时机、火候、方式,掌握得恰如其分。
    厉害呀!
    季春景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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