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七,滚进来。”
    趴在外头偷听的郑小七吓得屁滚尿流,一个标准滑跪来到殷如意面前展现自己的求生欲,“来了来了!十一哥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小七绝不含糊!”
    “闭嘴,”殷如意宛如暴君,残酷又□□,“今天你就带人跟着她,只要是不违背原则的事,她说什么,你们就去做什么。”
    死里逃生,郑小七飞快点头。
    “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做别的勾当。”这话是对阮觅的警告。
    恐怕之前不让郑小七他们做这事,就是以为自己是个包藏坏心的。
    阮觅把他这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这会儿事情办成,她瞬间不装了,一脸正经擦干眼泪,“放心,事情就是我之前和你们说的那样,最好现在就去找。找着一个算一个,不管最后找的人对不对,我都会感谢你们的。自然,去云天楼的事还算数。只是我这边很急,你们辛苦些,人找得越多越好。”
    走前,她咧了咧嘴,朝殷如意友好打招呼:“走了啊,狗蛋儿。”
    殷如意:……
    郑小七扭捏:“十一哥,她喊我小名儿喊得怪好听的。”
    “出去。”殷如意继续躺下。
    他怕下一秒,控制不住自己杀人灭口的手。
    阮觅说走,还就是真走。她没有在这间小院子里转悠了解情况的想法。只是出门的时候听到若有若无的读书声,不由得停下来细听。
    她现在最敏感的,可能就是和“读书”两个字相关的东西了。
    声音还挺清楚,大概就是在这间院子里。
    阮觅迷惑,难道他们还偷偷藏了个教书先生?
    郑小七麻溜儿地从房间滚出来,见到阮觅还没走立马就来劲了,毕竟是送过双鱼玉佩的人,他凑上去,“你在找什么?”
    “小七啊。”阮觅友好地朝他点点头。
    “咳,你年纪肯定比我小,喊我七哥就行了。”郑小七叉着腰。
    “嗯?”
    “啊……哈哈哈哈……喊小七也行,也行……”郑小七浪是浪,怂也怂得快,“你还没说,刚才在找什么?”
    “你们这儿有教书的先生?”
    “教书先生?你说的是十一哥吧?”郑小七恍然大悟,“我们都是十一哥教的,没有什么教书先生。”
    阮觅:……
    等等,那本书怎么讲来着?
    寒门,贫穷,身世凄苦,还是个极具才华的年轻读书人。
    那个刚刚被她威胁过的“郑狗蛋”,完全符合啊……
    不过,应该没事。
    阮觅安慰自己。“郑狗蛋”看起来桀骜,其实本性不坏。她拿捏着这一点,所以刚才才敢胡搅蛮缠逼得他同意帮自己寻人。
    本性不坏,说不定也是个不会记仇的好人。
    只要她诚恳赔礼道歉,这件事说不定就这样过去了。
    阮觅分析一通,刚觉得有把握,那间房的门又被打开。只见“郑狗蛋”赤着脚走出来,双眼半敛着,没什么表情,再不见之前被她气得炸毛的样子。
    他上下打量阮觅一圈,视线在阮觅沾了灰尘的裙角停留,有几分嫌弃,忽而又挑起嘴角。
    “怎么,这回是脑子坏了还是手脚断了?”
    不然怎么还赖着不走。
    阮觅和好的表情还没露出来就胎死腹中,她意味不明“哦”了一声,立马转身走得毫不留恋。
    这一声“哦”,敷衍得殷如意半晌没说出话来。
    ——
    第二日,阮觅照样搬了张藤椅到桂树下乘凉。
    上午的时候日头还没很大,巷子里人来人往。人一多起来,声音也多了。闲聊的,骂人的,抱怨的,各种各样。
    阮觅摇着把小扇躺在藤椅里好不自在,等到了正午时分,地面开始热得烫脚,再也看不到半个人影的时候,她才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准备拖着藤椅回去。
    这一上午倒是让阮觅听到了不少东西。
    比如隔壁巷子里那个做绸缎生意的殷家老爷快六十了,前阵子居然还八抬大轿把早些年死了丈夫的李寡妇娶进了门,附赠个比自个儿儿子还大的便宜儿子。关键是这李寡妇进门的时候啊,肚子里居然还揣着一个!
    十有八九啊,就是那殷老爷自己的种,不然怎么会眼巴巴娶进门?
    打阮觅前面过的人,十个里头有八个在说这事儿,个个眼冒精光信誓旦旦,好像殷老爷和李寡妇还没成婚前,他们就亲眼看过两人偷情似的。
    这种事阮觅听得津津有味,不过也就是听过便忘了。
    除了这件事,阮觅还听了许多有意思的事。都说劳动人民的生活是由劳作和各种话题组成的,果然没错。上至官府趣闻,下至花街柳巷楼内隐私,就没有他们不聊的。
    她还听人说起昨日刚传出来的一桩趣事。
    大概是有个外地的富商千金刚入鳞京,貌美如花家产万贯却无兄弟姊妹,管着偌大家产实在辛苦,想找个会读书家境贫寒的学子做丈夫帮忙分担。
    这消息一开始也不知道从哪儿传出去的,到了今日已经差不多是人人知晓了。
    好些个贪财好色的,已经蠢蠢欲动,买了身青衫想去碰运气。说不定好运气,被那富商千金看中了,一下子成为有钱人家的乘龙快婿了呢!岂不美哉?
    阮觅听完这个就觉得人不好了。不知道那帮人怎么传的,竟传成了这样。
    她只是无中生友,进京寻夫,并不是重金招婿啊!
    再说,人家起点文男主,就算是赘婿,就算是真的贪财,也不会表露在明面上啊。
    人家可是走的可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精品套路,从来不主动,反而还要旁人亲自去请,才勉为其难不甘不愿地上你家门。贪你家钱财?不不不,人家那是含泪为你分担重任!
    阮觅腹诽完,又想:现在这样一闹,可不就打草惊蛇了?
    不过,从广撒网理论上来说,这也算有些用处,提高知名度嘛。
    她想着事拽着藤椅慢慢往前走,突然一道颀长身影越过她,走得快且利落,好像怕慢一步就会被迫同她扯上关系似的。
    阮觅撩了撩眼皮,理都没理,更不要说主动打招呼。
    反而是殷如意顿住了。
    他方才特意加快脚步,还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就是害怕阮觅凑上来胡搅蛮缠,他都做好不管阮觅这回说什么都不搭理的准备了。
    可是她没叫住他。
    这不应该。
    想着想着,他都没有发现自己停了下来,那张看起来冷淡且凶巴巴的脸上闪过疑惑。
    这真的不应该。
    在殷如意遭遇人生疑惑,满心不解,浑身不得劲的时候,身后忽地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哟,狗蛋儿!”
    这就和预想中的差不多了。
    殷如意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是猜对了的愉悦,还是不耐烦的恼怒,或者说他这个时候就应该按照之前想的那样,径直离开不要搭理?
    可殷如意设想的一切,最后都在阮觅下句话里被击得粉碎。
    “你鞋底是不是踩着屎了?”
    作者有话说:
    阮觅——善良!
    对了,没踩s没踩s!(°x°)
    第6章
    三喜胡同傍晚时分落了场雨,地面湿哒哒一片。
    院子外头几株桂树被这疾风骤雨打得蔫蔫的,一树花蕊也脱落下来,盖了地上一层嫩黄。
    于是这股桂花的沁香又顺着雨后湿气飘荡在整个胡同里,叫人好似被裹了层蜜。
    阮觅趁着雨后好空气,在院子里转悠几圈,没听到隔壁动静。
    好似这一场雨冲散了常常聚集在一块儿的少年混混们,人去楼空,只留下一院寂静。
    等到半夜,阮觅睡得正熟。
    忽而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咒骂,紧接着是少年带着哭腔的狠话。
    她盯着屋顶愣神几秒,沉浸在某个情景相似的过去一般,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
    “哐当——”
    一声巨响,床板震了几震。约莫是什么重物狠狠摔在了地上。
    吴妈妈披了件衣裳,在房外敲了几声门。
    “三小姐,没吓着吧?”
    阮觅眼睛动了动,下床开门,“这怎么回事?”
    “造孽哦,还能怎么回事?肯定是隔壁那杂碎东西又发酒疯了。”吴妈妈摇头,半夜里再次起了谈性,“狗蛋他娘现在在外头帮人做绣工,也能挣几个钱。本来说要是没有郑老三,好好养大儿子,还能过过好日子。怪就怪在她自个儿心软,每回狗蛋带人教训完他爹,她就心疼得要上吊,说郑老三要是缺胳膊少腿,她就也不活了。哎,人是个好人,就是脑子不清醒。”
    前头一整天相处下来,阮觅同吴妈妈彻底达成协议,两人也不似一开始那么生硬。
    故而阮觅即使心不在焉,也顺口接了几句,“原来如此。”
    吴妈妈又回去睡了,就算隔壁少年的声音凄厉,她也没有过去看看情况的打算。
    人的喜怒哀乐,并不相通。即使共情了几分,终究不是感同身受。
    阮觅发了一会儿呆,穿好衣服,用几根绳子把袖口绑紧,然后把脸一蒙。打着哈欠,面无表情爬上了墙头。
    她力气不算大,但对付个神志不清发酒疯的垃圾,还是能做到的。
    不久后,猪叫似的哀嚎声再次在三喜胡同传开,只不过这回,全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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