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赏莲会来的不仅是鳞京本地的士族,还有许多从五湖四海赶过来求学的学子。他们或许是今年初到鳞京,也或许是许多年前就在鳞京住下了,这些受邀来到赏莲会的学子都有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声名大噪,学识过人。
    这是什么?
    大型目标聚集地!
    阮觅坐在那儿,一双本来充满典雅意蕴的眼四处巡睃。活像是蹲在土里的傻狍子,抱膝不动,只一双眼机警又灵动。
    前面传来笑声,人还没看到,阮觅鼻尖就萦绕着一股幽香,似兰若菊,清雅无比。
    接着是七八个身段窈窕的士族贵女,互相打闹着向阮觅这边走来。她们容貌极好,妆容也不尽相同,或是樱唇一点,鲜亮明艳,或是眉尾一扫,远山青黛。
    乍一看如神妃仙子,煌煌不可直视。
    最后,她们在花架下的石桌前停下。
    阮觅闻到的香味更浓了。她正坐在一丛巨大的花球下,被遮挡了身影,思考着要不要换个地方。
    “听闻阮家大公子此次会来赴会。”
    这声音有点熟悉,阮觅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这是谁。
    另一人接话道:“早些日子陈家人就开始宣扬这事儿了,乐得不行。只希望不是什么骗人的把戏才好,不然不要说超过我庚氏,就连他自家的颜面都要保不住了。”
    说话的人出身庚氏,去年才举办了赏莲会,自然不想看到死对头陈氏的赏莲会办得比自家出彩,于是一个劲地在那儿唱衰。
    “你别这么说,我听着倒是挺真的。还听说啊,阮家大公子在信上说,要带一位妹妹过来?这可就稀奇了,难道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妹妹不成?怪叫人好奇的。”
    “特意提起,肯定说明大公子极为疼爱这个妹妹,真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
    “胡说!”
    提及鳞京风云人物,总是免不了一些少女情愫,几人一下子就打闹起来。
    忽地有人问道:“英娘,你们两那赌局怎么样了?”
    人群倏地静了,似乎都在等这“英娘”说话。
    过了许久,阮觅都屏息凝神好一会儿了,英娘才不紧不慢开口。
    “以前也没见你们好奇心这般旺盛。”
    她似乎是这群人的中心,说话有些刺,直来直去,还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语调。
    只是,这声音也有点耳熟啊。
    阮觅左思右想,终于想起来这是那回在碧海茶馆遇上的人。有了点兴趣,阮觅便厚着脸皮没有挪动,继续听着。
    “你们要是感兴趣,也大可来试试。”这道温柔些的嗓音,应该就是开头说话的那个人,中书令嫡次女曹雪冉。
    她一说话,众人都笑了,只是谁都很有眼力见的没真说要试试。
    “那书生叫什么名儿来着?”
    “魏驿蔺。”段意英,也就是那个英娘淡淡回答了这个问题。
    “名字还挺好听的,听说人也长得极是不错?”
    “自然长得不错,不然英娘怎么看得上眼呢?”
    “雪冉,你何必同英娘争,天下貌美男儿千千万,姐妹情分可是独一份的。”
    这些人七嘴八舌,曹雪冉并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笑着看花。
    直到段意英打断,“够了。”
    “不过是个穷书生,长得好些罢了。看上了,也只是个玩意儿,也值得你们这般吵吵闹闹。”
    静了一瞬,脑子转得快的,很快聊起了别的话题,只不过后来段意英同曹雪冉二人再也没开口说话,显然情绪不高。
    瓜之大,一只猹,吃不下。
    阮觅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不过她也在心里分析起这个叫做魏驿蔺的书生,不管是身形气质还是容貌,都很符合自古以来科举文男主的要求。
    而当初从曹雪冉的话里也能听出来,魏驿蔺是个极为爱书的人,如今已过童生试,是个秀才,这也说明他资质不错。最后一点,从人生经历上,魏驿蔺目前遇到的应该是与“退婚流”类似的困局。
    被人瞧不起,然后才能惊艳翻身。
    经典套路,她熟。
    阮觅点了点面前一朵红艳艳的花,心道: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这般缜密的分析,定然不会出错。
    然后,阮觅腰间就被人戳了一下。
    一转头,看见阮宝珠双手握着一根枝条,气势汹汹威胁:“不准动!”
    她年纪小,说话还有点奶音,肚子上的小肚腩也因为年纪小还没有消退下去。此时威胁阮觅不准动的样子,倒像是一只小奶猫张牙舞爪。
    但阮觅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不为萌物所动摇,只轻飘飘看她一眼,就没再搭理她。
    本来阮宝珠见阮觅看过来的时候,就吓得忍不住往后退了,攥着枝条的手心疯狂暴汗。
    但是,她居然只看了一眼。
    一眼而已!
    觉得自己被小看了的阮宝珠气急,瞅了瞅手上的小枝条,又看了看阮觅,一把将枝条仍在地上。
    然后,颤着小肚腩去折别的枝条了。
    阮觅还真没关注她,只是在想着自己的事。没过一会儿,又听到阮宝珠尖锐的声音响起。
    “可恶,你这个坏女人!放开我!”
    段意英揪着她的两个小啾啾,十分恶劣,“这胖小孩儿是谁家的啊,瞧这身衣裳,不会是你母亲舍不得给你衣服穿吧?”
    作为文渊阁阮大学士的嫡女,阮宝珠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家人对她的宠爱。她在鳞京不说横着走,可起码在鳞京的士族都知道她阮宝珠的大名的。
    段意英显然是明知故问。
    不光被说胖,还被说穿得寒酸,阮宝珠憋不住了,两炮眼泪在眼珠子里打转。她企图用刚折的枝条去打段意英,可还没打到人,枝条就被段意英两指折断。
    顿时,阮宝珠害怕了,可怜兮兮地扭头往阮觅那边看。就像只在外头受了欺负,也不管关系好不好,粘着你,可怜巴巴看着你,希望你给她报仇的崽子。
    阮觅纯良地眨了眨眼,没有动作。
    先前便提到过,如今鳞京士族贵女里,十个有八个恋慕阮均衣。阮宝珠是阮均衣嫡亲的妹妹,要是同她打好关系,说不定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故而好几个人笑着让段意英不要同个孩子计较。
    段意英顺着阮宝珠的目光看向那从花球,什么也没说,直接拎着小孩儿大步走过去。
    阮觅乖巧环膝而坐,仰着头,举起手同她打了个招呼,“好巧哦。”
    “你认识我?”段意英挑眉,顺手把阮宝珠扔过去。
    她恶劣,不过很有分寸,阮宝珠落地时半点事儿都没有,还跑得飞快,一眨眼就躲在阮觅身后藏得严严实实的,连眼睛都没露出来一点。
    阮觅往旁边挪一挪,可是被阮宝珠这个小猪崽儿扒拉着,挪都挪不动,只得被迫充当她的保护石。
    叹了口气,阮觅客套道:“曾听人提起过福安县主,如今一见,果然是英姿飒爽。”
    这样奉承的话段意英听多了,嗤笑一声,上下打量阮觅,推断出她的身份。
    “阮家人?果然,阮家出来都是这样,小家子气。”
    这涵盖的内容就多了去了,不仅挑剔阮觅的穿着打扮形容举止,还抨击阮家家风不正。
    显然早就与阮家不睦。
    阮觅瞧了瞧她身后乌泱泱的人头,又感受了下自己背上那个还在发抖的小破孩儿。
    敌众我寡,不可强攻,还是先走为妙。
    所以面对段意英的讥讽,阮觅随便应付了两句,正打算撤离。然后就感觉,一直赖在自己背上的小孩儿自动离开了。
    阮觅惊奇回头看,就见阮宝珠腮帮子上挂着泪,浑身发抖,扬起小拳头就朝段意英冲了过去。
    “不许你这么说!”
    明明害怕得哪儿都在抖,却仍旧因为段意英对她的讥讽冲了上去。
    然后,被段意英一手镇压。
    阮觅也不清楚着小破孩儿怎么一下子就转变态度了,分明今儿来的时候还对她各种瞧不上眼。她撑着头,事不关己一般看阮宝珠在段意英手底下艰难求生。
    段意英也是有些不耐烦了,刚想把人推到一边去,却发现一点儿劲都使不上来。
    抬眼,对上一双阮家人独有的,犹如水墨造就的双眼。
    那双眼中,平静,无波。
    其主人慢声道:“县主还是放手的好。”
    阮觅朝段意英笑得无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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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段意英同如今鳞京的贵女不一样,她自小在演武场打转。旁人学习琴棋书画,她便学习骑马射箭,故而在手劲上,一般男儿都得输给她。
    但今日,在阮家这个土包子面前,她却落了下风。
    段意英兴奋起来,不再管阮宝珠,身体微微往前倾,找了个适合发力的位置。
    手上骤然使劲!
    面前人,纹丝不动。
    段意英常年不是不耐烦就是烦躁的脸上突然露出凉飕飕的笑,双脚叉开,摆出类似蹲马步的姿势,从腰到胳膊一齐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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