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能够看到旁人这一辈子或许都看不到的孤本,时常与做过监考官的官员接触,学习时有名满天下的大儒教导。
    这样一来,当这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来闯独木桥时,他们往往走得比旁人更快更稳。
    当然,这得除去那些天资堪称妖孽的学子。毕竟在读书这件事情上,天资向来是关键因素。
    方才那几句话,完全道出了现在的形势,也说出了寒门出身的学子的心酸之处。要是别的任何一个学子站在这儿,恐怕已经被阮觅说服了。不说与阮觅多么亲近,肯定会将阮觅引为知己,大吐苦水。
    可阮觅等了许久,一直没有等到里面传来声音。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漏听了,凑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才发现真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阮觅:……
    阮觅觉得,刚才声情并茂的自己好像个傻子,伤心得差点痛哭出声。
    没办法只得回去,但余光中一抹蓝色映入眼帘。阮觅停下来一看,地上掉了一张蓝色的小薄被。
    她蹲下去摸了摸,想起来好像是自己站起身的时候,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
    而那个时候,从她身边经过的人只有柳十令。
    那这就说明,其实这张小被子是柳十令的。
    阮觅再次陷入沉默。
    是她已经跟不上人类社交时的思维方式了吗?
    她叹口气,把被子叠好放在门口。走出去几步,阮觅又停下,然后面无表情折返回去,站在门外的阴影处不出声。
    过了一会儿,门悄悄打开一条缝。
    看清楚外面没有人之后,柳十令才将门全部打开,松了口气。正想弯下腰拿被子,却猛地与站在阴影处的阮觅对上视线。
    顿时愣住。
    阮觅慢慢咧开嘴,朝他一笑。
    人站在阴影里时,五官总是覆盖上一层阴翳。不过是寻常的表情都会增添一些诡异之感。
    “……”
    柳十令僵硬地继续弯腰捡被子,动作慢得几乎变成一帧一帧的,好像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而等他抓住被子一角的时候,仿佛彻底回过神来了。瞳孔骤然紧缩,动作突然变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的一下关上门,速度快得连残影都出来了。
    阮觅眨眨眼,满脸无辜。
    她本来想着等柳十令捡被子的时候向他道个谢的,没想到他竟然瞧见恶鬼似的。难道她真长得这般寒碜?
    阮觅摸了摸自己的脸,嘴上说着真是过分,神情上却一点儿伤心之色都无。
    她故意站在那儿,到底是为了道谢,还是为了吓人,就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
    毕竟有些小心眼的人,就算做了也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看了看日头,今日还早,甚至还是逛集市的时间。
    阮觅没有犹豫就去了魏驿蔺那儿。
    分明来的时候还竭力避开,这会儿倒是没有顾虑了。
    魏驿蔺把那本《宠妃进阶手札》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写着——
    “恭喜你,学完前面所有套路,那个他将为你目眩神迷,一日都离不开你,你将是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他将会把你按在墙壁上,通红着眼对你说‘求你,爱我,把命都给你。’”
    看完整本书,魏驿蔺心满意足合上,觉得受益匪浅。
    他再也不是以前的他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而经过一番苦学后,他,魏驿蔺,已经蜕变成了一朵成熟的“解语花”。
    阮姑娘肯定会越来越满意他的。
    怀揣着这样的欣喜再见到阮觅时,魏驿蔺很是从容。
    相当于一个考生将题目研究了十年,走进考场拿到卷子看到熟悉的考题的那一刻,他看着其他愁眉不展的考生便自然而然地会带上一层优越。
    魏驿蔺也是如此。
    他自信地认为,就算现在阮姑娘面前出现十个柳书生,他也可以赢。
    嘴角一抹淡然的笑是小绿茶们增添魅力最好的方式。
    魏驿蔺熟练地拿起书,“阮姑娘今天还想听故事吗?”
    “不了,”阮觅支着头,有些恹恹。瞧着魏驿蔺依旧体贴的模样,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说道,“我有个问题。”
    “阮姑娘请讲。”
    隐隐察觉到表现的机会,魏驿蔺眸子亮了亮。
    “如果有个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看到你同旁人举止亲密。过了一段时间,你发现了那人身上的优点,想要同他相交。可对方却因为以前所见而对你有偏见,一直避而不见。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魏驿蔺细细琢磨。
    魏驿蔺觉得不对劲。
    魏驿蔺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阮姑娘说的那个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阮觅面不改色,“女子。”
    魏驿蔺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淡然的笑。
    “女子与男子不同,所以才有方才那一问,阮姑娘莫要见怪。”他说话时微微垂下眼,像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说辞,其实是疯狂在脑海中翻阅《宠妃修炼手札》。
    几天时间,足够他将一本书倒背如流。
    第三十七页,第九句。
    和解之法。
    再抬眸,魏驿蔺浑身都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气场。
    他很是矜持地弯了眸子,道:“这其实很简单。”
    作者有话说:
    魏驿蔺自信微笑:这其实很简单。
    balabalabala……
    柳十令:怎么办,她好会。
    第41章
    “这其实很简单。当对方一直避着阮姑娘你的时候,你也不需要一昧主动。”
    “因为往往这个时候,你越是往前走,她就越是往后退。”
    “等对方冷静一段时间后,阮姑娘再观察观察她的行踪,从中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或是在某个对于她来说意义非凡的日子里,同她把事情说清楚。”
    “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阮姑娘总能等到打动她的那一天的。”
    阮觅受益匪浅,并给魏驿蔺点了九十九个赞,“不愧是你。”
    魏驿蔺谦虚道:“都是阮姑娘教的好。”
    霎时间,室内一派融融气氛。若是不看,只听他们的对话,还以为是街角两个出摊的手艺人,你夸我一句我夸你一句,大家都高兴高兴。
    自向魏驿蔺请教了这个问题后,阮觅真的没再去找过柳十令。
    就算她想去找,也分不出心神。
    因为清水巷那边居然派人来催阮觅交作业了。
    学渣永远有个特征,那就是不见棺柴不落泪,能拖一天是一天。
    即使有魏驿蔺这匹开了挂的汗血宝马载着阮觅往前跑了九百九十九里,只需要她自己往前迈一小步就能够抵达终点。但到最后,阮觅都没迈出去那最后一步,反而趴在原地呼呼大睡,直接睡到考官提刀来见的那一天才潸然落泪。
    听到这噩耗是在一个黄昏。
    那时候阮觅正在吃完饭,翠莺就皱着眉进来,眼神严厉,好整以暇看着她。仿佛是想看看这个吃饭吃得香极了的人,等会儿还吃不吃得下。
    “怎么了?”艰难咽下饭,阮觅才空出嘴巴说话。
    翠莺这种眼神怪瘆人的。
    “阮大人那边派人来问了,你什么时候能写好心得?”翠莺幸灾乐祸。
    她本来就致力于让阮觅成为一个学识渊博的人,如今有了阮大学士这样一个盟友,高兴得差点当场笑出来。
    啪嗒一声。
    阮觅的筷子掉在地上,她张着嘴,惊呆了。还不敢相信,一直追问:“真的是清水巷那边的人?你没听错吧?不会是把什么清随巷清顺巷之类的听成了清水巷?阮大学士的那个清水巷?”
    “没错,就是清水巷。与您同出一族的那位阮大学士,清水巷的阮大学士,来催您交功课了。”翠莺连敬语都用上了。阮觅震惊到合不拢嘴,目光呆滞。
    再低头看面前的饭菜,刚才还吃得非常香的人,现在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她蠕动一下嘴唇,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仅有那双眼,充满了无限的悲伤。
    当晚,阮觅彻夜苦读,战战兢兢,捏着毛笔对着魏驿蔺给的那张心得模板抓耳挠腮。其痛苦且努力的模样,足以让天下学渣感同身受,落下辛酸泪。
    就连实在忍不住睡过去之后,梦里都是阮大学士那张板正的脸和一根戒尺,她当即吓得一激灵,醒了。
    分明只是刚闭眼,再睁开眼却发现天已经亮了。
    门外传来翠莺指挥酥春槐夏的利落声响。
    阮觅睁大眼看床顶,几乎要失去世俗的欲望。
    学渣的侥幸,往往要用更大的痛苦去填满。这大概就是佛门常说的,因果循环。
    “醒了吗?”翠莺轻轻敲了门。
    “进来吧。”
    三个丫鬟手上各捧着东西。
    洗脸的盆,巾帕,泡好的小截杨柳枝,净脸后要涂抹的面脂手脂……
    零零碎碎的东西,整齐有序被摆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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