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得意地说自己家中妻子如何如何乖顺,如何如何貌美,还说自己拥有的财富是旁人一辈子都挣不来的。
    但如今他只能在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中惶恐瞪着双眼,最后倒在地上,身下晕开鲜红的血。
    阮觅脸上呈现出一种灰白颜色,紧紧盯着倒在地上的人。
    看得久了,直到那个商人的尸体被拖走,她才嘲讽而艰难地勾了勾嘴角。
    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到祭祀的时候,牲畜便不能死去?
    所以在那本书第一章尚未开始的时候,她也不能死?
    前面陆续传来黑甲卫走动的声音,只要再过一会儿,便能发现躺在那儿的人,继而找到阮觅。
    可这时候,她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
    对于看似不可抗的世界意志,阮觅倒不是完全厌恶。毕竟能活着,没有谁想死,尤其是她这样极为渴望活着的人。
    虽说像是用于祭祀的牲畜一样被圈养着,可终究,她还是因此活了下来。
    少女藏身黑暗,面庞冰冷。
    忽地,有阴影倾覆下来,一把将她抱起。
    阮觅眨眨眼,脸上很快就恢复到了正常的神色。她看了眼,原来是崔颜。
    不过这会儿她也没力气问崔颜怎么在这里,只能窝在他怀里闭目养神,积蓄力气。
    能闻到冬天的气味,和他这个人一样。
    无色无味,但阮觅就是觉得那是冬天的味道。
    曾经她还就这个问题与崔颜吵了许久。崔颜抿着嘴不认同她的说法,认为这不合理。
    无色无味,又何来气味?
    他不赞同的时候就跟倔驴似的,怎么都不肯松口。只绷着小脸,一双眸子黑得像是固执的石头。
    阮觅说不过他,索性无赖起来,偏要这样说。
    于是两人就冷战了三日,最后还是崔颜堵在了她平常去干活的路上,慢慢从手帕里拿出一块点心,淡淡问她:“吃吗?”
    这场奇奇怪怪的冷战才就此平息。
    对于阮觅来说,所谓冬天的气味,是她那三年回忆里从不曾忘记的。
    小小少年给她塞点心的时候,冷漠拒绝她耍赖的时候,或是捏紧拳头问她头还疼不疼的时候,冬天的气味一直萦绕在她鼻尖。
    这是旁人闻不到,甚至崔颜自己都不知晓的,冬天的味道。
    于是颠簸中,阮觅闻着熟悉的气息瞬间就忘记了一切,昏昏睡过去。
    但是只是一小会儿她就醒了。
    面无表情睁开眼看着崔颜,崔颜却很平静。
    “现在不能睡。”
    果然,人都是会变心的。
    阮觅默默移开脸,不想看他。
    这会儿他们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很隐蔽,也很安全。
    于是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你怎么在这儿?”
    “走散了。”崔颜看着她身上的伤,问,“现在觉得怎么样?”
    闻言,阮觅笑起来,“啊,这个啊,没事儿。”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当她假笑的时候,嘴角虽然弯起弧度,可眼尾眉梢动都不动。
    很轻易便让人感觉到她不开心。
    崔颜两指叉开,落在阮觅脸上,将她嘴角刻意弯起的弧度扯下来。
    动作很轻,不会让人觉得疼。
    可是扯下来后阮觅嘴角就变成耷拉着的,一脸苦相。
    阮觅:……
    随后,她也伸出两根手指想去扯崔颜的嘴角。只是她没什么力气,手只举到一半就开始不由自主地落下去。
    阮觅厌烦地啧了一声。
    崔颜静静看着她,将她嘴角往下扯的手没有松开。思考几秒后,弯下腰低下了头。
    这个意思太明显不过了。
    阮觅连忙艰难地举起手,也将崔颜的嘴角往下扯去。
    见这个人也和自己一样丑了,她才短促地笑了一下。
    笑声又轻又飘忽。
    在一些时候,崔颜比寻常人都要幼稚几分。他看着清朗如皎月,实则喜欢同人较劲,幼稚又小气,白瞎了这一幅皮囊。
    “好了好了,你先松开手,我再松开行不行。”
    阮觅同他打商量,崔颜便没有反对地收回了手。
    喧闹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附近也没有听到脚步声。
    寂静的夜晚,总是让人涌上闲谈的欲望。
    阮觅没有遵守两人的约定,在崔颜松开手后过了许久才收回手。她像是什么也没有做似的,歪了歪头问他。
    “你读书读得怎么样啊?”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还是淡淡道:“不错。”
    他倒是不谦虚。
    阮觅又问:“那你觉得自己能不能考中?”
    “可以。”
    回答得如同喝水吃饭一般简单,可语气里又确实不参杂一丁半点的炫耀。
    之后阮觅又问崔颜觉得自己以后能不能当大官,能不能当一个好官,会不会为这个国家做贡献之类的问题。
    从理想问到平日习惯,很杂,很乱,似乎心里想到什么就问到哪儿,一直没个停。
    她如同一艘在江湖河海中找不到停泊点的船只,不敢随便停下。只能不停地,不停地往前行驶。生怕一停下就暴露自己找不到归处这个可怜又可悲的事实。
    而面对这样琐碎的问题,崔颜声音虽说依旧是淡淡的,却每一个都回答了。
    有时候还会沉思一会儿,好似现在正在回答得是什么无比重要的问题。
    船只渴望停止漫无目的的航行,试探着驶向某处码头。
    阮觅在问完上一个问题后,无甚意味地笑笑,继续道:“喜欢吃茭白吗?”
    声音轻轻的,头低垂,叫人看不清神情。
    而崔颜听到这个问题后,素来温润且疏离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些许挣扎的神色。
    他沉默一会儿,才回答:“……不喜欢,但可以陪你吃。”
    茭白是阮觅从小到大最讨厌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有着难以言喻的怪味,但是饿极了的时候她还是得跑去池塘里刨茭白吃。
    通常是面目狰狞地大口咬下去,来不及细细咀嚼便吞入腹中。
    对于这个自己最讨厌的东西,阮觅秉承着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的心思,将茭白分享给了同样讨厌这个味道的崔颜。
    并威胁道:“快说你喜欢吃!”
    崔颜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并不为自己这样的行为感到心痛后,诚实回答:“不喜欢。”
    “你喜欢!”
    “不喜欢。”
    ……
    最后阮觅只能恨恨地收回茭白,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只是还没吞下去就趴在一旁吐得昏天黑地。
    刚才怎么都不肯说自己喜欢吃茭白的崔颜,怔愣片刻后,却从她手里拿过了仅剩的一截,小小咬了一口,脸色瞬间黑了。
    然后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开口。
    “……不喜欢,但是可以陪你吃。”
    之后阮觅再吃茭白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有个人和自己一样痛苦,竟然诡异得觉得这玩意儿没那么难吃了。
    这个时候的崔颜,因着祖父病重,家中银钱花得七七八八,很难再给阮觅开小灶。可阮觅依旧习惯了往他家中蹭。
    那大概是她在平湘,最难以忘怀的一段岁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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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等附近再次转来了脚步声,阮觅同崔颜便停止了说话。
    他们此时藏身的地方隐蔽,已经算是这一片住宅的最外围了。
    齐国军追着一对夫妇过来,那个男人身上扛着包袱,里面发出铃铛铃铛的响声。在那些黑甲卫的刀就快要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一把将妻子推了出去,企图让她给自己做肉盾。
    那些齐国的黑甲卫倒是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一看到那个妇人被推过来,机警地移开刀,没有伤到她。
    只是那个妇人还是被推得往后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她脸贴着地,好巧不巧的,正对着阮觅藏身的地方。从上而下,用这种寻常人不会用姿势,从的一道细细的缝隙中看到了点女子的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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