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南泱那边的一些族人准备年节礼,还要代表阮家与鳞京其他世家进行友好交流。
    那些送回南泱的礼也不是随便送送就行了。
    什么人家得多送一些,什么人家少送一些,都是有讲究的。
    而维持阮家与其他世家间的关系,就更麻烦了。
    他这些事处理到一半的时候,正巧想到阮觅同清水巷的伯母学习过一段时间,想来对这些事情有些心得。
    便擦擦头上的汗,忙不迭地就跑来了。
    阮祈过来的时候,阮觅正哼到了她今日的第三首曲子。
    阮均衣一直没有打断她,不仅如此,还停下来笑着当个合格的听众。
    在阮觅唱完后,立马会温柔地道一声很好。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阮祈离两人还有一大段距离,疑惑地站在原地。
    他比阮均衣小上一两岁,故而见到阮均衣,都会喊一声兄长。
    问完自己的疑惑后,阮祈朝阮均衣拱了手,喊道:“兄长。”
    阮均衣嘴角带笑,眉眼柔和。
    “叨饶了。”
    阮祈连忙摆手:“怎么能说是叨饶呢,兄长日日来,我心中都是欢喜的。”
    这样的客套话说一两句就好,多了就太过虚伪了。
    阮均衣没再寒暄,而是推着阮觅往前走了一步,来到石桌旁。
    出于礼节,阮祈自然是跟着过去坐下。
    “兄长与阿觅,方才是在做什么?”他还是再次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有个事情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阮祈刚进院子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硬要比喻的话,大概是与寒冬里呼啸的风一般,含着点怨妇的幽怨呜咽,怪吓人的。
    跟走进了什么灵异地方似的。
    “刚才?”阮均衣唇边的弧度大了些,很是自然道,“阿觅在唱曲儿罢了。”
    阮祈:……
    他沉默片刻,忽地心生疑惑。
    “那方才唱的是什么曲儿?”
    若是自己创作的,那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这般独特的旋律,以前从未听过。
    “刚才那首曲儿?”
    看着这位兄长的笑脸,阮祈忽地有些不安,背脊默默挺直了,还是点头。
    “对。”
    “那是吴寒江的落天水。”阮均衣眉梢扬起点很浅很浅的弧度,似乎在说,难道听不出来吗?
    吴寒江的《落天水》,阮祈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现在告诉他,方才阮觅唱的竟然是那个落天水?
    阮祈震惊了。
    他从未想过,竟然有人能把一首心生喜意余味悠长的落天水唱成这个模样。
    或许是他脸上的恍惚神色太过明显,阮觅悄然皱起眉。
    沉思片刻后,觉得自己懂了他在想什么,便严肃道:“二哥若是还想听我唱就直接说,亲兄妹,不用不好意思。”
    阮祈茫然:?
    “等会儿可忙?”阮均衣也这样问他。
    先前便提到过,阮均衣在鳞京同龄人心中,可谓是神一般的存在。
    纵然从进入这个院子见到阮均衣后,阮祈一直都表现得很正常。
    可那也是他努力地把自己迷弟的一面压下去了而已。
    现在阮均衣这样温和地一问,阮祈就算是有事也立马说没事。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阮均衣温和邀请他:“既然阿觅都说了,你便留下来,正好得空。”
    阮祈恍惚地点了点头。
    没有发现阮均衣眼中笑意更深了些。
    有人留下来听自己唱曲儿,阮觅身上的表现欲瞬间暴涨。
    犹如宝剑蒙尘数十载,一朝出剑,必亮锋芒。
    她清了清嗓子,唱了段时下谁都会哼两句的《清花缘》里的词。
    《清花缘》是明德戏班子在鳞京的拿手好戏,每次一唱,座无虚席。
    讲述的也是一个女郎在家道中落后努力奋斗,凭借着自己不屈不挠的精神,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并且在这个过程中邂逅了一个唇红齿白的郎君。
    两人的那段感情戏更是缠绵细腻得让看过这出戏的女子都羞红了脸。
    有些人就算是喜欢,却因为里面的感情太过露骨,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唱。
    阮觅倒没觉得不好意思。
    《清花缘》的受众是女子。鳞京的男子里,除了个别喜欢热闹的人去听过,别的都觉得这样小情小爱,不伦不类的戏曲没有意思,不屑于看。
    阮祈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
    不过《清花缘》流传很广,有时就算走在路上,也能从某家酒楼里,听到他们请来的戏班子在那儿唱。
    听着听着,阮祈这个从来没看过的人都对《清花缘》里的曲儿熟了起来。
    但是阮觅唱的这个,他完全听不出来是什么。
    欢快活泼,被她唱成了幽怨横生。
    情意绵绵,听在阮祈耳中则是杀意昭昭。
    这、这是什么?
    阮祈颤抖着伸出手,企图拯救一下自己的耳朵,“阿……”
    但只是刚吐出一个字,阮祈就感觉坐在一边的阮均衣在看着自己。
    他僵着身体转过头去,发现阮均衣确实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阮觅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阮祈有话要说。
    她今日已经唱过瘾了,便停下来问他:“想说什么?”
    “大概是想说你唱的很好,想再听一首吧。”阮均衣银灰色的大氅在阳光下折射微光,像他这个人一般,有着遮掩不住的雅意清贵。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从阮觅身上,再次转移到阮祈身上。
    眼中笑意仿若化作春日溪水,每一处涟漪上都荡着几片桃花瓣。
    “是吗?”末了,还象征性地问了问阮祈。
    “……是。”
    说完这句话,阮祈当即觉得,心,裂开了。
    他在痛苦的同时,又感慨道:“没想到均衣兄长处处完美,竟然是个音痴。完全听不出来阿觅唱曲的恐怖之处。这大概也是一种本事了。”
    叹气摇头之后,阮祈不好拂了阮均衣的面子,也不好让阮觅失望,便坐在那儿没动。
    再次长长叹了口气。
    他倒是从来没想过,阮均衣会故意把他留下来。只是心中自动给阮均衣的行为补上了各种理由。
    迷弟滤镜深得很。
    时下,除去花街柳巷,也就只有那些迫于生计的姑娘才会去外头唱曲,换作银钱用于过活。
    像那些士族贵女,是没有谁专门唱曲儿给旁人听的。
    只是阮觅没有那种想法,并不觉得当着自己兄长的面唱唱小曲儿有什么不对劲的。
    而阮均衣虽说自小被鳞京中世家奉为世家子弟的典范,但那峨冠博带的清贵外表下,是不理世俗的傲骨。他也不觉得阮觅在自己面前唱唱小曲有什么不对。
    这两人不觉得有什么,阮祈就自然而然地没往那方面想。
    直到翠莺走过来,阮觅才突然闭紧嘴,像个什么都没做的乖孩子一样往轮椅里一缩。
    做完这一套动作后还觉得不保险,甚至闭上眼开始装睡。
    她不知道,她没听见,她什么都没有做!
    阮祈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在某一刻突然重新有了知觉。
    长长呼出口气,阮祈找到机会立马站起身想走,又想到了阮均衣。
    朝他看了眼,颇有点刚才一起受过苦,故而现在想带着他一起走的想法。
    可阮均衣只是温和笑着,朝他微微颔首。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于是阮祈眼中露出遗憾,不得不独自转身离开这个让人难过的地方。
    他大概,再也不想听人唱曲儿了。
    从此,留下阴影。
    ……
    翠莺过来后才看到阮均衣,朝他行了一礼后,揉了揉额角对阮觅道:“你刚才在唱些什么?”
    只是阮觅现在还装模作样,企图用自己精湛的演技将这件事糊弄过去,怎么都不肯睁眼。
    阮均衣看了看她,好心地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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