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过神,立马带着酥春往楼下跑。
    速度快得酥春都跟不上。
    她沉默一瞬,很想提醒自家小姐这样跑被翠莺姐看到肯定会被骂的。
    但在旁人惊诧看过来的视线里,酥春又丝毫不觉得尴尬,追了过去。
    在她看来,她们小姐不管怎么跑,都是最好看的。
    这会儿,贡院门前不可谓不热闹。
    有些人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眨眼的功夫便占领了最好的地段。
    阮觅只能带着酥春一退再退,靠着自家马车才支撑住了身体。
    前面的人高,阮觅就算踮起脚尖也看不到那些从贡院出来的人。
    她咬牙,一拎裙摆就站上了马车,视野顿时开阔。
    还招呼酥春:“这上边儿看得清楚,上来上来。”
    酥春看着她那豪迈的动作,再次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家小姐出门办事大部分时候都喜欢带着自己了。
    要是带着翠莺姐,肯定会被揪着耳朵拎下来……
    一些同样驾着马车过来的人,看着阮觅站在马车上的动作,纷纷有样学样站上去。
    顿时形成一排高高的“人墙”。
    除了驾车的,走路的,还有牵马过来的。
    高头大马,脖子上挂着一串彩铃铛,马尾上竟然还扎着红绸,极是喜庆。
    要是往日里,阮觅定然会多看几眼那匹马,今日却没有分出一点心神。
    她瞪大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门口。
    终于先后看到了陈章京与崔颜。
    “这儿!”阮觅高高举着手冲他们喊,生怕因为自己声音不够大,动作不过显眼而让他们错过。
    于是一声喊的比一声高,清晰地传进了崔颜耳中。
    不过,就算阮觅什么也不做,只要静静站在那儿,崔颜也能第一时间找到她。
    人群拥挤,潮水般将人裹挟着,连方向速度都由不得自己。
    在那样的趋势下,崔颜还是往阮觅的方向走去。
    有人撞过来,有人推搡,有人伸手挡住了路。
    他承受着这些,只为了能够离阮觅所在之处更近一些。
    于是等阮觅看到崔颜,便发现他一贯都是齐整的衣服竟然皱得不成样子,连发丝都落了几缕下来,拂在线条干净的颌角旁。
    对比旁人青白的脸色,陈章京与崔颜看起来好上不少。
    由此可见,不管是做什么,都得先有个好身体。
    但是就他们两人,这将近十天的苦熬也极为伤身,身上透着遮掩不住的疲惫。
    于是在与两人汇合后,阮觅只说了几句话,便催着他们上马车回去。
    别的话都没有多问。
    自然也没有察觉崔颜衣衫凌乱,一路不曾停歇赶过来是为了什么。
    ……
    大概那些参加会试的学子回去之后都是蒙头大睡,万事不问。
    故而会试结束的第一天里,整个鳞京都没有见着那些学子的身影。
    只有一些对会试极为关注的人,一个劲地在那儿猜这回谁能登那皇榜。
    关于谁会是第一名,还有人悄悄设了赌局。
    不过说来说去,也只是那些未曾参与者的狂欢罢了。
    等到了第三日,那些学子缓过来,鳞京才真正的“热闹”起来。
    觉得自己没有把握入围的人,忧心忡忡,一会儿跑去拜访这个,一会儿又跑去拜访那个。
    硬是要问清楚人家这回考得如何。
    若是听到自己不想听的回答,便是一脸沉郁。若是听得对方和自己一样没有把握,便大呼,同病相怜也。
    除了这些人,还有便是那些名气传遍鳞京的学子。
    像那阳昌的姜潜,利州的洪人元,礁安的赵如松……
    站得高一些的人,考虑的事情往往同旁人也不同。
    在旁人担心自己能不能考中而夜不能寐时,他们考虑得则是自己能不能得第一。
    天之骄子自然心有傲气,即使没说出来,却都觉得今年这个头名自己肯定拿定了。
    不过出于谨慎,试探一番也是有必要的。
    于是,便有了嘉时宴。
    这也算是大雍的一个传统了。
    几个相互较劲,名气相当,又同时都被人当作这回会试第一名热门人选的学子一合计,便充当了此次嘉时宴的发起人。
    他们先是向自己认为才学甚佳的人发出邀请,继而又隐晦地问了自己看重的对手,有没有比较欣赏的人,顺带着又发了请帖。
    这场嘉时宴在鳞京传得很广。
    学子们都以被邀请为荣,而那些看热闹的,也用是否获得嘉时宴的请帖,当作衡量他们是否有机会考中的标准。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
    “不入嘉时,不入皇榜。”
    意思便是,连嘉时宴都进不去的人,定然也是没资格上皇榜的。
    嘉时宴在五日后举行,如今,那些发起嘉时宴的学子还在筛选参加嘉时宴的人。
    乡试时得解元者自然优先。
    才华与名气皆有者,自然入选。
    有人推荐,那也行。
    上面那些都没有的人,自然没资格被邀请。
    这些日子,阮觅只要待在阮家,阮祈便会过来同她说些及笄礼的事情。
    他一会儿纠结这个人要不要邀请,一会儿又觉得先前准备的东西不够好,让阮觅帮着想想。
    终归是自己的事情,阮祈这么忙活,阮觅也不好意思。
    但她老老实实当了好几日的工具人后,才发现阮祈竟是故意的。
    一些压根不需要纠结的小事,他也拿到阮觅面前故意逗她。
    得知真相后,阮觅愤而出走。
    去的自然是崔颜如今借住的寺庙。
    一如当年,离开家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地方便是崔颜所在之处。
    ……
    进去后往桌子上一趴,面前依旧被推过来一碟糕点。
    香气瞬间钻进胃里,勾得人忍不住多闻几下。
    阮觅抽了抽鼻子,今日却没有心情吃东西。
    她以前吃的欢,倒不是真的贪嘴。
    只不过是小时候饿多了,见着东西便喜欢往肚子里塞。有些时候不吃些东西,心中总涌上不安和焦躁。
    如今的生活也不似当初那般苦兮兮的,她那个习惯却是改不过来了。
    但为了不让翠莺她们看出来什么,索性装作自己是个贪嘴的。
    崔颜显然很清楚,每回递到她面前的糕点分量都不算多。
    能满足口齿间咀嚼的欲望,让人生出心安感。也不会占据胃的太多地方,让阮觅吃不下别的东西。
    寺庙里甚少栽种花树,崔颜这偏僻的房间前却有一株梨树,开得茂盛,一树雪白。
    风绕了一圈又从窗子吹进屋内,带了一阵甜香。
    是梨花的香味。
    看着面前少女趴在桌子上恹恹的模样,崔颜将糕点拿开。
    他今日还是穿着僧袍,一身雪白。与窗外白梨花一样,在春日暖阳中安静生长。
    鸦青色长发未全部束起,被一根木簪挽了一半起来,还留下一半在微风里摇曳。
    那张脸在梨花春日里更显得清冷。
    只是面色平静又温和,似那雪水尚未完全融化的溪流。
    在暖阳下镀了一层金辉,让人觉得触手温热。但真伸出手去触碰时,便会被溪水中夹杂的残雪冻得一个激灵。
    叫人从此明白,什么叫做保持距离。
    他将糕点放到一边儿去,在回来时,慢条斯理将宽大的袖口卷起。
    “来扳手腕。”
    仅这一句话,刚才还无精打采的人立马从凳子上蹦起来,一扫颓废,眼中战意升腾。
    话还没说就开始挽袖子,挽好后将手肘往桌面上重重一放。
    “来!”
    完全没有给崔颜后悔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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