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同承受劫雷的绝影和玄鸟珠,也都各自轻震。
    不论原本是何色泽,在此刻都显得有些剔透异常,雷元遍布它们周身,游走路线竟似勾勒出脉络一般。
    小嗷呜真身乃是九界唯一的白虎,不沾因果,在徐妧暂时屏蔽了命契相连之后,这劫雷自然也与它无关。
    可到了这个时候,小嗷呜对这份不沾因果感到懊恼。
    面对浩荡天威几乎赶尽杀绝的势头,不论是徐妧,还是绝影、玄鸟珠,都在最为紧要的关头,陡然爆发出一股昂扬倔强的不屈之势。
    雷元暴虐的势头,也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这天劫本就不是为了诛戮而生,绝影以及徐妧乃至玄鸟珠爆发的这股意志,也正合天劫法则,得到了认可。
    原本像是要摧毁万物的雷元缓缓有了变化。
    可就在此刻,镇北王那具生机断绝的身外化身,却忽然炸了开来,滔天煞气直扑云霄,将逐渐化出霞光的劫云染上几分暗红。
    雷元转化生机的变化,随之一滞。
    蕴藏的大恐怖,在这瞬间显露了出来。
    徐妧清楚看到了这一变化,心中并未生出丝毫怨怼,眼神极致冷静,她调匀了气息,一手握住绝影,另一手覆上剑身横抹而过。
    一座无字石碑由虚化实,出现在徐妧头顶上空。
    即使是绝影剑的主人,徐妧对这道神通了解得也并不多,但心底陡然冒出的预感,让她选择相信自己这一念头。
    无字石碑出现瞬间,竟替徐妧承下所有肆虐的雷元,在磅礴海量雷元冲刷下,石碑粗糙的表面竟有纹路忽隐忽现。
    可这还不是结束。
    因为在上空的劫云之中,竟是第十道劫雷正在酝酿。
    而徐妧先后承受九道劫雷轰击,更是消耗了一些精血,到了此刻,已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徐妧抬眸望了望天,终是抵不住上涌的疲倦,清冷双眼微阖,却依然柱剑而立,不肯低头,亦不弯腰跪地。
    看到这一幕,月德山庄众人俱是心神复杂,说不出的敬佩和遗憾,反而忘却了他们无法抵御第十道劫雷的惶恐,顾狩元亦是微微垂眸,敛去满眼复杂沉思。
    “顾某平生见过人无数,却无人傲骨能及徐道友,无人能出其左右……”
    淡然声音此刻似轻叹似惋惜,引来月德山庄一众认同颔首。
    谁能够想到,镇北王狠毒至此,竟引得天发杀机。
    可就在事情仿佛再无变数之际,谁人也没发觉徐妧身边那只毛色驳杂的小老虎忽然消失不见。
    众人只看见一道颀长身影,竟没有丝毫预兆地出现在徐妧身旁,将她轻轻扶住,那人满头若雪银丝以冠束之,仅是从其侧颜便窥得令人不敢直视的漠然俊美。
    “够了。”
    什么够了?
    白风岚与顾狩元等人只听得他淡声说出这两个字,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忽然眼前一黑,纷纷软软倒地。
    天际劫云之中雷龙躁动,却始终不敢落下。
    玄嚣没去看它一眼,本想要将绝影剑从徐妧手中取出,可她握得极紧,而绝影剑也凭着本能,抗拒玄嚣的触碰,迸发的剑气绕开了徐妧,向他飞来。
    即便以真身来此受到此界诸多限制,但玄嚣所掌监兵法则,也不是一柄九品灵剑可逆。
    剑气飞至半途,便被引到了别处去。
    “我与她……便是你与她的关系,不必急着护主。”
    玄嚣淡然开口,随后将无力跌落地面的玄鸟珠摄入手中,并将徐妧改扶为抱,待做完这一切,他抬眼像是瞥了眼劫云。
    顷刻后,泛着金色的霞光自劫云中飘落。
    均匀飘至徐妧以及绝影、玄鸟珠上。
    玄嚣这才收回目光,垂眸注视着怀中双眼紧闭、脸色微白的徐妧,他深邃的眼底,那份终年不化的漠然,似乎泛起些微别的情绪。
    身为命契主人一方,徐妧也非寻常修为,自然能够强行屏蔽契约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玄嚣并不知道她究竟在经历着什么,本该宁神调和杀伐煞气,却始终静不下心来。
    “你我结契,其重关乎九界安危。”
    对着昏迷的徐妧,玄嚣淡然自语,却更像是在解释着什么。
    “你不知晓这命契的重要,也该顾及自己的性命,难道殒命在此,是你所愿?”
    玄嚣知道不会有回答,他也只不过是难得感到有些困惑,眼下徐妧伤势惨重,可收获也不小,只看接下来她自己能否从心劫之中苏醒过来。
    抱着徐妧,玄嚣迈步离开了这遍地狼藉处,打算选一个安静的地方,让徐妧度过之后的心劫。
    第十道劫雷的消散并非毫无代价。
    玄嚣只是以一己之力,担下了徐妧这道死劫的因果,只不过徐妧既然能够消除他体内的杀伐煞气,他为徐妧承担此番因果,也无可厚非。
    更无须让她知晓。
    第77章 你配吗     离伏牛山不过百里地之外,……
    离伏牛山不过百里地之外, 玉带河流弯绕过数座乡镇小村。
    小溪村是玉带河的其中一条支流,处于较为偏僻的位置,离北楚王都尽管不算多远, 可也没能沾上几分富贵气,但也算得上是安居乐业、民风淳朴。
    陈铁柱扛着锄头往家走去,手里提了把水灵灵的青菜。
    边走边琢磨待会儿摸两个鸡蛋,再把前日在溪里摸的小鱼儿炸了,晌午饭便有滋有味。
    这会儿乡野田径上日头毒辣,饶是晒惯了, 陈铁柱也觉得有些皮痛, 低着头撇去满头的汗,赶忙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诶, 这是……”
    走没几步,陈铁柱忽然脚步一顿,往前看, 几步之外突然多了个墨发白衣的男子,怀中还抱着个瞧不清面容的女子。
    男子倒是瞧着气度不凡, 准是有大来头的, 可这女娃娃一身素净衣裳怎的沾着血?
    陈铁柱唬了一跳, 连这两人是怎么突然出现的都给忽略了, 犹豫片刻,他还是往前走去, 直到站在玄嚣面前。
    靠近之后, 陈铁柱竟觉得煌煌天日落下的毒辣日光,都好似被驱散不少,竟有些凉快,他不知为何不敢直视这人, 语气有些局促。
    “这会儿日头晒得很,公子怎么不走?可是迷路了?”
    这一带离北楚王稍远,但也比较安定,没什么打家劫舍的贼子敢流窜作乱,难不成是哪个地痞流氓吃了熊心豹子胆,见这二人富贵就动了贼胆?
    玄嚣看了他一眼,嗓音淡淡。
    “你可是前方村落的人。”
    “是是,我们那村子叫做小溪村,我打小就在村子里长大,娶得邻村王氏为妻,生有一女,嫁去了吴城城南……”
    陈铁柱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被问了一句,下意识便倒豆子地直往外说话。
    玄嚣神色稍顿,为自己再加上一道遮敛气机的神通。
    “既然如此,你可否腾出一间房屋,让我借宿几日。”
    “诶!只要公子您不嫌弃村屋简陋,尽管住下,能得您这般贵人住过,老汉脸上也觉着有光啊!”
    没了那莫名说出一堆话的冲动,陈铁柱依旧有些局促,可还是把话给好好说了个完整。
    村子里的人本就心善质朴,莫说这白衣公子瞧着贵气,往日便是穷书生,陈铁柱也暂时收留过几个。
    玄嚣微微颔首,也无需他带路,转身便往小溪村走去。
    此地人气祥和几乎成瑞,于徐妧度过心劫多有益处,她体内似乎有些古怪,并不缺乏灵气滋养,所以玄嚣选择了这里安置她。
    落地之后碰见陈铁柱,虽是偶然,却也有缘。
    陈铁柱尚在原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连忙跟在了玄嚣身后,尽管那位贵公子瞧着也不是什么坏脾气,可就是让他下意识噤声不敢高声语。
    走了一段路,这时打旁吹来阵裹挟着炎炎热气的风。
    陈铁柱几乎是习惯性抬手挡在眼前,虚眯着眼睛正要提醒前边的贵公子一声,却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乡野小径多是浮土,压得不够夯实,风一吹,路上的人便灰头土脸,若不把眼睛和嘴巴闭上,都得被迷一眼睛和一嘴的黄土。
    陈铁柱却清楚瞧见风带起的黄土拂过贵公子时,像被什么给全部挡住,只能无奈滑过他身周向远处飘去。
    仙……仙长!?
    心底冒出这震惊的念头,陈铁柱赶忙提了提扛在肩上的扁担,小心翼翼跟在玄嚣身后,一路回到村子里。
    “老婆子,快快去将东边那间屋子清扫干净,让这二位贵人能早些歇息!”
    到了篱笆围成的院落前,陈铁柱绕到了玄嚣前头,将木门推开,朝里高喊了一声。
    其妻王秀花没有多问,放下手里的活,便去收拾屋子。
    陈铁柱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招呼玄嚣入屋坐下,倒了两杯水后便局促寻了个由头走出去,一直到瞧见妻子时,才松了口气。
    “那两位是……?”
    “嘘,可不敢说得太大声,这可不是一般人,乃是位仙长!咱们也别乱说话,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先把屋子收拾干净,我去捉只老母鸡宰了,那姑娘瞧着伤得重,该吃些好的。”
    陈铁柱怕妻子不明白,直接将他看到的画面说出。
    小溪村向来没遭遇过什么大事,地处并非灵气充裕之地,少有修士经过,便是个一重境修士在他们面前露两手,都会被视作仙长。
    只不过两夫妻也没别的想法,只觉得能够有仙长留宿家中,是件喜事,说不得仙长住过的屋子便是吉屋呢。
    王秀花犹豫了一下,叫住正要往外走的丈夫。
    “刚刚我瞥了眼仙长抱着的姑娘,衣裳上好些血,看着怪吓人的。”
    “这,要不待会儿问问,去乡里请位大夫来瞧瞧?”
    “那得花多少银钱……”
    两夫妻压低了声音交谈,想的都是主人待贵客,尤其是当玄嚣乃仙长,更多了不少敬畏,一点让他花费的念头都不敢有。
    坐在稍显简陋却打扫得很干净的屋中。
    玄嚣自然将这二人的话语声听得分明,他微微垂眸,看了眼仍在昏迷之中的徐妧,片刻之后,便将视线错开。
    能与他结契之人,心思断然端正,修行一辈利己者数不胜数,为了天下苍生立下宏愿的亦不在少数,玄嚣却觉得有些看不懂徐妧选的道。
    只不过也因为她,多看了这人间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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