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她心理年龄和流浪汉相近,两人连共同语言都没有。
    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怎么有就是了……
    季妧表面上安慰流浪汉,实际心里笑开了花。
    不比不知道,原来她是真的好年轻啊,头一次觉得重活一次占了大便宜。
    正得意忘形,不小心瞥见流浪汉紧皱的眉头,赶忙收敛神色。
    “那个,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充分的尊重,尊老爱幼是传统美……诶,你慢点……”
    季妧话没说完呢,流浪汉撒开手,自己走了。
    季妧站在原地笑的不行,笑够了,才装模作样喊着追了上去。
    两人从拐子山上下来,一道去了土屋。
    因着流浪汉近来也在抄书的缘故,土屋这里就有笔墨。
    季妧提笔蘸墨,在户籍纸上写下“关山,年贰拾捌岁,丁男,面毁,万德六年入赘附籍。”
    停笔,拿给流……不对,现在该叫关山了。
    拿给关山看,关山也不在意,瞄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回到孟里正那,孟里正检查后,指着空白的那半截,让她把宅基地的面积和她名下拥有的田地写上去即可。
    宅基地好写,田地就比较麻烦了。
    不光要写上土地的面积、性质,还要把东西南北的边界,以及跟谁家耕地接壤写清楚。
    季妧只知道南山那三亩荒地接壤的一侧是史勇家,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她正要跑去问史勇,孟里正才想起来她那是荒地,暂时不用登记到鱼鳞册上,季妧也省了功夫。
    孟里正再次核对了一番,终于没再挑什么,只让她在最末尾添了一行字。
    “……具状如前。如后有人纠告,隐漏一口,求受违敕之罪。谨牒。”
    意思就是说,她已经把家里的人口、土地全部如实上报,如有错漏,愿负律法刑责。
    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还加按了手印。
    老实说,签名和按手印时,季妧小心脏有些抖。
    这要是万一被拆穿,那可就闹大发了……
    户籍纸填写完毕,按照规矩,孟里正还要去细观一下这个刚附籍的流民,以确认其年龄、身貌是否和户籍纸上写的相符。
    这一步叫团貌,之后还要再问问话,顺便交代些东西。
    因为有了户口和土地后,就要开始缴税服役了,有些人为了逃避赋役,故意把年龄报小或者报老,甚至假报重病伤残,这些都靠里正勘察纠正。
    若里正粗心走眼,把一些重要信息给漏了,日后一旦被查出来,头一个担责的就是他自己。
    所以这一步向来是必不可少、慎之又慎的。
    孟里正自问已经见过流浪汉了。
    虽然那次只迈进去一只脚,就被吓了出来,实则并没瞧太清楚。
    但“面毁”这一项是无疑的,年龄大概也差不离。
    至于问话什么的……也没甚好问的,反正该说的季妧都替他说了,自己没必要再跑一趟。
    年纪大了,怕累。当然,主要是不经吓。
    这个就不要提了,怪丢人的。
    还是年轻人心态好啊,想想季妧,以后不但要和那个人朝夕相对,还同床共枕,孟里正就佩服的很。
    既然他省去了团貌这步,那就等于是默认人籍相符。
    季妧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串钱递给孟里正。
    这也是规定,若百姓因为自身缘由需要重编户册,用到的笔墨纸砚和人工费用,要由老百姓自己来掏。
    按人头收费,每口人交三文钱,一户人家再总共交三文。
    季妧家一共三口人,原用不着这些。
    孟里正接过,有些迟疑“一十二文便可。”
    季妧道“平白无故劳烦里正叔你往县城跑一趟,过意不去,多的就请你吃茶了。”
    孟里正未必就缺这几个钱,主要是季妧这么做让人心里舒坦,而且银钱数目少,也牵扯不到贿赂上去。
    “明早我就去邺阳,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其实附籍这事说大不大,就是琐碎的很。
    他要把全村的户籍纸都整理一遍,往县里送。
    县里的吏员还要再统计登记一遍,这样编成的才是户籍。
    户籍要一共抄三份,往京城的户部送一份存档,州府留一份,县里再留一份。
    这些全都完成,关山才算真正摆脱流民的身份。
    就因为太过琐碎,三两年也碰不到几回,他都是能拖则拖,一直拖到下次清查人口也不是没可能。
    但季妧这么有礼,倒让他不好拖延了。
    而且季妧这个户籍问题牵扯到婚书,也确实拖不得。
    季妧不知道这些流程,也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她多给的这点钱,并不是为了催促孟里正快些办户籍,而是为了可以不亲自去领婚书。
    关山是个逃兵,衙门那种地方还是躲远点好。
    “里正叔,还有件事要托付你,你既然要去县城,能不能帮我们把那个婚书顺便给……你也知道,后天就要办事了,实在来不及。”
    孟里正摆了摆手“交给我了,安安泰泰当你的新娘子吧。”
    第324章 热火朝天
    从里正家出来,日头已经西沉。
    回到家,季明方和大宝还在西屋,不过这回不是读书也不是写字,而是剪窗花和红双喜。
    季明方以前没人说话,也没人作伴,就自己琢磨东西消遣,剪纸就是其中一样,拿草纸练着练着,倒也练出些门道。
    既是要忙婚事,香辛料作坊肯定得停,而且出出入入都是人,后院的门也全部得锁。
    谢寡妇和季雪兰是这次的主力,中午吃罢饭商量好,就带着大家伙去镇上采购了。
    季明方眼见自己帮不上忙,有些黯然。
    季妧就说自己需要些窗花喜字,屋里屋外屋前屋后都要贴上,添添喜气。
    季明方立马说这个交给他。
    头年买的红纸还有剩,不需要另买,直接就可以开动。
    这个原本费不了多少时间,无奈被大宝盯上了。
    本来他练他的字,季明方在旁边安静裁纸。
    剪刀声上下左右、咔嚓咔嚓,东一下西一下,展开就是个唯美唯俏的喜鹊登枝。
    大宝的笔就停下了。
    他也不说话,就一个劲盯着季明方瞧。
    季明方一开始以为他只是看看,被他盯的久了,才意识到他可能是想学。
    小夫子想学,季明方就得教呀。
    大宝在读书习字上格外有天赋,无奈在剪纸上却比不上季明方的心灵手巧。
    两人的师生身份一下调换了过来。
    大宝屡学不会,枯着眉头就有些恼。
    不过经过季妧这么长时间的心理疏导,他勉强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再加上季明方十分有耐心,一步步示范,手把手的教,慢慢的也就上了道。
    见季妧回来,大宝喊了声阿姐,把手里的东西展开给她看。
    季妧盯着看了半天,没认出来是什么东西。
    季明方咳了声,手点了点桌子上他之前剪好的那副喜鹊登枝。
    季妧顿时明白过来。
    “不错不错,大宝很厉害!”
    大宝已经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
    他把季明方剪的拿过来,两个放一起,问季妧“哪个好?”
    这小孩,好胜心越来越强。
    季妧敲了他脑门一下“之前怎么跟你说的,要承认别人的优秀。”
    见大宝嘴巴有些瘪,季妧又揉了揉他脑袋。
    “堂哥剪的很棒,那是因为他练了数年,你刚开始学,不能太贪心懂不懂?”
    季明方在一旁赶紧接道“初学剪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季妧点头“堂哥是写实派,你是抽象派,各有各的风格,都很厉害。”
    大宝得了夸赞,满意了,埋头继续剪。
    季妧拿起旁边他之前剪好的看,发现喜字剪的还可以。
    偏偏跟喜鹊登枝较上了劲。
    估计是觉得,自己作为老师,不能输给学生吧。
    季妧真是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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