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努力回想着这些知识,瞪大眼一一看过去,凡是看对眼的,每一根毛都不放过。
    结果刚看到第三个棚户,她就脸盲了。
    这些马好像都那么回事,除了高矮胖瘦,实在很难凭眼睛辨出来别的。
    要非要说,就……都挺萌的。
    当然,也挺猛的……
    算了,还是让专业人士来吧。
    季妧扭头看向身后,假意咳了一下“要不,你来看看?”
    关山没有推辞。他见了马,一反常态话多起来。
    “这匹马的眼睛,大而圆润,且有光泽,良;但它的耳朵,大、垂缓、转动不灵,驽。”
    他踱步到下一匹马旁边。
    “这匹马的耳朵倒是小而尖立,转动灵活,只可惜头部粗大笨重,短而宽,腮肉多,驽。”
    往下。
    “这匹,颈高挺,长而弯曲,良;眼睛小而无神,驽。”
    再往下。
    “这匹,背腰平直有力,弹性好,良;四肢的轮廓却不明显,且系部过长、肢势不正,驽。”
    继续往下。
    “这匹,四肢强健,坚实挺立,系部长斜适中,良;但蹄形过薄,蹄质粉脆,驽”
    他走到这间棚户的最后一匹马前站定。
    “再看这匹,前蹄圆后蹄略尖,厚薄大小适中,蹄质坚韧,良;然其颈低平短,其尻斜而窄,兼之背腰僵硬无力,还有其头其肩……”
    “等等等等!”季妧从怔愣中回神,赶忙打断他的话。
    第355章 病马
    这个棚户总共就这么几匹马,匹匹都能被他挑出些毛病。
    还好这会儿除了他们也没什么人,不然他这番话不知得赶多少客,那老板岂能干休?
    事实上老板这会儿脸都青了。
    方才他见进来的几个不像是买马的,就躺椅子上小眯了会儿。谁知碰上个刺头来闹场,把他的马批的一文不值。
    “你胡咧咧什么胡咧咧什么!我家这可都是良马!一等一的良,一匹驽的都没有!你红口白牙的污蔑,看我不……”
    他撸起袖子正想揍人,走到跟前一比,关山人高马大,他被衬的弱鸡仔似的,自忖不是对手,就要去外面找帮手。
    关山负手,不紧不慢道。
    “若我猜的不错,你这些马,应是从马场淘换下来的。关北所有马场,良马壮马首先要供军中,次等的劣等的,才会流到别处。
    你这小棚小户,想来没有多少本金,次等的轮不到你,那这些自然是劣等。”
    老板傻眼了“你、你,你怎么知道?”
    关山置若未闻,扭头看向季妧“咱们再去别处看看。”
    老板心里越发惊疑不定。
    细观眼前人,虽然斗笠罩面,但气度不似寻常。也怕再较劲他们把这事捅出去,只能自认晦气,眼睁睁看人离开。
    从棚户出来,季妧长出一口气,而后没好气的瞪了眼关山。
    “我们是来买马的,不是来打架的。”
    关山垂眸看她,抿唇未语。
    大宝仰头,眼睛亮晶晶的。
    只可惜季妧并没有如他所想冲关山发火。
    “我知道你眼光高,可你不能拿军……你们那里的标准来衡量民用马。我看他家的马也没有多差,就算够不上战马级别,拉拉东西也绰绰有余。”
    提到马,关山就不沉默了。
    “不是我吹毛求疵,是他以驽充良。”
    他指了指棚户旁边竖着的一块牌子。
    季妧伸头看了看,上面写着六个大字——良中良,马中王。
    她顿时噎得不行。
    这老板心可真够大的,马中王,她还火腿肠呢。
    “这个……一般商家都会夸大些……”
    她在后世见过太多一分效果硬吹出一百分的广告,所以并不觉得如何。
    但是不可否认,这老板的态度并不仅是夸大宣传,根本就是想把驽马当良马卖,不存在跟顾客如实说明的可能。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季妧敢打赌,这个马市上,有这种情况的绝不会只此一例,挑破一家,必定引起众怒。
    他们无权无势,还是难得糊涂的好。
    关山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其实一直收着自己的情绪。
    季妧拍了拍他的手臂“别的不说,你相马的技术还是厉害的。”
    要不怎么叫术业有专攻呢?
    季妧刚刚听的合不拢嘴,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心里还想着,关山就算不从军,改去养马,那也得是养马界的翘楚。
    识货的显然不止她一个。
    “这位小哥、这位小哥请留步!”
    相邻棚户追出一个精瘦老头,一大把年纪,腿脚还挺快,几步就窜到前头拦住他们去路。
    精瘦老头跟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盯着关山。
    “这位小哥可是相马人?”
    “不是的话,那你祖上可是相马人?”
    “诶?小哥别不说话呀,我没有恶意,就是看你长了一双宝眼,想……”
    对方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架势,季妧有点担心,怕因为关山那一番点评,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主动打断道“老人家,你要找相马人的话,对面多得是。我们刚才也去找过,我相公说的那些话,就是从那些人处听来的,你去找他们好了,我们还有事。”
    说罢就要拉关山走。
    骤然从她嘴里听到“相公”二字,关山愣了下神,脚步未动。
    “哎这位小娘子!”老头又换了方位,拦在季妧面前。
    “你别当老夫好忽悠,这个马市里的相马人是不少,但多是半罐子水,少有你相公这般能耐的。小老儿我真没有恶意……嗐!实话跟你们说吧,我东家是隋家马厂的,一直想找个懂马的行家,我看你相公就挺好,不如让他跟我去马厂试试?工钱多,活儿又体面,你看?”
    季妧越看这人越像个大忽悠,撂下一句“他哪都不去”,一手拖着大宝一手拽着关山,绕过他往前走。
    老头还要追,关山忽然回头,沉声肃目“我家娘子的话你没听清?”
    老头被他这寒光凛凛的一眼定在了原地,回过神有点莫名其妙。
    看打扮就是个乡下汉子,怎地气势这般吓人?凶恶恶冷煞煞的……
    而且方才,虽然隔着半截黑纱,他隐约看到,那人脸上似乎疤疤拉拉。
    此人不好惹。
    但人才难得……老头踌躇了一会儿,到底没敢贸然追上去。
    留在原地跺脚叹气“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是个软耳朵?什么都听娘子的,有甚出息?瞧着是个有担当的,该不会全靠娘子养……”
    季妧他们已经走远,但关山自幼习武,五感过人,是以老头的嘟囔一字不漏全进了他耳朵。
    他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季妧问。
    “没……”关山摇了摇头,“去那边再看看吧。”
    季妧给他敲了敲警钟“咱们确实要买好马,但这个好的标准你降低一点……还有,若是不好,咱们去看下一匹就是,不许再说出来。”
    这回倒不是怕惹麻烦了,而是怕关山被人盯上。
    听关山嗯了声,三人才去看下一家。
    季妧发现了一个细节,关山看一匹马,首先是看马蹄。
    这大概是职业病。听说军营里相马都是从马蹄子开始的,然后依次朝上,胫骨、膝盖、大腿、颈、头、下巴、眼睛、耳朵、腰、臀等。
    马蹄子的好坏是衡量马匹优劣的绝对标准,一匹马便是再出色,蹄子不好,一切免谈。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战马的话,马蹄确实是至为关键的一环。因为长行山地或岩石道路,对马蹄的损害比较严重,即便后续会钉上马蹄铁,对马蹄本身的健全也要求至严。
    而民用马就不同了,平坦的黄土地对马蹄子的损伤较轻,所以一般相马都是从头始。
    关山显然也知道这点,所以他的视线即便先落到马蹄上,也会强制性移到头部,给季妧从头解说。
    就这样走走逛逛看看问问,半个多时辰都过去了,还是一无所获。
    经过散户这边时,倒是看到一匹特别显眼的。
    那马瘦骨嶙峋、无精打采的趴在地上,皮毛干枯,毫无色泽,瞧着是匹病马。
    这种自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季妧只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正要往前走,关山却再次停住。
    季妧回头,催促的话未及出口,发现他目光复杂的盯着那匹马。
    更奇怪的是,那匹马一直闭着的眼突然睁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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