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听方玉芷的意思,主因还在她这。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季妧想说即便她不说自己勉强也能猜个大概,但看她一副憋了许久想找人倾诉的样子,还是点了下头。
    “我婆婆……就是孟氏,自我嫁入宋家,就没给过我热脸,后来更是诸多挑刺……我始终想不明白,我一个大家小姐,屈尊下嫁到他们那穷乡僻壤,她凭什么看不上我。”
    季妧暗叹,一个觉得自己纡尊降贵,另一个觉得自己儿子得配天底下最好的,两个心高气傲的女人撞到一起,可不得跟火星撞地球一样?
    再加上婆媳这个亘古未解的难题,难上加难啊。
    “四月中旬,宋璟金榜题名的喜讯传来,恰逢我爹要回京述职,说动了孟氏同我们一道进京,毕竟她不去的话,我就要留下侍奉她,也去不成。我满怀着夫妻团聚的喜悦到了京城,谁知却收到了一封休书……因为我把孟氏推进了水池。”
    季妧猜到可能跟婆媳矛盾有关,但没想到竟是这种程度的相关。
    “当时我和孟氏的关系已经恶化到极致,当着宋璟的面还能勉强维持,宋璟不在的话,一句话都不愿跟彼此多说,去哪也从不一处。
    那日,她去街上买菜,不小心崴了脚,被人送了回来。送她的是任盈珠。
    此后几天,任盈珠日日差人送药,说若不是自家马车惊了孟氏,孟氏也不至于受伤。
    呵,若非我一早就听闻了一些风言风语,说不定还真就信了。”
    方玉芷攥紧了拳头,满眼恨意与冷然。
    “孟氏并非不知,可她非但没有拒绝任盈珠的嘘寒问暖,还当着宋璟的面夸赞她柔善知礼。
    我忍不下这口气,和她在庭院中起了冲突,激动之下,一失手、失手……”
    话至此处,后面的事季妧也就明白了。
    女子出嫁后,不顺公婆即是逆德。方玉芷非但与婆婆争吵,还殴伤了婆婆,不管她有意还是失手,都是犯了七出。
    孟氏抓住这一点,逼宋璟休了方玉芷,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孝不敬,便是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就没跟宋璟解释过?”
    “解释了,有什么用?孟氏本就不喜我,如今又有了合意的儿媳人选,她坚持让宋璟休了我,宋璟不点头,她就以死相逼……”
    又是以死相逼。
    都说一招鲜吃遍天,孟氏用这一招,就能把宋璟这一生吃的死死的。
    除非宋璟下狠心摆脱……估计也摆脱不了,因为孟氏真的会死。
    如此的话宋璟就会背上逼死寡母的罪名,官场仕林中人又岂会再容他?
    他自己恐怕也容不了自己。
    唉,注定无解。
    第587章 再算一卦
    方玉芷突然抓住季妧的胳膊。
    “你说,会不会、会不会宋璟早就看上了任盈珠,所以他才顺水推舟写下了休书?我听人说宋璟备考期间就与她结识了,她还屡次三番差人去给宋璟送东西,虽然宋璟从没要过……”
    季妧叹了口气,道“这事你应该找宋璟去求证。”
    “求证?”方玉芷松开手,木然的摇头。
    “事到如今,求证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宋璟他、虽然心里没有我,但这事上,他也算尽力了,至少孟氏让他写休书时,他并没有立即就点头,只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拗的过孟氏罢了。
    被休后,我也曾低声下气上门,祈求孟氏的原谅,结果你也看到了……宋璟要娶别人了。”
    方玉芷自嘲道“你说的对,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怎么得来的终将怎么失去。我当初确实耍了手段,人抢来了,心却得不到……到头来还不如你,至少你那个疤脸相公将你捧在心尖上。”
    季妧一思量,自己成婚未满一年就成了“弃妇”,实在也没什么优越之处。
    于是宽慰她道“不必妄自菲薄,其实我也没比你好多少。”
    方玉芷以为季妧指的是她那相公的相貌和身份。
    “他虽有不足,到底真心待你,你二人琴瑟和谐、夫妻和美。我就不同了……我被休不久,我爹也被御史给参了,紧接着就遭贬官。他携家人去南方赴任,独独谴人将送我回邺阳,我知他是嫌我丢脸了。等到了外祖家,那些舅母表姐妹还不知要怎么嘲笑我,随他们笑吧,谁让我如今成了下堂之妇。”
    难怪人说磨难催人成长,如今的方玉芷,可比初见时好太多了,至少可以正常沟通了不是?
    既然不那么讨厌了,大家又同为女性,季妧决定多管闲事一下下。
    “要我说,你实在不必太丧气,被休而已,天又没塌,吸取这次教训,下回找个两情相悦的便是。朝廷近年来是鼓励寡妇改嫁的,和离与被休的也一样,可别浪费了好政策。
    你有所不知,有的朝代,女子一日下堂或守寡,终身都要背着个冰冷的贞洁牌坊,公苍蝇从你面前过都不能多看一眼,否则就算失节,不让你以死明志就不错了,再嫁那是想都别想。
    现在多好啊,正赶上好时候,你抓住机会……”
    方玉芷匪夷所思的看着她,苍白的脸陡然涨的通红,呼吸急促,震惊和气怒交织,仿佛季妧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一般。
    “休要辱我!”
    季妧卡壳了一下。
    “不是、这怎么就辱你了?我是真心的建议你……”
    “你劝我再醮,还说不是辱我!好女不侍二夫,我们这种出身的女子,纵然被休也不会自甘堕落。改嫁?也就只有你们乡间女子才做的出。不过也难怪,你们没读过女德女戒,不知清贞为何物,更不知廉耻二字怎么写,所以才尽做些不贞不洁、自轻自贱之事!”
    季妧刚对她有所改观,甚至有所同情,立马就挨了现实一记铁拳。
    不知廉耻?不贞不洁?自甘堕落?自轻自贱?
    她叉着腰,气乐了。
    “你脑子坏掉了吧?好心当做驴肝肺。是,我是没读过女德女戒,但我知晓人有七情六欲。你自己也有,承认怎么了?合着有些事做得说不得是吧?”
    “你、你……”方玉芷差点没厥过去,手指着她,“能说出这番话,果然不知廉耻!我真替你相公心寒,将来他要是把你休了,或者让你守了寡,你岂非转头就要再找新的。”
    季妧打了个响指“你还真猜对了!不过提醒一下,就算被休,那也是我不要他。”
    方玉芷被她的坦荡惊呆了,回过神,咬牙骂了句“不要脸!”
    “我高兴!你在隆冬做你的女修士,我在春日荡漾我自己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果然,气场不合的人,不管怎么样都合不一块去。
    什么平和沟通,什么能听进去人话,都是幻觉。
    亏她还想着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果然是吃饱了闲的!
    季妧唾弃完自己,不去看方玉芷那五颜六色的脸,掉头就走。
    谁知转过身,发现笑容可掬的尉大管家就在不远处站着。
    “时候不早了,小姐你看……”
    “小姐?”
    方玉芷追上来正要跟季妧理论,听到这声称呼直接愣住了。
    她疑惑的打量着那个管家模样的人。如此体面和气势,显然不是一般人家。
    还有那艘大船。刚刚没注意,现在回想,季妧是从那艘船上下来的。
    那么大的排场,她要去哪?
    疑惑的目光投向季妧。
    “你……究竟是谁?”
    尉大管家显然是看到了刚刚两人争吵的情景,特意赶来给季妧撑场面的。
    “这位是我们汉昌……”
    季妧暗含警告的瞥了他一眼,截过话头,似笑非笑的看向方玉芷。
    “一个随时准备着改嫁的乡野女子,仅此而已。”
    方玉芷眼睁睁看着那管家毕恭毕敬将季妧请上船,久久没法回神。
    姚嬷嬷等人还跟迎宾似的在舱门两侧站得笔直,等了这么久,脸色肯定说不上好。
    季妧也没看她们,径直进了船舱。
    刚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小丁就扑了过来。
    季妧一根手指抵着它脑门,将它按坐下,回身问尉大管家。
    “小舟和小曲呢,还有老道士?”
    “小姐放心,他们的住处都已安排好,为了不扰小姐清静,在下面一层。”
    季妧漫不经心道“既是不想扰我清净,没有我的吩咐,都别上来。”
    “老奴记下了。小姐若没有旁的事,那老奴就吩咐他们开船了。”
    季妧专心撸着小丁的毛,没再说话。
    尉大管家等了一会儿便退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听到脚步声走远,季妧盘腿坐在干净的木地板上,长叹了一口气。
    “跟你说啊小丁,我刚刚遇到个神经病……”
    季妧逮着小丁一通吐槽,小丁听的乐呵呵的。
    就在这时,船身猛的晃动了一下穿,很快又恢复了平稳。
    季妧知是船行了。又陪小丁玩耍了一阵,站起身,出门上锁,朝着走廊尽头的舷梯走了过去。
    爬上最顶层的露天观景台,竟然已经有人了。
    季妧无视那人,自己选了个位置坐下。
    微风拂面,江水悠悠,船速由慢至快,两岸风景飞速后退着。
    老道士探头探脑了一会儿,悄悄蹭过来,和她并肩而坐。
    正想对着日头抒发一下心情、感慨一下人生,季妧突然开口。
    “秃驴,你再给我算一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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