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邺阳时,将跟季妧有关的一切都查了,自然也包括与她走的很近的一德堂。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眼下最要紧的是那个什么橘红丸。
    “老奴这就派人去邺阳买药!”
    “慢着。”季妧示意他保持冷静。
    “去邺阳买药,一来一回最快也得一个半月,等到了关北,正赶上雪季,大雪一封山,年前就别想走了,只能等开春后,开春后你家侯爷的病大约也好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也不用愁,一德堂就要在京中开分店了,只不知是年前还是年后。”
    尉大管家如何能不愁?
    “坐等也不是办法……”
    季妧单指敲了敲下巴。
    “这样吧,我这记了个药方,写给你,你照方抓药煎服,不过抓药之前,一定要先让主治大夫看过才行。”
    屋里另一头就有书案和笔墨,季妧径直走过去,提笔蘸墨后伏案写了起来。
    尉大管家跟过去看着。
    “陈橘皮……黑牵牛……木香……”
    最后一笔写完,季妧将笔搁下,捏起纸胡乱吹了两下,随手就递了出去。
    如此随意的态度,尉大管家心里直打鼓。
    偏她又特地强调了一遍“一定要找大夫看过才行。”
    尉大管家觉得口有点干。
    “小姐,你是认真的?”
    “爱信不信,我也没逼着你照我这方子抓药。”
    汉昌侯好不容易止了咳,忙道“不用问了,就照着妧儿写的这个方子抓药,煎来我喝。”
    侯爷终于主动要喝药了,尉大管家老怀大尉,只是这方子……季妧终究不是大夫。
    “可千万别!”季妧双手在身前交叉,做了个奇怪的手势,“一定要给大夫看,必须要给大夫看,大夫点头才行,否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概不负责。”
    这回咳嗽的换成了尉大管家。
    汉昌侯似乎没觉出这话有什么不妥,还是那句“都听小姐的。”
    那就只好听小姐的。
    尉大管家将方子慎而重之的收起,笑呵呵道“侯爷,小姐这是关心你,想让你快点好起来。”
    汉昌侯看着季妧,一脸慈父模样,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神采。
    不泼盆冷水,怎么对得住这么好的气氛。
    “不是说过几日侯府要设宴么,你早点好宴席才能早点开。既然回来了,该我的都得是我的,我不想要的谁也别想塞给我,明白?”
    尉大管家眼皮直抽抽。
    虽说这话应该是真的,可……何必说那么直白,多伤侯爷心啊!
    汉昌侯确实有些失落,不过笑容并没有消失。
    “我一定尽快好,等到了那天,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侯府唯一的千金。”
    季妧唔了一声“不是庶的?”
    汉昌侯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你不想认韦氏为母,便不认,即便不认,你也是嫡长女。”
    “礼法上说不通吧?”
    季妧故意这么问,事实上她才不关心礼法上说不说得通,说不通最好。
    “我来想办法。”
    汉昌侯眼中有一种名为慈爱的东西。季妧避开他的视线,看向了别处。
    从倦勤斋出来,尉大管家又掏出那张纸。
    “小姐,这个……”
    季妧实在被他小心谨慎的样子弄没了脾气。
    “吃不死人。”
    尉大管家脸都绿了,季妧叹了口气。
    “他那原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病症,但若任由其发展下去,会同时损伤心脏,影响心脏供血……就是非常危险的意思。”
    尉大管家握紧手中的方子,神色沉重起来。
    侯爷久治不愈,今年比以往咳的更加厉害,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小姐应不会拿这个开玩笑,何妨试上一试?
    “老奴马上去办。”
    季妧懒洋洋摆手“快去吧,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
    入夜,迟迟无法入睡的季妧忍不住扪心自问。
    她一直觉得汉昌侯府的人薄情寡义,可是现在,借侯府千金的身份避难的自己,不也是同样卑鄙?
    卑鄙就卑鄙吧。
    人活着,孰不为己?
    福祸自招,大家都是求仁得仁罢了。
    第652章 设宴
    也不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季妧给的那个方子确实起了效用,不过两三日的功夫,汉昌侯的咳症当真减轻了不少。
    尉大管家私下又去清晖园请教了些法子,自此以蜜梨汁和白萝卜生姜汤取代了之前一味大补的炖汤,也不再硬拘着侯爷卧床休息,天气情暖的时候想出来走走就随他,只不过要戴上口罩。
    这个也是季妧交代的,说是可以防止冷风对什么气管的刺激,尉大管家听闻后,让府里绣娘按照要求做了许多,但凡侯爷外出,必定要戴上才行。
    汉昌侯起初很是排斥,觉得面上捂着个东西,怪异不说,还十分憋闷。等知道是季妧的主意后,立刻转变了态度,走哪戴哪,恨不得睡觉都戴着才好。
    他养病的这几日,季妧也没闲着。
    长虹院那边万事不理,福熙堂却不能放任不管,季妧若是在设宴那日丢了人,侯府也会跟着颜面扫地。
    于是姚嬷嬷又被指派了来,任务是重新教导季妧规矩。
    清晖园内,姚嬷嬷和季妧对坐着,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季妧先开的口。
    “姚嬷嬷不是来给我授课的?”
    “老奴不做无用功。”
    之所以说无用功,不是觉得季妧太笨教不会,正相反,她太清楚季妧有多聪明了,
    季妧并不如老夫人认为的那般什么都不懂。
    礼节、规矩,凡是她认为该教的,季妧早都学会了,只是守不守要看心情罢了。
    季妧笑出了声。
    “嬷嬷对我就这么大的信心呀。”
    姚嬷嬷抬了抬眼皮。
    “小姐别怪老奴话不好听,关上门,随你怎么胡闹,但设宴那日是大日子,届时多少双眼睛都会盯着你,一旦出了纰漏,你进了侯府,也等于是未进。”
    季妧本就来路不正,如今侯府愿意正大光明认下,是一个好的开始,但关键点还在季妧身上。
    她容貌上乘,这算一个优势,但若言行举止有不得体之处,再好的容貌也无用。
    高门大户之家,谁会愿意要个粗鄙的农女做媳妇?更不会让自家女儿与之交往。
    那么季妧将永远游走于这个圈子之外,永远不被接纳,所以才说进了也等于没进。
    “当然,若是小姐还是一心想回邺阳,就当老奴没说。”
    季妧托腮,叹了口气。
    “不瞒嬷嬷,我已经决定洗心革面了,你只管放心,到了那日,我不会给你们丢脸的。”
    姚嬷嬷“……”
    明明是很认真的语气,态度也很积极,为何她就是不信呢?
    “愣着干什么?开始吧。”季妧从榻上下来,“咱们把之前学的再巩固一遍。”
    事实证明,季妧这回并不是闹着玩的。
    她前所未有的认真,不仅听得认真,做的也认真,还会主动请教问题。
    这些问题更多的关于礼节,但也有一部分与礼节无关,譬如京中各家族情况,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偶尔也会问些与皇室相关的事。
    之前在客栈时她就打听过,但不及这次问的细致。季妧对此的解释是,多了解些,才知道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不然光知道礼节有什么用?万一哪句没注意踩了人痛脚,礼行的再漂亮,也照样把人得罪干净。
    其实不用她说,姚嬷嬷原本就有这个打算,只不过季妧主动提出来,意义还是不一样的。至少说明她是真的上心了。
    姚嬷嬷终于信了季妧不是想搞什么幺蛾子,自此一个教一个学,都是分外用心。
    汉昌侯身体转好之后,设宴的日子便订了下来,紧跟着帖子便送了出去,全是汉昌侯亲笔所写,一个字也不曾假手于人。
    转眼到了十月十八这天。
    一大早姚嬷嬷就带着丫鬟过来伺候季妧梳洗。
    衣饰都是早已准备好的。
    上身是乳黄色琵琶袖立领对襟短袄,领缘处有一圈风毛保暖,配飞鹤绣花延至肩部,繁花盛蕊,针脚繁复,望之既温婉又优雅;下面是水红色大摆刺绣马面裙,裙摆大片绣花蔓延而上,飞鹤在枝叶间飞舞,婉约中又多了份灵动。
    头发由姚嬷嬷亲自打理,单看上半部分很像是十字髻,只不过下面的头发是披散着的。季妧晃了晃脑袋,觉得这发髻真是相当的不方便,不过挺好看就是了。
    脸上倒是没怎么费事,姚嬷嬷最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没有给她往血盆大口死人脸上折腾,只薄薄化了个淡妆就停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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