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枣儿那边局促,他可以一力承担。
    但刘国强意识到他的意图后,笑着谢绝了。
    据他说,枣儿娘因为带着孩子,好多活儿不能接,挣得比同行少一些,但一个月怎么也能有个几千块。
    这几年,她省吃俭用,已经攒了大半。
    之前不知道孩子能上学,耳蜗的事情还能拖一拖。
    如今工友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到时候先把钱凑一凑,先紧着给孩子做手术。
    能内部解决的事情,还是不麻烦别人了。
    就是大城市的患者也多,枣儿还得排队入院。
    快的话,也得十月份了。
    不过已经安排上了,也不差多等这几个月了。
    “真好。”
    余渝也跟着笑了。
    廖初也笑了。
    是啊,真好。
    枣儿娘可能是个傻子,但也绝对是个值得尊敬的傻子。
    “对了,我那边还有不少画本和儿童书,”余渝突然下床找鞋,“我去挑几本,明天你拿给枣儿。”
    自从和廖初成立慈善基金后,他就没再面向公众募捐过。
    只是有不少只信任他的网友,还会时不时寄点儿图书、文具什么的过来。
    储藏室已经攒了好几口箱子,余渝正在重新挑选符合条件的福利院和贫困小学之类的地方。
    康明福利院之前接受了几次大规模捐助,暂时解了燃眉之急,这些物品就可以转给其他更需要帮助的人。
    第二天一早,余渝刚带着果果去幼儿园,刘国强就领着一对黑瘦的母女过来了。
    单纯听描述,真的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又矮又小的女人,竟能爆发出那么多能量。
    不过更令人惊讶的,还是她身上的情绪层:
    明亮的橙红色,非常纯粹非常浓烈的色彩。
    很甜的味道。
    她在高兴。
    生活这样艰难,她竟然还觉得幸福。
    真是不可思议。
    常年风吹日晒让她的皮肤很黑,看上去也比实际年龄大很多。
    但她的一双眼睛却很美,又黑又亮,清澈见底,宛如孩童。
    刘国强指着廖初,对枣儿娘道:“这是廖老板。”
    枣儿娘闻言,挠了挠脸,很有点腼腆地鞠躬,“老板好。”
    她弯腰的幅度很大,几乎对折的那种。
    带她出来的老乡说,笨点不要紧,重要的是手脚勤快,干活麻利,态度要好。
    枣儿娘记住了。
    旁边瘦削的小女孩儿也跟着鞠躬。
    她知道,这是要给钱的人。
    她要乖,要听话,不然别人会生气的。
    养了果果之后,廖初就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有种天然的亲近。
    他刚要习惯性摸摸小姑娘的头,对方却嗖地缩了回去。
    小姑娘的情绪有点苦涩,很像当初刚见到的果果:
    胆小,内向,没有安全感。
    刘国强讪讪道:“孩子胆子小……您别见怪。”
    廖初摆摆手。
    说起来,其实他不太有孩子缘……
    因为带着孩子,枣儿娘能干的活儿很少,基本就是在屋里刷刷墙,导致这两年收入很少,所以更加珍惜每一个工作机会。
    以前孩子还不懂事的时候,她怕枣儿乱爬,就用布条把孩子捆在身上。
    不过现在好了,小姑娘会自己找个角落,安安静静等妈妈干完活。
    偶尔,还会帮忙递个刷子什么的。
    廖初看着那个跟果果差不多体型的小姑娘,想让她去隔壁餐馆坐着等。
    刘国强跟枣儿娘沟通了下,女人双眼放光,又过了狠狠地鞠了几个躬。
    是好人!
    几乎是一瞬间,她身上的情绪层暴涨,耀眼的橙红色和浓郁的甜味直接把对面的廖初冲个头昏脑涨。
    看来能看到情绪层的颜色,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刚才,他都怀疑自己会不会瞎掉。
    他几乎是往前一伸手,就碰到了暴涨几圈的情绪层。
    几秒钟之后,六枚金中带红的浑圆果实落入掌心。
    六枚,足足六枚。
    这是迄今为止,他从冷静状态下的人身上单次获取最多的了。
    浓烈的甜,很有厚度,好似带着股冲劲儿,直白的,猛烈的,不加掩饰。
    略一品味,竟浓郁得好似陈年老酒。
    有点儿齁得慌。
    她的感情之丰富,情绪之饱满,令人震惊。
    廖初从没见过枣儿娘这样的人。
    她的世界太简单,丁点儿善意就可翻江倒海。
    而她又实在有些大愚若智的意思,过往那么多苦难,竟都没能在她心里留下半点痕迹。
    她只是在很努力,很认真,全神贯注地活着。
    对我好的,我就记住;
    对我不好的,转头忘掉。
    这个傻乎乎的女人,心里仿佛装着一片汪洋大海。
    那些灰暗的,阴霾的东西,就像落入海中的墨滴,要不了几个来回,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从某种意义上说,枣儿娘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廖初不禁对这个瘦弱的女人,生出一点真实的钦佩。
    枣儿有点怕生,不太想去,可她又是个极懂事的孩子,最终还是含着两大包眼泪,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枣儿娘也有点不舍的,扒着门框直掉泪。
    可等里面的刘国强一喊,就又颠儿颠儿跑进去干活了。
    要干活。
    给枣儿治病!
    等枣儿上了学,她就能进工地了!
    回工地,挣更多的钱!
    余渝给枣儿准备了好几本画册,还有水彩笔。
    但枣儿不敢动。
    她就像一只被迫离开鸡窝的小鸡崽儿,浑身紧绷地缩在座位和墙壁的三角中。
    这会儿早饭结束了,午饭还没开始,店里人不多。
    寥寥几位,大多是宋大爷和李老爷子这类有闲工夫的。
    两人见廖初领进个黑瘦的小孩来,都有些好奇。
    “哎呦可怜见的,这是谁家的孩子?”
    乱糟糟的头发好似枯草,衣服也皱巴巴的。
    他们都多久没见过这么惨的孩子了?
    枣儿听不见声音,却对人的表情和动作极其敏感。
    她能感觉出来,那个很高的叔叔,和这两个爷爷不是坏人。
    但她还是止不住地害怕。
    她怕妈妈不要自己。
    她想妈妈了。
    她不想离开妈妈。
    “哎呦,怎么哭了?”
    宋大爷诧异道。
    李老爷子瞅了眼,又看看他,“别是给你这张老脸吓得吧?”
    宋大爷刚要反驳,又觉得不对劲,小声对老伙计道:“这孩子,咋没动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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