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犹如腾龙般照亮夜空,雷声震耳欲聋。
    叶怀睿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按电灯开关。
    毫无反应。
    叶怀睿:!!
    在这样一个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的夜晚,竟然停电了!
    没办法,叶怀睿只能摸出手机,靠背光的电筒功能来照明。
    若是平常,叶怀睿这时候就应该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换掉半湿的衣服,然后将就着冲个冷水澡,再爬上床躺平了。
    然而这样的雷鸣与暴雨,让叶怀睿想起了四天前的经历。
    当时他也是在这样的雷雨天里,在密室中与一个看不见的透明人通过一张桌子用水字对话。
    而且那个透明人竟还自称是殷嘉茗。
    于是叶怀睿举着手机,摸黑打开博古柜的暗门,小心翼翼爬下十三阶楼梯,来到了地下室中。
    叶怀睿按下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灯没亮,电还没来。
    叶怀睿举起手中唯一的光源,无意识的晃了晃。
    下一秒,他差点没惊得把手机给直接扔出去。
    因为,就在方才一晃而过的瞬间,叶法医看到,那把陈旧的木头椅上似乎坐了一个人!
    叶怀睿:!!!
    他条件反射地抓紧手机,朝座椅的方向照了过去。
    什么也没有。
    椅子上空无一人,就仿佛他刚刚那一瞥只是幻觉一般。
    饶是如此,叶怀睿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对未知的本能恐惧令他想要退出地下室。
    但与此同时,一股毫无理由的紧张与狂喜几乎是瞬间挤开了恐惧,填满了他的大脑。
    砰咚!
    砰咚!砰咚!砰咚!
    叶法医感到自己一颗心脏蹦得飞快,几乎要从胸膛间跳出来了。
    殷嘉茗?
    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但尾音依然难以抑止地在发抖:
    是你吗?
    叶怀睿对着空荡荡的地下室叫道。
    【鬼仔?】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回答。
    叶怀睿:啊!!
    这一次,他真的忍不住了,失声叫了起来。
    【我!你叫什么叫!】
    对方似乎也被吓了一跳,用金城方言抱怨道:
    【我撞鬼了都没叫呢!你一个鬼竟然还先尖叫了?】
    叶怀睿没有回答。
    他正举着手机,团团转圈,用手电筒去照密室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出声源。
    理智告诉他,自己才刚刚请专家将整座别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了一遍,没有任何窃听器、监视摄像头或是隐藏麦克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这里。
    但是,让叶怀睿承认,自己真忒么撞鬼了,而且这回还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鬼在跟他说话,实在是一件非常碎三观的事情!
    【喂,鬼仔?鬼仔啊?】
    那个陌生的男声还在说道:
    【你还在不在啊?在就吱个声啊!】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音调磁性,带着一点儿沙哑,语气有些痞,用词也不够文雅,但并不惹人讨厌。
    叶怀睿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开口确认:
    你是殷嘉茗?
    【哈,你还挺好玩的啊!】
    听声音,那人似乎被逗乐了。
    【明明是你先叫我的,怎么还质疑起我的身份了?】
    对方顿了顿,又问:
    【倒是你,你谁啊?我认识吗?】
    他想了想,又自问自答道:
    【你普通话说得很溜啊,是从内地回来的吧?怎么会被困在这间地下室里?不会是人蛇(偷渡客)吧?】
    好吧,不管现在跟我对话的是人是鬼,起码可以肯定,绝对是个话唠!
    叶怀睿在心中腹诽。
    我叫叶怀睿,树叶的叶,怀抱的怀,睿智的睿。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在马克杯里蘸了蘸水,接着在桌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能看得见吗?
    【哎呦,看见了。】
    透明人显然也能看到桌上的水渍,【不错嘛,这回不仅能写,还能说话了。】
    这时,叶怀睿听到了很轻的咔的一声,似乎是什么金属物品碰撞发出的。
    然后对方沉默了两秒,忽然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叶怀睿:
    等一等,这动静,听着像是抽烟啊?
    怎么鬼魂还带喘气儿的吗?
    身为一个法医,就刚才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不科学到他几乎想COS名画《呐喊》了。
    叶怀睿还是决定挣扎一下,殷嘉茗,你觉得我是鬼?
    【啊,不然咧?】
    对方的语气听起来理所当然:
    【我看不见你,但你可以在桌子上写字,可以跟我说话,不是鬼是什么?】
    他顿了顿,又十分自来熟地说道:
    【不过既然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再叫你〖鬼仔〗好像也不太好要不,我叫你阿睿吧?】
    叶怀睿的眉头拧了起来。
    他根本不在意殷嘉茗叫他鬼仔还是阿睿。
    他在乎的是,殷嘉茗那边的遭遇,听起来似乎跟自己一模一样啊。
    叶法医试图搞清楚对方的情况:
    那请你告诉我,你那儿是白天还是晚上?现在几点了?
    【当然是晚上啊!】
    殷嘉茗回答:
    【快到午夜了,我看看十一点一刻了。】
    叶怀睿低头看了眼手机锁屏上明晃晃的23:16。
    他又问:
    你那边是几号?
    【这问题你上次不是问过了吗?】
    殷嘉茗似乎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很有耐心地回答:
    【今天27号啦,再过四十五分钟就28了哎呦!】
    对方忽然叫了起来,然后是一连串的看不见音源的丁零桄榔。
    叶怀睿连忙问:怎么了?
    【我,刚才烟头不小心烫到手了!】
    殷嘉茗那边一通忙活,然后才回答:
    【没事,我已经把烟摁熄了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叶怀睿:!!
    他举起手机,将光源凑近桌角,双眼圆睁,本来想说的话全卡在了嗓子眼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因为他震惊地看到,那张旧桌子的右下角,竟然多了一个黑漆漆的焦痕。
    那焦痕呈正圆形,直径约八毫米,烙得不深,只将木漆烤出一个浅浅的印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缘还是黑的,中央却已褪成了浅灰色。
    可叶怀睿自从发现了这间密室以后,几乎每天都会到这里坐一坐,他敢以自己年年全额奖学金的智商和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博士学位担保,在他低头之前,自己真的从来、从来、从来没见过这个焦痕!
    【喂,阿睿,你怎么又不做声了?】
    大约是叶怀睿沉默得太久了,殷嘉茗忍不住催促道:
    【你还在吧?说句话呀!】
    叶怀睿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问:你刚才是在桌子上摁灭你的烟的?
    【嗯。】
    殷嘉茗回答:
    【这里太暗了,我刚才没找到烟灰缸,一时着急就摁在桌子上了。】
    叶怀睿:
    他心中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这个念头离奇、诡异、荒谬,匪夷所思且不合逻辑,但叶怀睿就是忍不住想要求证。
    你上次说,你那边是1982年?
    叶怀睿问:
    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啊,西历1982年,农历壬戌年嘛!】
    殷嘉茗以为叶怀睿是鬼,那鬼当然是死了的,活着的年份跟自己不一样,实在是太正常了,于是随口打趣道:
    【你那边又是哪一年呀?】
    他以为会听到一个过去时的年份。
    然而叶怀睿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用标准到可以去录语音库的普通话,说出了四个数字:
    2、0、2、1。
    殷嘉茗:【什么?】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要不然就是国语差到连数字都听不懂了。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这里是2021年。
    叶怀睿回答,语气笃定:
    2021年7月27日,很快就是28日了,跟你相差了正好三十九年。
    【不是吧,你真没开玩笑嘛!?】
    叶怀睿听到一声凭空响起的碰,似乎是殷嘉茗在震惊中拍了一下桌子。
    【那我岂不是六十二岁了?】
    叶怀睿简直要被他歪到天边的关注点气笑了。
    但下一秒,他心脏一缩,一种难以言喻的闷胀感随即填满了胸腔。
    叶怀睿知道,殷嘉茗根本没能活到六十二岁。
    他甚至没能再多活上两个月。
    【等一下!你怎么证明你那儿是2021年?】
    殷嘉茗又说话了:
    【再说了,一个三十九年后的鬼,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你坐叮当的时光机回来的?】
    叶怀睿其实也很想搞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我有个建议
    他想了想,对殷嘉茗说道:
    要不然,我们来做个实验吧?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殷嘉茗?
    叶怀睿又叫了一声。
    依然没有回音。
    窗外,暴雨已停。
    他们又断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法医:3000字就掉线,什么破wifi!
    第10章 3.导演03
    喂,阿睿!阿睿!叶怀睿!你还在不在啊?
    殷嘉茗在密室里团团转悠了几圈,大声呼唤新朋友的名字。
    可惜叶怀睿现在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啧,有没有搞错啊!
    殷嘉茗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喃喃自语:
    还说自己是从2021年过来的!你那时光机质量也太化学了吧,话说一半就坏了?
    殷嘉茗才刚刚听叶怀睿说到我有个建议,还在兴致勃勃地等着听是什么建议呢,没想到忽然就再没有后文了。
    唉,这也断得太不是时候了。
    殷嘉茗十分沮丧。
    他在这间狭小的地下室里憋了快一个星期了,简直比坐牢还难受。
    除了每隔两天乐乐会给他送来吃喝之外,他平常根本见不到任何人,唯一的说话对象只有自己,还是那种蠢透了的自问自答。
    刚才那个自称叶怀睿的男人,是他除了乐乐之外唯一的交谈对象了。不管是鬼魂也好,是未来人也罢,甚至是山魈鬼魅、蛇精狐妖,殷嘉茗都不在乎。
    比起不明身份的未知生物,极致的孤独,以及看不见尽头的幽闭才更令人绝望。
    而且叶怀睿的声音很好听,音色柔和、吐字清晰、语调低缓,给人一种温和而知性的感觉。
    一听就是个文化人。
    这是殷嘉茗对叶怀睿声音的第一印象。
    殷少爷少时过得苦,现在做的又是酒店和娱乐城的生意,平日里接触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拿着欧美名校文凭,西装革履的高知也没少见。
    那些海归都是社会精英,有葡国人背书,待人接物总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不管是声调还是语气,都没有叶怀睿那种温和谦谨的气质。
    殷嘉茗看过叶怀睿的字迹,听过他的声音,就已不由自主开始想象对方的相貌了。
    是不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手无缚鸡之力,一看就很需要人保护的样子呢?
    可惜他家阿睿实在太神秘,连续两次都是毫无预兆的出现,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突然消失,连一个挽留的机会都不留给他,实在是相当无情了。
    唉!
    殷嘉茗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用金城方言抱怨道:
    真是的,多给我十分钟也好啊!
    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忘记应该如何说话。
    早知道他是未来人,我刚才就该问问下周的马票结果,给兄弟们赚点零花多好。
    殷嘉茗说完以后,又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是不是关太久把自己关傻了?
    就他目前这要命的糟糕处境,别说买马票,他要是敢大白天上街,不出半个小时,警局铁定能接到一百八十个举报电话。
    是的,他现在是行走的五万赏金。
    为了逮住他,金城警方发出了全城通缉令,悬赏金额五万,相当于一个工薪阶层五年的工资了。
    这笔入账,足以让许多人心动。
    偏偏他身高一百八十八公分,站在人群里颇有鹤立鸡群的效果,很容易就会被人认出来,躲都没处躲去。
    殷嘉茗对自己很有数。
    他一点都不想被金城警方逮住,再为了平息舆论而被扣上一顶杀人抢劫的锅。
    所以这六日来,殷嘉茗都躲得严严实实,白天绝不敢踏出密室半步,只在夜深人静的午夜才会悄悄溜到楼上,偷偷摸摸地干些洗漱换衣、清洗痰盂之类的琐事。
    好在这片别墅在半山腰上,又是未完工未开售的在建状态,平日除了施工队之外,连拾荒者和流浪汉都不稀罕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荒僻地方蹭住。
    所以只要他注意躲开半夜巡查的建筑队更夫,被人发现的概率还是很低的。
    另外,考虑到这里是半山腰,一面临海,另一面是悬崖,上下都只有一条路,万一行踪泄露,警方追捕他就会跟瓮中捉鳖一样,殷嘉茗还给自己准备了一条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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