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盘在我们之前的营地里,我回去拿。”苏腾深深的看了杜乐丁一眼,走入风雪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宋征感慨道:“六十年了,你,我和沈玉的后人聚在一起,这情形是不是很有意思?”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杜乐丁死死的盯着宋征,“绿幽灵原本是属于胡珉的星盘,为什么会到了沈玉手里?”
    宋征皱眉想了很久:“我们进入乌扇古墓之后,因为某些原因分散开来。后来两个小记者也进了古墓,等我们在墓中意外相遇的时候,胡珉已经死了。是沈玉发现了他的尸体,将他背包里的星盘拿走了。可能是想给你看吧。”
    杜乐丁一阵心绞痛:“那我原本那枚白银星盘呢?”
    “我一直帮你保管着呢。”宋征微笑。
    杜乐丁筋疲力尽的坐在雪地上,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我重生之后一直想努力忘掉这种痛苦,这种遭到背叛,被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捅刀子的痛苦。但有时候我会想,是我做错什么了,我一直把沈玉当成亲哥,但好像跟你重逢之后,一切都变了。”
    “变了?”宋征出神的看向远方,“从小到大沈玉都把你当亲弟弟一样照顾,具体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唯独记得那种嫉妒的感觉。”
    “嫉妒?”杜乐丁抬头看他,“你能言善道,每次犯了错都能蒙混过关,被有钱人领养过着我们都羡慕的生活。你嫉妒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哑巴?”
    “你和沈玉互相依靠不是吗?”宋征淡淡的说,“领养家庭原本有个儿子,双腿残疾,只能坐轮椅。他不愿出门,性情阴郁,他的父母怕他越来越孤僻,所以才想领养一个孤儿,给他们的儿子作伴。”
    “你有什么不满吗?”杜乐丁讽刺的笑道,“你得到了父母兄弟还不满足,却来嫉妒我一个挖坟掘墓的小贼?”
    宋征笑了笑:“我们这种人,因为自幼一无所有,所以比其他人更贪婪,内心深处始终渴望这世上有一件东西,有一个人能独属于自己。我是这样,你也不例外,就连看似与世无争的沈玉,也不过是把这念头藏得更深罢了。”
    这番话说的一点错也没有,杜乐丁陷入沉默,回想自己也曾经嫉妒着很多人,这其中便包括宋征。
    “我是一个玩伴,甚至只算是个玩具。那个比我大两岁的残疾,根本不需要手脚,只要露出一个不满的神情,我就没有晚饭吃了。他是个变态,虐待狂,任何活物在他眼中都是可以被宰杀的。”宋征轻描淡写的说,好像这些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他不能走路,我就成了他的工具。”
    杜乐丁:“你做了什么?”
    他与沈玉跟宋征重逢之后,从未听过这些事情。
    宋征:“我停止了反抗,成为他最好的玩伴,帮他残杀小动物。你见过被活活剥皮的狗吗?”
    杜乐丁打了个寒颤。
    宋征面无表情:“如果我忍不住吐了的话,倒霉的就是我。”
    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是不记得要说的话。十几秒钟后才再度开口:“报复是这天底下最有快感的事。”
    “那个少年,他怎么了?”杜乐丁有种不好的感觉。
    “他的轮椅坏了,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宋征的声音轻飘飘的,几乎被风吹走,“不过他的父母并没有太伤心,在那之前他们已经相信他患有抑郁症,随时会自杀。”
    杜乐丁不知宋征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他相信宋征有能力办到这一切,只要是他想做的,他一定会做成,从来都是如此。
    “你的记忆力好像很糟糕。”杜乐丁从一些细节中观察到。
    宋征拉开外套,掀起衣服,转身给杜乐丁看他的后背。那上面是一只黑色的狰狞怪兽,张牙舞爪的扒在他背上。
    “摸一下,肩胛骨附近。”宋征说。
    杜乐丁起身在他所说的位置摸了摸,那附近的触感跟他手臂上那块黑色的痕迹一样,面积要大得多:“你也被黑影子咬了?”
    “鬼蜥,”宋征纠正道,“乌泽国的‘特产’。”
    “这是你六十年来不老不死的原因吗?”杜乐丁问。
    宋征放下衣服,赞许的看着杜乐丁:“没错。不过这是有代价的。”
    杜乐丁清楚这代价是什么:“但我看你好像没什么异常,你怎么控制住的?”
    宋征道:“咬伤愈合后,黑色的印记便逐渐扩大,我的行为也出现异常,经常感到愤怒,体内有难以克制的冲动。不过习惯之后,慢慢就能掌握规律了。但你的变化速度是我的十几倍,这可能是因人而异吧。”
    杜乐丁把实验室所见告诉他,之后说:“你知道我们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吗?”
    “还是那句话,因人而异。”宋征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可能会加速死亡,也可能会变成浑身漆黑的怪物。”
    “变成能够直立行走的鬼蜥吗?”奈特突然出现在近处,冷冰冰的对着宋征说。
    “有可能,”宋征讳莫如深,“甚至可能会飞呢。”
    他转身往最大的帐篷走去。奈特走到杜乐丁身边:“苏腾呢?”
    这名字像是个开关,按下去便释放疼痛。杜乐丁拧起两条眉:“去拿星盘。”
    奈特沉默了几秒:“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他比这世上任何人都爱你。如果你因为别人几句话就离开他……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骗了我。”杜乐丁疲惫不堪,根本不愿去想这些事。
    “那也是因为他怕失去你,”奈特说,“你能想象到,他看到你——他这辈子原以为只能在幻想中见到的人,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我不知道。”杜乐丁抬起头,平静的看着奈特,“我也不想知道。”
    他绕过奈特,随便钻进一个帐篷。那里面没有暖炉,冰冷又黑暗。他缩在阴影里,陷入回忆中,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沈玉临终前的话,表明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和宋征的目的是什么,星盘吗?不会,如果沈玉想要的话,杜乐丁不会不给他。
    可既然沈玉动手杀了他,又拿了胡珉的星盘,为什么属于他的白银星盘会在宋征手里?沈玉为什么又要写一本回忆录纪念他?愧疚,悔恨,自责?
    沈玉对他的好,绝对不是假的,从小到大,他都履行着哥哥的职责。宋征真有能力,像哄骗他养父母,骗过那变态的残疾少年一样,说动沈玉杀掉他吗?
    杜乐丁突如其来的死亡令他太过震撼,徒留满腔怒火和恨意,从未仔细思考过这其中的蹊跷。现在细细琢磨,总觉得迷雾重重,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不合理之处。
    至于苏腾,杜乐丁更气的是一直以来他不断用谎言和隐瞒来掩盖事实。杜乐丁想到他曾经自责编造了不少假话来欺骗苏腾,可事实上苏腾却在用弥天大谎来欺瞒他。
    一想到苏腾竟然是沈玉的后人,杜乐丁感到自己无比可笑又可悲,他是欠了这祖孙俩什么啊?
    “丁丁!”查理跑进帐篷,“苏腾回来了,他们叫你过去呢。”
    杜乐丁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默不作声的走出帐篷。查理偏头看着他,不知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痛苦。
    中间最大的帐篷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杜乐丁踏入帐篷的一刻,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苏腾的视线。他径直走到桌前,注视着桌上那枚闪动着墨绿色光泽的星盘,沉声说:“打开吧。”
    宋征拿起星盘去开启这最后的青铜盒子,杜乐丁忽然想起什么,按住他的手说:“上一个雷电锁孔的盒子,被你打开了,你是从一开始就拥有一枚星盘吗?”
    宋征从口袋里掏出星盘,打开盖子,亮出当中雷电型的紫金装饰:“我的养父有个弟弟,曾经是一名探险家,真正的探险家。”
    他笑着看向苏腾,得到冰冷的回视。
    “他失踪了,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别墅。每当我在家里被那变态折磨得撑不住时,就躲到那座别墅里。”宋征努力回忆,“那有丰富的藏书、研究资料、收藏品。这个星盘就是在别墅里找到的。”
    杜乐丁眼角神经质的抽动:“从我们重逢起的那一天,你是不是就已经策划好了一起?”
    “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宋征摇头道,“那时候我可不清楚什么乌泽古国,鬼蜥,死亡之瞳。但我的确从别墅里找到了一点资料,很有意思。可惜我记不太清了。”
    杜乐丁不相信他的话,却还是放了手。事到如今再追究这些于事无补,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既然宋征有意合作,那是再好不过,只是这人还得多加提防为好。
    杜乐丁实在信不过他。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命运是很会捉弄人的。”宋征打开了从宋祥祺墓中取得的青铜盒,将金属块交给一名雇佣兵,找到里面的帛书展开。但凡能看懂文言的人全都凑了上去,然而事实令他们大失所望并不明所以——帛书上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幅画。
    时千金将帛书抢过来翻过来调过去:“什么意思,这上面的庙宇,我们去哪找?”
    “我见过这个地方。”杜乐丁看着画面上庙宇的屋檐,上面挂着一些形状不规则的东西。
    宋征转向他:“在哪?”
    “在我晕倒的那片冰塔林里,你们有潜水装备吗?”杜乐丁说,“这座庙在水下。”
    宋征立刻吩咐手下去弄装备,一行人收拾行装,全都对画里的庙宇充满好奇,急迫的想要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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