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逐渐放松身体,失真的声音重新回到他耳朵里:“还能忍。”
    解临确实没打算睡觉,他在距离池青最近的空沙发椅上坐下之后,一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空出来给池青:“试试看,要是难受就松开。”
    池青的手指从衣袖里探出来,做不到过多的接触面积,最后只拉住了解临的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根部有浅浅的指环印。
    刹那间,所有声音像一个被突然关上的魔盒,好几种挤在一起的、不断在耳边进出的声音一下被收回魔盒里。
    解临虽然平时事儿少,家里那些商业上事宜都有专人打理,但平时也需要经常看邮件汇报。
    他滑过去几页,吴志的消息忽然出现在通知栏里。
    吴志:江湖救急。
    吴志:就在五秒钟前,我的爱情又出现了。
    吴志人在酒吧里,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但是仍然很怂地抱着手机躲在角落里,决定在解临回他消息之前先不贸贸然上去搭讪。
    然而他的再生父母今天却一反常态,只回过来两个字。
    解临:没空。
    -???
    -没空?
    -你在忙什么?
    -忙倒是不忙。
    解临回。
    吴志看着这五个字更加好奇。
    -?
    -你能不能说人话,那你这到底是忙还是不忙啊。
    解临其实不太能专心看邮件,手被人勾着,很难集中注意力。
    他顺着自己的手往下看,看到轻轻搭在他指节上的那两根只从外套袖口里露出来小半截的手指,指甲剪得很干净,白细的手指搭在他手上肤色对比鲜明。
    但始作俑者非常没良心,因为他已经自觉在沙发上找好姿势睡着了。
    池青曲着腿,整个人蜷缩着,宽松的外套罩在在身上,头发盖了半张脸,只露出削瘦的下巴,以及红得有些妖异的唇。
    解临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重新落回到手机屏幕上,单手发消息。
    -今天不方便。
    -我把手借出去了。
    吴志捧着手机,怀疑是不是今晚酒吧的dj太疯狂,震得他脑瓜子疼,并且运转艰难,不然他怎么看不懂解临发的这些话。
    池青这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睁开眼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失控前,酒精引发的一连串效应就像一场梦。
    他眯着眼缓了缓,感受到指间抓着的温热指节,意识才逐渐回笼。
    “醒了?”解临刚好处理完所有事宜,退出邮箱。
    池青松开手,发现今天夜里这个点说话的人不多,楼上楼下几乎都已经睡下:“抱歉。”
    “你可以叫我的。”
    解临不在意:“没事儿,我刚忙完,还没打算睡。”
    池青想起来上一次进解临家也是深夜。
    当时快接近凌晨四点,他还没睡。
    池青之前被吵得没顾上,现在才问:“你都是晚上工作?”
    出于“帮忙治疗”的关系,他说话的时候斟酌用词,没直接说‘难怪白天那么闲’。
    解临捕捉到那个“都”字,也想起上次池青来敲门的时间。
    按照他平时的作风,估计会说些好听的糊弄过去,譬如“不晚点睡怎么能等到你”之类,但是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不是,只是最近有件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去做。”
    “?”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对池青提及。
    “警局的职位,”解临说,“顾问。”
    陈旧的声音从记忆深处浮现。
    ——“解临,你的心理评估报告最终的评定结果是……高危险。”
    ——“我们希望你离开总队,长期接触这些案子可能不利于你的心理健康发展。”
    ……
    ——“以前还有解风,现在解风不在了,谁能控制住他,谁控制得了他?!”
    池青不能理解:“为什么不去?”
    解临挑眉:“为什么一定要去?”
    池青虽然对受害人的遭遇很难感到同情,但他的看法也因此更加理智客观:“因为你能破案。”
    池青习惯性把手缩回去,陈述事实道:“如果之前没有人发现那些猫的尸体有问题,那个婴儿最后可能就不是被划一刀那么简单。”
    解临一愣。
    那些来自十年前的袁局的声音,以及其他刑警的声音慢慢消下去。
    最后从记忆里浮上来的只剩下一句话。
    只剩下在爆炸声说的那一句——“……你能帮助很多人。”
    时间已经很晚,池青不便再留下打扰,他把手插进上衣口袋里,整个人很困倦的样子,走之前说了一句“谢谢”。
    解临送他到门口,倚着门笑了一声:“是我该谢谢你。”
    次日。
    依旧忙碌的总局内,数名刑警来去匆匆,有人带着线索从外头回来,也有人接到消息立刻带队往外头冲。这十年间,总局多了很多批新面孔。
    接连两起独居案,这么多天以来进展少之又少,舆论压力日渐剧增,甚至有新闻公然指向办案警察。
    凶手过于娴熟的行凶手段,让他们怀疑这不是第一二起案件,在进行跨省调案之后,真的让他们找到了几起极为相似的案件,这些相似案件均来自隔壁厦京市,涉案房东说:“我以为她退租啦,这房我提前两个月就跟她说我要收回来,本来找到了卖家,打算卖出去的。我儿子明年结婚,我想再重新添点钱置办一套,谁知道我叫清洁阿姨上门打扫,发现人死在我房子里了。”
    于是总局不得不专门成立一个紧急小组参与独居案调查,将这些案件合并起来。
    本就忙碌的总局里,这些天可以说是忙得焦头烂额。
    所以当武志斌和袁局一群人浩浩荡荡亲自去门口迎人的时候,总局里所有人都十分惶恐,以为是这案子迟迟不破的缘故,引来了哪位人物。
    “谁啊?”有人小声打探。
    “不知道,”另一个回答,“这么大阵仗。”
    大家依旧忙着手头上的事,只是时不时留意门口的动向。
    然而来的人出乎他们意料。
    武志斌和袁局刚到门口没多久,一辆看着就价格不菲的车减速从街对面拐弯横穿而过,紧接着十分引人注目地停在总局门口,车窗缓缓降下。
    一张跟总局格格不入的脸出现在所有人想看又不敢看的视线里——总局氛围认真严肃,制服穿在身上瞧着一板一眼的,但是这张脸显然跟“严肃”两个字不搭边,倒像来找乐子的。
    解临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从车窗向外看他们,笑吟吟地跟他们打招呼道:“虽然挺长时间没来了,但是进总局的路怎么走我还记得,不用带那么多人在门口给我当导游吧袁局。”
    第29章 顾问
    总局会议室里提前准备好了资料。
    有负责拿矿泉水进来的总队新人在摆水的时候偷偷用余光观察会议室里的情况。
    于是总队新人看到那位在总队门口被袁局亲自迎进来的年轻男人坐在会议室里,大家都是一身警服,他穿着件很随性的黑色衬衫,在一片凝重的氛围里,接过水时笑着跟他说了声谢谢。
    他送完水,出去时关上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外面聚集着不少人,乍看上去都在各做各的事情,一见他出来,在打印机前装模作样打印东西的人也不装了,几个人迅速围成一团。
    “到底什么情况?”
    “好像,说是请来的顾问。”
    “……顾问?学心理学的吗?看着不像。”
    “不知道,好像姓解。”
    “顾问,姓解,”有人把这两个关键词联系起来,震惊了,“解临?!”
    总局里的人对‘解’这个字很敏感,虽然不认识脸,但是对名字和事迹都耳熟能详。
    他们不像季鸣锐和苏晓兰那样,提到“解临”都不知道是谁。
    从他们进总局——不,甚至更早,只要了解过十年前的旧案,就不可能没见过解临这两个字。
    如果说解风在当年是教科书级别的刑警总队明日之星,那么年仅十五岁就开始参与案件调查的解临,就是开了挂一样的存在。
    直至今日,总部档案室里泛黄的陈年旧案最后一页上标注着的所有参案人员名单里一定会出现四个字——顾问:解临。
    这些新人只听过解临的名字,再震撼也不过是对于看到传闻中人物的震撼,但是那些多年前参与过旧案子的人不一样,老刑警们看到解临重新走进会议室,隔着一扇百叶窗,恍然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十年前的景象。
    会议室内。
    这十年间很多东西都改变了,比如会议室里那块老式且颜色总是泛灰、显色度不明显的投影屏幕随着科技进步已经替换成液晶屏,自动连接主位电脑。
    袁局两鬓遮盖不住的白发,还有坐在袁局身边的男刑警,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但肩上抗的功勋不少。
    武志斌介绍的时候说话有些犹豫:“这是杨队,你应该有印象,在当年那一批入总队的人里,他跟你哥是最被人看好的两个,你哥走后……总队队长的位置……”
    解临没说话。
    十年后旧地重游,很多东西都变了。
    一如十年前在那个位置坐着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但也有一些东西没有变,譬如会议室白色墙面上那八个字:执法为民,立警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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