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没能走多远,一辆从始至终被他忽略的路边轿车车门忽然打开——
    刘警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座位上“弹”出去,手上动作干净利落,时机掐得刚刚好,按住嫌犯的肩膀将人死死抵在车窗玻璃上,从身后铐上手铐:“警察,不许动!”
    寸头根本来不及反应,在车门突然被打开的一瞬间他正要扭头跑,然而根本跑不出去。
    池青跟了寸头一路,试图再听到些什么,然而自从那句含糊不清的“我……她”之后,寸头再没有关于薛梅的心理活动,他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附近有没有警察这件事上。
    池青跟到一半就烦了,周遭太吵,满满当当的全是声音,挤在一起根本听不真切,他还得特意从这些声音里把寸头的声音挑出来,留意他心里的那一堆废话:
    【操,应该没有人吧……】
    【再等等,现在还不安全,等会儿等人再多点】
    【……】
    寸头被逮捕的时间前后不超过五秒钟,池青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寸头身后,在这五秒里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车里的人也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在前座门忽然打开的同时,后座门锁‘嗒’一声也开了,随即手腕被人一把拉住,拉住之后就被人往车里拽。
    池青下意识伸出原本插在上衣口袋里的右手,然而仅凭一只手根本抵不过:“……”
    最后池青后背整个抵在私家车后座上,兜帽顺势往后滑落,眼前视野清晰起来,这才看清楚拽他的人是谁。
    解临伏在他身上,不仅将他双手禁锢住,同时也按着他的腿不让他乱动弹,这是一个很专业的捉拿姿势:“我俩好像真挺有缘的,这都能碰到。”
    池青手指细,黑色手套在拉扯过程中褪了一半,解临掌心刚好压在上面。
    池青耳边一下安静,只剩下解临的说话声。
    被人这样压着不太爽。
    但是安静又是真的安静。
    权衡之下,池青挣扎的幅度小了:“路过。”
    “你又成天闭门不出的,”解临说,“路哪儿门子的过。”
    池青解释:“来做房屋交接,和前房东之间的租赁合同正式到期。”
    解临:“所以你这是刚交接完出来?”
    池青默认。
    解临:“那就更说不通了,你不在小区门口直接打车回去?这条路上可不方便打车。”
    事实上,池青并不清楚这条路方不方便打车,因为他确实不需要多走两条路的路程,特地到天瑞小区门口打车。
    正好耳边安静下来。
    池青脑内飞速运转,试图在最短的时间里对目前的情况做出反应,他余光透过还未关上的车门,看到沿街店铺一条街里有一家药店,刚想说自己是来买药的,刚好家里感冒药过期的事儿解临也清楚。
    然而解临紧接着又说:“当然最重要的——马路那么宽,你平时恨不得跟人保持两米远的距离,你挨着薛梅邻居那么近干什么?”
    池青:“……”
    坐在前排听完全程的武志斌:“……”
    这语气,不像在审嫌疑人,倒像是在争风吃醋。
    但是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就很难说了。
    如果他被解临这番极其自然的话带偏,把话题重点放在“你挨别人那么近干什么”这件事上,就会很容易默认他早知道寸头和薛梅之间有联系。
    池青没有中招。
    他冷冷淡淡地问了一句:“什么薛梅邻居?”
    解临看着他,良久,手上力道才松。
    但是松开归松开,解临却没有打算放他下车:“你还是得跟我们走一趟。”
    刘警官抓住人之后把寸头往后座塞,最后满载而归。
    后座上三个人,解临坐中间,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两人可疑分子。
    二十分钟后,总局审讯室内。
    除了寸头以外,并不宽敞的单间内还坐着三个人。
    武志斌坐在他对面,刘警官负责做记录,解临负责……旁听。
    解临没有着急问话,他从武志斌身上顺过来一包烟,顺的时候还被武志斌蹬了一眼,但他没理会,抽出来一根递给寸头:“别紧张,来一根?”
    寸头看起来是比较内向的性格,他背弯着,挺高的个子往那一坐有些束手束脚,似乎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寸头接过烟,没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想抽烟的。”
    解临:“你身上有很重的烟味,而且,你一直在桌子底下搓手。”
    寸头确实是烟瘾犯了,人紧张的时候需要尼古丁分散注意力。
    解临这时候才问寸头的第一个问题,他指指玻璃窗外:“外头那个,你认识他吗。”
    寸头顺着解临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坐在走廊上、戴着黑色兜帽的陌生男人:“……?”
    寸头虽然紧张,还是没忍住在心里纳闷:这个人谁啊。
    “不认识,”寸头摇摇头,“没见过。”
    “从来没见过?”
    “我确定,这个人看起来挺奇怪的,如果见过我不可能没印象。”寸头说。
    “……”
    抽了一根烟后,寸头胆子大起来,又问:“他犯什么事儿了吗?可跟我没关系啊,我真的从来没见过他。”
    “…………”
    ‘看着挺奇怪’、‘疑似犯事’的池青坐在走廊长椅上,耐心告罄。
    他手机一直在上衣口袋里放着,只是不想摘手套,所以没有经常玩手机的习惯。
    池青坐了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
    -等会儿我送你回去。池青摘下手套,他今天出来的时间太长,途径两个小区,又在总局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坐了半天,一行“我自己走”还没打完,正巧来总局给武志斌送资料的季鸣锐经过。
    季鸣锐本来已经走出去一段了,隐约察觉到走廊上有抹身影特别熟悉,又一路倒退回来:“池青?”
    “你怎么在这,”季鸣锐问,“没事跑总局来干什么,出什么事儿了?”
    他这位兄弟和公安之间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奇妙缘分。
    池青不知道怎么解释,又搬出那两个字:“路过。”
    “……”
    季鸣锐手里拿着资料:“我给斌哥送个资料,你先别走啊,我送完就出来。”
    季鸣锐进去之后,隔了好几分钟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基本了解全审讯室里的情况了。
    池青尽管烦得头疼,想到读到的那句话,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里头那个,有嫌疑吗?”
    季鸣锐头脑简单得很,忙了一天,坐到池青边上喝口水,没多想,像倒豆子一样说:“里头那个,薛梅邻居,薛梅你知道吧,就被凶手在冰箱里藏了两个月那个。目前还不知道有没有嫌疑,但是挺奇怪的,薛梅死后他东躲西藏。”
    “他现在承认自己喜欢薛梅,并且曾经用一些手段纠缠过她,所以怕被警方找麻烦。”
    审讯室里。
    寸头抽完一根烟后,缓缓地说:“薛梅很漂亮。”
    “从她搬来这栋楼第一天,我就注意到她了,她那天穿着碎花裙,披着褐色的长卷发,她给同层楼的邻居都准备了礼物……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
    武志斌用的是肯定句:“你喜欢她。”
    寸头没有否认:“是,我的确喜欢她。”
    武志斌:“你说你是因为曾经纠缠过她,所以怕被我们找上门,你具体是怎么纠缠她的?”
    武志斌问话的时候,解临在滑手机。
    寸头眼底也有很明显的青色,季明锐刚刚递上来的走访资料显示,寸头平时比较宅,不上班的时候很少见他出门:“我……给她的社交账号发各种私信,她不知道是我,还举报过,账号被封之后我就再开一个新的账号加她。”
    寸头没有明说“各种私信”具体是哪种,但是按照被薛梅举报的程度,所有人心下了然:这怕不是个猥琐男。
    “就这些?”
    “就这些……”寸头说到这里言语才急切起来,“别的我真的没干过了警官,人不是我杀的,我怎么可能杀她呢。”
    武志斌听完,扭头想问解临意见,发现他还在滑手机:“……”
    初步盘问完,几人退到隔壁监控室里。
    在监控室里他们能够通过一整面单项玻璃墙看到审讯室里的景象,也能攀谈,但是对方看不到、也听不到他们。
    武志斌看着那面玻璃,问解临:“你认为这个说法,可信度有几分。”
    解临手指慢慢吞吞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漫不经心地说:“四五分吧,未必在说谎,但也未必都交代了。”
    武志斌终于忍无可忍:“你看半天手机了,到底在看什么。”
    解临说:“没什么,就是给我家租客发了条短信让他等会儿。”
    武志斌:“……”
    这是办案的态度吗!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解临滑到一半,手指终于在屏幕上停顿住,没再继续往下滑,他把手机翻个面,屏幕面对准武志斌:“……然后我一直在翻薛梅的微博小号。”
    手机屏幕上,薛梅的微博小号叫“想吃梅子”,粉丝只有十三个,和大多数女生一样,她的微博大部分都是转发许愿博,还有很多美妆类的种草博。
    原创微博也不少,对工作对客户的吐槽,分享生活碎片,有快乐的也有深夜莫名抑郁的。
    解临已经将薛梅的微博翻过去很多条,他停顿的地方是一条很简短的话。
    在两个多月前的某个深夜,薛梅在微博小号上写:我总感觉好像有谁一直在看着我。
    “只是开账号骚扰,需要那么担心被警方找上门么,这个说法比较牵强。但是他提到骚扰,说明他对薛梅是有那方面想法的,所以我怀疑……”解临说到这微顿,“他应该不仅只是骚扰过薛梅那么简单。”
    另一边。
    走廊上,季鸣锐也正说到“纠缠”这块儿:“太猥琐了,怎么能给女孩子发这种消息!”
    池青没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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