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兰一定不知道自己的侄子因为迟迟没有上车,于是被总局两位顾问进行了一番有理有据的心理侧写。仅凭她给出的寥寥几条信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侄子的脾气秉性,乃至学习成绩都已经被侧写出来了。
    池青:“走出来很多学生手里都拿着考卷。”
    解临:“刚进行过开学考试,她侄子的成绩应该不在及格线上,还喜欢在上学期间玩手机……老师不留他下来当重点教育对象都说不过去。”
    有些年代感的学校大门立在面前,解临下了车,随手拦下一名同学,询问对方高二年级组老师办公室在哪栋楼哪一层。
    那名被拦下来的同学推推厚底眼镜,边走路边背单词,手里拿着单词本说:“进学校直走,3号楼,具体是高二几班?四班啊……一层有三个班级,四班的话应该在2楼。”
    两人只得跟门卫打过招呼,直接进学校领人。
    对于两位毕业多年,很长时间没再踏进过学校的人来说,校园环境陌生又熟悉,两人走进教学楼时路过一张张青涩稚嫩的脸。
    3号楼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教师办公室在每层楼的最尽头,办公室那扇门虚掩着。
    池青进门不忘站在门口把黑色手套戴上,解临等他戴好手套之后才慢慢悠悠敲门。
    办公室里情形和他们猜想的一模一样,女教师冷着脸,她身侧站着一名身穿校服的少年,少年个子不高,眼睛和苏晓兰很像,虽然在挨训,但是眼睛一直在看其他地方,显然这种被训的气压让人窒息,他很想转移注意力。
    从气氛上看,第一轮教育应该刚结束,女教师出于蓄力状态,释放冷强压,制造谈话的紧绷感。
    这种氛围之下,办公室里显得十分安静。
    导致解临推门时那声很轻的“嘎吱”声在这种状态下变得高调了起来。
    苏晓博眼神本来就在乱飘,顺着声音飘到门口,门口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男人,男人敲完门之后便笑着直抒来意:“不好意思,都放学了还耽误您的时间,这孩子心思不在学习上,开学考试成绩不理想,多亏您一直不忘提点他。”
    解临一上来就是一番熟练的客套。
    女教师愣愣地看着他,听了一通好话,而且来人对苏晓博状况了如指掌,数落的也都在点上,对方先发制人,倒让她没办法揪着那些点继续发挥,也忘了去问这人怎么知道苏晓博是考试没考好这件事。
    两三分钟后,话题在解临的引导之下,女教师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没多久就缓和了脸色:“行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回去吧,今天布置的作业记得认真做。”
    女教师说完,又提起另一件事:“还有……”
    池青在边上等得不耐烦,张口道:“手机。”
    “上学玩手机的确不像话,”女教师看着戴黑色手套的那人说,“回去一定好好教育。”
    女教师:“……?”
    女教师什么都没说呢,这话都让这两位疑似苏晓博的家长给说完了。
    苏晓博也倍感惊奇。
    他一直在边上偷偷打量这两个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两个恐怕就是今天来接他的。
    可是……
    就连姑姑都不知道他今天考试,而且还考砸了。
    苏晓博紧跟在两人身后,劫后余生般地从教师办公室里退出来,自来熟地问:“你们就是我姑姑派来接应我的吗?”
    池青对他没有好脸色,他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上,仔仔细细调整好手套的细节:“你语文考几分?”
    苏晓博:“这次56。”
    池青:“难怪连接送和接应都分不清。”
    苏晓博:“……?”
    回去的路上,苏晓博许是怕自己今天干的事儿会传进苏晓兰耳朵里,一路上都在试图为自己说好话:“哥哥们,平常心对待成绩就好,总不可能人人都当第一名,总有人要去做那几个倒数的吧,我能够承受住别人承受不住的压力,这难道不是一种勇气吗?”
    解临开着车:“别叫我哥哥。”
    苏晓博:“为什么?”
    解临:“因为我只愿意被某个人喊哥哥,其他人不能叫。”
    池青全程一副“别跟我聊天我跟你不熟”的表情,听到这句话表情松动两秒,感觉这个“某个人”似乎很有指向性。
    他侧头看了解临一眼,撞到解临表面上在看“后视镜”,却有意无意瞥过来的余光。
    苏晓博不懂这是一对情侣之间的私话。
    他心说不让叫就不让叫,于是改口:“叔叔们。”
    “其实我也算不上最差的,语文还有考54分的呢。”
    解临:“哦,他是不是填错答题卡了?”
    苏晓博一噎:“你怎么知道?”
    池青不想搭理人的情绪升级,开始有什么说什么,但凡这个话题能用一句话终结,就绝不会多说第二句,所以他一改沉默,接过解临的话:“毕竟想在一所市重点里找出两个语文60分以下的学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苏晓博闭嘴了。
    又隔了一会儿。
    “叔叔,你不觉得条条大路通罗马吗?不一定要靠学习成绩的。”
    池青开始怀念家里那只猫。
    跟苏晓兰这位侄子比起来,那只猫可以称得上乖巧可爱。
    池青:“条条大路通罗马是没错,但是你这个文化水平,恐怕连罗马在哪儿都不知道。”
    “……”
    苏晓博在池青这里接连碰了好几个钉子,识趣地不再找这位戴手套的奇怪哥哥聊天,转向另一位看起来明显更好相处的。
    刚才在办公室里,另一位态度就很温和,几句话就把他们那位灭绝师太给哄住了,这应该是个好说话的。
    “叔叔,”苏晓博说,“他讽刺我没有文化。”
    然而解临这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人却给他泼了一盆凉水:“小孩,想告状的话你可就找错人了,边上这位大爷,他说什么我都觉得对。”
    苏晓博:“……”
    “我真的不喜欢学习,”苏晓博坐回去,唉声叹气地说,“高中太难了,和初中完全不一样,我原来当鸡头,现在做凤尾,人活着不应该感受快乐吗,我觉得学习很难让我快乐起来,你们能不能……”别告诉我姑姑。
    他一边说,一边生无可恋地望向窗外。
    窗外的景色,在他眼里,一片萧条……
    灰暗的天空,破败的街道……
    这会儿车已经开出去一段路,路上途径另一所高校,规模和光远所差无几的学校坐落在路口右侧。
    ……
    啊。
    还有这令人讨厌的学校……
    苏晓博看着那所学校,忍不住悲从中来。
    他往那所学校里遥遥眺望了一眼,刚好眺望到学校后面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小树林,树上挂着一只红黑色的大风筝。
    “这学校里的学生,还有闲工夫放风筝啊……”苏晓博说道,“我们学校什么时候也能组织一次放风筝。”
    “不过这风筝看起来也太……”
    苏晓博话刚说到这,车身忽然一顿,紧急刹住车。
    他整个人往前倾,背着书包,胸膛紧紧贴在前座椅背上:“太……太大了——怎么停车了?”
    因为苏晓博无意说的一番话,路口前面正好遇到红灯,解临一边降速一边往那所学校望了一眼,这一望——
    树林里光秃秃的一片,绿芽稀疏,几乎瞧不见,这么一片光秃秃的树林,树上挂着东西让人一眼就能瞧见。树上的“风筝”像是有两条尾巴,在树上由于挂得不稳定而“随风”晃荡。
    然而定睛看去,很快会发现,那两条根本不是“尾巴”。
    “那恐怕不是风筝,”解临猛地踩下刹车后说,“那是人,红黑色的……是他身上的校服。”
    第94章 学生
    中午那会儿阳光还烈得晒人,太阳落下去之后,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篇灰色的雾里。
    风变大了。
    凛冽的风“哗哗”打在车窗上。
    挂在树上的“风筝”身上那件校服被风灌得鼓起来,变了形状,晃荡得更加厉害。
    苏晓博原先没细看,解临这么一说,他揉了揉眼睛,这回他清楚地看到了“风筝”的两条腿,以及那个低垂的头颅,他把班主任以及考试成绩都忘到九霄云外,木木地说:“真、真的是人……”
    红灯很快过去。
    解临这车一停,迟迟不动,后面的车主不耐烦地按车喇叭催促:“走不走了,停着干什么啊——”
    车笛声四起。
    这条街上所有忙着赶路、急着下班回家的人无心顾及街边的风景,丝毫不知道路边那所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一具尸体正招摇地挂在他们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解临给苏晓兰拨过去一通电话:“喂,苏警官,是我,你侄子现在在我车上,人是接到了,但是你可能还是得过来一趟。”他看了一眼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这所学校和光远中学之间隔了5公里,校名对他来说很是陌生。
    这学校池青也没听说过。
    华南市高中不少,入学成绩低于重点线的高中,对学霸来说可以当做不存在,这所学校估计分数线不高,是一所很普通高校。
    解临继续说:“……在淮南路和杨成北路交界处,一所名叫弘海六中的学校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苏晓兰接电话的时候正在赶等会儿要交上去的报告,她歪头夹着电话,手上还在不停敲字,解临说前半段话的时候她敲击键盘的速度慢下来一点。
    听到“一具尸体”之后,她敲键盘的手顿住了:“……”
    -
    半小时后,弘海六中门口停了几辆警车,警车红蓝色车灯一圈一圈地转着,“警车”和“学校”这两个元素组合在一起,路过的人纷纷驻足,不知道这所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弘海六中在华南市并不出名,这里的学生都是踩着分数线进来的,每年升学率堪忧,校风和光远相差甚远。
    苏晓兰向门卫出示警察证的时候,遇到最后一批从学校往校外走的学生,校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明目张胆地一边勾肩搭背往外走,一边还在单手操作玩手机:“等回去再开一局,刚才上课影响我发挥,回去接着玩。”
    “行,你书包呢?”
    “在教室。”
    “作业不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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