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比他遮得还严实。
    帽子、口罩、低着头,双手插在衣兜里,身形消瘦,几缕毛躁的头发从帽子里刺出来。
    “欢迎光临——”
    池青推开便利店的门,同时不动声色地朝后看了一眼,发现那个人穿过杂货店,已经走远了。
    -
    另一边,解临不方便给z发太多留言,他只能装作冷淡地回了一个问号。
    -?
    但是对面一直没有回应。
    这个问话发过去之后,石沉大海。
    z会找上池青这件事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也在整个计划的计划之外,解临不是真的想跟他交朋友,并不能完全感知到对z来说他这个朋友到底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病态的要求。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跟我一起往深渊最深处坠落吧。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也只能有我这一个好朋友。
    这些天,无论z如何清晰地向他描述自己杀人的经历,解临都没有过这种他杀过的人其实不多,更多的是享受别人在他怂恿下杀人的快感,这让他更加感到愉悦,他不用动手,也能掌控他人的生死。
    你去杀人吧。
    你不是讨厌他吗?为什么要忍着呢。
    杀了他呀。
    ……
    z也和他说过杀教堂附近那个人时的情形,那天晚上那个人在夜跑,他从男人身后按住他的脖子,贴在男人颈侧轻声说:“别动哦,你乱动的话会撞到我的刀。”
    他一边说着,一边恶劣地将刀送进了男人的身体里。
    解临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继续待在屋子里,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但是他待不住。
    池青现在在哪儿?
    他还好吗。
    那个人究竟想干什么。
    太多念头一下冲了上来。
    就在他穿戴好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沉寂了一会儿的电脑“滴”了一声。
    灰色头像再度亮起。
    z:我改主意了。
    解临隐约察觉到后面这句话不太寻常。
    果然。
    z:你去杀他吧。
    z: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我想杀的人,你去帮我杀掉吧。
    对面还在“输入中”。
    z:我看看哦。
    z:给你二十四个小时,二十四小时之后我要看到他的尸体。
    l:二十四个小时?
    z:太久了吗?
    z:你们既然认识,应该很容易接近他吧。
    解临和z的聊天里透露过自己现在的状态——没有回头路,一直以来都在压抑自己内心真正的欲望,协助警方破案却一直不被他们相信。
    这些先决条件加上z的自信和狂妄,解临不知道z现在对他有没有戒备心。
    现在看来是有的,因为这很明显是一次试探。
    -
    二十四个小时杀一个人当然不算短。
    但是解临现在面对的问题有很多,他不能暴露自己接近z的真实目的,他要维系住z这个朋友,同时……他还要保护池青的安全。
    解临点开社交软件,对着池青的对话框沉默了很久。
    他想保护池青,但是他忘了一件事。
    池青从来不是躲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他就是他的后背。
    解临刚发过去一句“晚上见一面”,池青回了六个字:老地方,酒吧见。
    酒吧根本不是什么老地方。
    相反的,池青根本不能喝酒。
    他故意说酒吧就是想告诉他,他知道这次见面不寻常,也读懂了“见一面”这三个字的意思。
    虽然酒吧不是老地方,但池青这句话也给解临圈了明确地点,他们的确去过一家酒吧,并且在那家酒吧里,遇到了回到家没多久就遇害的租客案受害人。
    那个时候的池青和解临两个人还不熟。
    两人经常互相试探,想弄清楚对方的底细。解临时不时往池青面前凑,看对方都觉得不像什么正常人。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这些案件像一场黑色漩涡,越卷越深,越往前走,他们面对的是更加深不可测的黑暗深渊。
    两人自那匆匆一面之后就再没见过。
    傍晚,池青出门赴约之前在玄关处站了会儿,然后想也不想地把早上新买的手套从手上摘了下来。
    -
    派出所。
    池青的身份,以及他上回见过解临一面,所以警方在追查解临的同时也在时刻留意着池青的动向。
    听到池青出门去酒吧的季鸣锐第一反应就觉得反常:“酒吧?”
    “他去酒吧干什么,他不能喝酒,他从来不去酒吧的。”
    一旁的苏晓兰也觉得奇怪,但是她很快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会不会是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话,还是很有可能去喝酒的。”
    “人感情受挫的时候,总是会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也实属正常。”
    季鸣锐看了一眼时间、
    “六点喝酒?这个点未免也太早了。”
    一般酒吧开场时间都在晚上八点左右,六点过去基本没什么人。
    苏晓兰:“这个点人少。”
    姜宇也说:“是啊,再晚点人就多了,不是池助理的作风。”
    季鸣锐:“……”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他兄弟,一个情感受挫跑去买醉也要挑人少点的重度洁癖。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该查的还是得查。
    季鸣锐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拿起车钥匙起身出门:“我跟过去看看。”
    -
    即使是傍晚,酒吧里灯光依然昏暗。
    从外面推开门进来之后,仿佛一脚踏进了黑夜。
    池青挑了一个角落坐下,周围人来来去去,调酒师和服务员在前台聊着天:“仓库里那箱饮料摆着干什么?”
    “啊,那个啊过期了,老板让我们拿到后门去倒了。”
    “……”
    他在角落里坐了近半小时后,有服务生端过来一杯蓝色的酒:“先生,这是您身后那位先生给您送的酒。”
    池青看着那杯酒说:“谢谢。”
    酒杯摆在面前,池青没碰。
    但是他知道,解临已经来了。
    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后面还有一个两人位的方桌,他落座的时候那个方桌是空的。
    现在有个人正坐在那里,两个人背对着背。
    谁也没有回头。
    池青把缩在衣袖里的手伸出来,一只手搭在冰凉的酒杯上,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往后探,他指尖先是触到男人的衣袖,然后才缓缓往下移,碰到了男人同样微凉的指节。
    他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期待听到那个失真的声音。
    于是耳边纷纷杂杂的声音在刹那间远去,只留下一句——
    【他想杀你。】
    解临简单把现在的情况说明了一下,同时说出自己的计划:
    【我的左边口袋里有一把折叠小刀,等会儿我会假装对你下手,你拿到刀之后用刀刺向我,前面不远就有一个警卫厅,你往那边跑,这样我就不方便继续追你。】
    说完之后,池青的手还是没松开。
    男人细长的指尖眷恋般地停驻在解临手指关节上。
    解临也没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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