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国泰罗都城,第一异端审判所,地下监狱。
    “泰伦斯先生,我带来了您要的麦酒。”身穿灰袍的老狱卒,看着潮湿破败牢房中的消瘦老者,颤巍巍的从木栏间隙递过去一个纸包。
    这个曾经是教皇国皇家学院的老教授,因为『真理之灾』,被抓捕进入监狱已有数月了。他站在墙壁前,用一块石头,小心的刻画着什么。他的银须从下巴拖到了地上,脊背已经弯曲成了一座『拱桥』,狭小的房间里不时传来石头刺耳的摩擦声,和他的咳嗽声。
    老狱卒眼见囚犯没有任何回应,不由提高了几分音量:“泰伦斯先生,趁着酒还没坏,先喝两口吧?”
    泰伦斯转过身,满是血污和秽物的脸孔上,出现了短暂的失神:“啊……麦酒……对了,我要的麦酒。”
    伸手接过纸包的泰伦斯,盘腿坐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墙壁,对老狱卒说道:“前些日子,有人对我说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假设地面下有一股力量牢牢吸住了我们,他们把这股力量称之为重力……”
    老狱卒似乎是早已习惯对方说起的这些宛如天书般的话语,眼中有些无奈,但更多却是哀叹。
    “泰伦斯先生,您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被老狱卒打断了说话的泰伦斯,愣了片刻,问道:“今天?”
    “对,今天。”
    “难道……是今天?”
    “没错,正是今天……”
    泰伦斯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将背靠在了墙壁上,看着手中的麦酒,自嘲的笑了起来:“我还有多少时间?”
    老狱卒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水砂钟』,低声说道:“两个小时……”
    老人打开了麦酒的瓶塞,抿了一口,举起酒瓶朝牢外致意:“老伙计,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可以……好吧,我没什么能够给你……”
    老狱卒摇了摇头:“有人叮嘱,让我照顾好您。”
    还没等泰伦斯来得及询问究竟是谁,走廊的尽头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
    片刻后,四名身穿黑袍的审判所执事站定在了牢房的门口,其中一人发声道:“泰伦斯,跟我们来吧。”
    老狱卒颤抖的站起身来,小声反驳道:“可是,还没有到时候呢。”
    执事粗鲁的推开了老狱卒,打开了房门,伸出手抓住了泰伦斯的臂膀。
    老者用力挣脱了束缚,大吼一声:“放手!”
    喝退了这些教会之人,泰伦斯抓起酒瓶,一仰脖将整瓶麦酒倒入了喉咙,随手将酒壶扔到地上,他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渍,整了整凌乱的长袍,平静的对所有人说道:“我的学生们,他们早已战死在真理的战场,现在,轮到我这个当老师的了!带路吧!”
    执事们面面相觑,再也没有人去触碰这个倔强的老者。
    泰伦斯在前,审判所四人在后,众人走出了地下监狱,穿过了大长廊,最终停留在一处隐蔽的偏厅。
    泰伦斯看着周遭的环境,皱着眉头对他人说道:“这是不是受刑台,这是什么地方?”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黑袍执事们纷纷退出了大厅。一会儿之后,一个身穿红衣主教长袍的老人,从偏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亚伯勒……”泰伦斯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是你?”
    红衣主教亚伯勒走到了泰伦斯的面前,微笑的看向对方。
    两名老人,一白一红,一方代表了真理的阵营,一方来自于教会的核心。
    泰伦斯注视着对方衣饰上,那金色扎眼的十字架,言语逐渐冷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来见一见我的老朋友……”亚伯勒找了一片干净的石台,坐了下来。
    泰伦斯将手拢进了袖子,没好气的说道:“三十年前,我们分道扬镳的时候,我就再也没承认你是我的朋友!”
    亚伯勒笑了。
    “该死的,你笑什么?!”泰伦斯盯着对方说道:“我很忙,等会我上了火刑架,希望你能找个观赏的好位置!”
    亚伯勒停止了笑容,叹了口气:“想当年,我们四个人,不知天高地厚,不识世间险恶,在还是年轻人的时候,就靠着一份热情和冲动,游历了大陆上许多王国。你还记得圣西德洛修道院吗?我们在地下墓穴齐心修建了一间实验室,还写了许多书……”
    “过去的事情再提起有何意义?!”泰伦斯攥紧了拳头:“我们四个人,到了最后理念不同、目标不同。我追求真理的极致,西奥多醉心于异种研究,伊利亚德走向了神秘的黑暗,而你……你却选择了教会!”
    “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亚伯勒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朝着泰伦斯说道:“我从来就没有认为,我们四个人选择了不同得道路。沿着各自的路继续走下去,早晚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们停留在同一个终点。”
    早已经听不下去的泰伦斯,扬起了手臂,一脸的愤怒:“一派胡言!西奥多和伊利亚德,他们二人的情况特殊,我还可以理解。但是你!作为我最好的朋友,真理的旧日追寻者,却背叛了自己的信念,被权势迷住了双眼,走进了教会!”
    亚伯勒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低声说道:“或许,或许你以后会明白我的苦心。”
    说完这话,亚伯勒将头转向了身后,说道:“出来吧。”
    特里斯坦带着两个黑袍执事,从偏厅的尽头走了出来。
    看着这些人『不怀好意』的朝自己走来,泰伦斯向后退了两步,嘴中大喊道:“你们要干什么?!”
    “泰伦斯老师,可能会有点疼。”特里斯坦摆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片刻后,一个沉闷的倒地声从偏厅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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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行刑有点无趣。”
    身穿白色圣袍的亚历山大教宗,坐在座位上,看着远处越烧越大的火势,闻着呛鼻的味道,不悦的说道。
    坐在他身旁,一位面容看上去有几分像是鹰隼的红衣主教,附和道:“之前烧那帮学生的时候,叫骂声、求饶声、恸哭声,应有尽有,的确要比今天精彩多了。亚伯勒主教,您怎么看?”
    亚伯勒看了眼对方不怀好意的笑容,不在意的说道:“雅各布主教,一把年纪的人,在牢房里住上几个月,半条命早就没了。被执行火刑时,自然与年轻人不同。”
    亚伯勒说到这里,将头转向亚历山大,说道:“教宗大人,我听说在行刑前,有不少王国都派出了使团,甚至有些国家的国王或王储,都亲自向您求情,请您赦免泰伦斯的罪行?”
    教宗摸着下巴,头疼的说道:“泰伦斯在学院的时候,教导过太多国家的王室成员,无论是贵族,还是皇族,都对这个家伙言听计从。但这也是我坚持火刑的一个原因。”
    亚伯勒一边听一边点头,眼角的余光,看见特里斯坦悄然出现在人群之中,冲他比了个一切安好的手势,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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