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这里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声音艰涩道:“容娴呢?”
    沈久留心脏一痛,没有说话。
    云游风眼里的光暗淡了下来,看来路上听到的传言是真的,容娴真的已经不在了。
    他没有再提这让人难受的话题,别过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令君从,说:“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这位少侠的妹妹,然后……送那姑娘见这少侠最后一面。”
    这话里的意思众人都听明白了,清华与阳明、思心站在门口,目光沉痛的看着令君从。
    白长月脸色苍白的走上前,蹲在令君从身前看着他的眼睛问:“君从,到底出了何事?”
    令君从抬头,眼里雾水朦胧,一层血色覆盖其上,他声音沙哑的说:“月儿,令家不在了,怡儿她……”
    他的声音哽咽,那种绝望无力的痛苦让他身体微微颤抖:“怡儿将消息送来后,便魂飞魄散,我连她的尸体都留不住,我……”
    他紧紧闭上眼睛,不想让眼泪落下来。
    容娴飘到白长月身前,语气轻柔极了:“白长月,你也在难过吗?”
    她怔怔然的说:“令君怡是你的朋友,她死了你这么难过。当年我婧堂姐死后,无我便一直活在地狱里。大家都这么痛苦,可为何又要一直在制造痛苦。”
    人只要活着便会一直制造事端,你不愿放下,我也不愿放下,一直长长久久的纠缠在一切,地老天荒,你死我亡。
    容娴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面前这些人的喜怒哀乐,也只能看着,半点插不上手。
    白长月捂住嘴,眼泪嗒嗒的落了下来,她与令君从青梅竹马,跟怡儿那丫头更是熟稔,她想过自己会死,却从未想过怡儿会死在她前头。
    “是谁?君从,告诉我是什么人,我白家定会为她报仇。”白长月愤然出声道。
    令君从语气阴沉森冷,就像地狱来的恶鬼:“是魔修!”
    沉默不语的沈久留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眼里闪过一道戾气,紧握着剑便朝外走去。
    “站住,久留,你要去哪儿?”阳明见到沈久留步伐坚定的朝外走去,心里咯噔一跳,连忙跑过去拦住他的去路。
    容娴也回头看去,唇角轻启,‘沈久留’三个字在嘴边绕了一圈,轻轻叫了出来。
    云游风意识到好友情绪的不对劲,也忙跟着阳明一起将人拦住。
    沈久留周身清冷的气息变得阴煞无比,那压抑到极致的疯狂似乎能将所有人拉着陪葬:“让开。”
    “不让。”阳明是疯了才会让理智全无的沈久留离开:“久留,你冷静些。”
    “我冷静不了。”沈久留罕见的爆发了,再不复之前的清冷淡定,“小娴是我的族人,我的挚爱。她为了我受了那么多苦楚,我好不容易才见到她与她相认。回到郁族后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叙叙旧,她还没告诉我小时候的事情,没有讲清楚石桥涧一草一木的故事……”
    沈久留红着眼睛:“魔修杀了她,她那么善良那么好,那些人怎么能下得去手!”
    他有些崩溃的喊道:“小娴连身体都没有留下,那些人也许会抽干净她的血,会将她……”
    沈久留闭了闭眼,他不敢去想象那些残忍的场面,他真的承受不住。
    魔修离开以后,他都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去追。
    一直引路的杉树花似乎因为另一半的消逝再也召唤不出来,他只能像个傻瓜一样站在原地发愣,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感快将他逼疯了。
    云游风心中钝钝生疼,拦着沈久留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尽管他早有准备,可当他真从沈久留口中听到容娴的死讯时,依旧难以接受。
    他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纯澈清透的姑娘了吗?他还没有问她究竟是何时认出他的。
    容娴一步步走近,来到了沈久留和云游风、阳明三人面前,纤尘不染的裙摆轻轻从沈久留腿上飘过,却诡异的穿过了他的腿。
    她目光澄澈,好似容纳了万千风景。
    她开口,声音好似一阵春风吹拂:“看到你们这么在乎我,我很欢喜。”
    那假的一面太成功,能牵动这么多人的心神。
    她肯定的点点头,似模似样的重复道:“我很欢喜。”
    然后,那张温柔的脸上扬起一个明媚粲然的笑意,使得万千芬芳失色,可惜这美好的能入画的一幕无人能看到。
    容娴言不由衷道:“还是容大夫更讨人欢喜啊。”
    她沉吟了起来,琢磨着自己还有哪些破绽要尽快抹除,听从阿妹的话,活的干干净净。
    不过,以一个名扬天下的大夫身份活着,还真是带感。
    这边,闹剧还在继续。
    云游风靠不住了,阳明只能自己拦住沈久留,听着沈久留的猜测,他悲痛欲绝:“那是我小师妹。沈久留,我的痛苦不会比你少半点,可这般直愣愣的冲出去你找谁报仇,你又能找到谁!”
    “难道我们就只能干坐在这里等着吗?我受不了!”沈久留大吼道。
    第147章 两清
    房门前,清华紧握着拳头,青筋直冒。
    他失去了最疼爱的小徒弟,他也想撕心裂肺的喊两声,也想不顾一切的去魔门杀个痛快为小徒弟报仇,可惜他早已过了那个冲动的年纪。
    时间最容易改变人,他已经学会将感情藏在心底最深处。
    “小友若愿意,可以来我玄华山。”清华朝着沈久留道:“我想你应该愿意去看看小娴长大的地方。”
    容娴无意识嘟囔道:“那里除了医书便是经书,有什么好看的。”
    忽而,她抬头朝着门口看去,只见来人一身白袍,神色平和如同云中谪仙。
    “沈熙……”她轻轻叫了一声,却只是动了动嘴唇,并没有发出声音。
    沈久留语气坚定的拒绝了清华的邀请,神色平静的诡异:“多谢前辈相邀,等我为小娴报了仇,我再去拜会贵宗。”
    “报仇?你去找魔门吗?”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沈久留身体一僵。
    清华等人在那人出声之时才察觉到有人不知不觉的接近,他们都警惕起来,目光冷冽的刺向那人。
    云游风直接拔出了大刀,似乎来人有丁点儿不对劲,便一刀砍上去。
    沈久留猛地转过身,声音艰涩的叫道:“师尊……”
    师尊?!
    意识到是熟人后,众人这才放松了下来。
    云游风讪讪将刀重新背好,瞄了眼沈久留不敢在出声了。
    久留的师父虽然看上去温和,但总觉得很吓人啊。
    沈熙理都没理沈久留,直接对清华颔首一礼,温声说道:“小徒顽劣,让阁下费心了。”
    那双平和的眼睛看过来时,好似带着能穿透人心的力量,震撼强大,让人无从反抗。
    清华意识到这人比他强太多了,不像是世俗众人,那身气质好似是传说之地养出来的。
    不管心中怎么猜测,他面上一片平静:“您客气了,久留很好。”
    沈熙笑了笑没有接话,他尽管已经放低了态度显得更加平和,但那种久居上位的傲慢和掌控一切的气度仍显得有些逼人。
    “师尊!”沈久留又唤了一声。
    他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但因沈熙的无视,他显然多了几分忐忑。
    沈熙淡漠的瞥了他一眼,洞彻人心的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让沈久留心里凉了半截,他直接跪在了地上,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师尊……”
    云游风等一众年轻人尽皆缩了缩脖子,总觉得久留师父的眼神略可怕。
    见到徒弟这幅模样,沈熙也有些心痛。
    他上前两步走到沈久留面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说道:“久留,可冷静下来了?”
    沈久留点头,哽咽的说:“弟子让师尊费心了。”
    “傻孩子。”沈熙无奈的说:“师父为徒弟费心不是天经地义吗?”
    他叹息道:“可有些事情为师也无能为力,想费心也费不了。”
    他神色隐隐有些冷意:“比如放任你去疯狂的杀人堕入魔道,放任你自轻自贱,师恩不报,伤及己身。”
    沈久留沉默了下去,他并没有反驳师尊的话,因为师尊说的都是他刚才心里的所思所想。
    他重重的拜了下去,声音沙哑的说:“是弟子魔障了,求师尊息怒。”
    阳明和云游风轻舒了口气,还是这位前辈有办法制住沈久留。
    小婉这时也走到了令君从身边,小心翼翼的叫道:“君大哥……”
    令君从此时也从那刻骨的悲痛中冷静了下来,他勉强的笑了笑,说:“别担心,我没事。”
    燕菲也松了口气,刚才的气氛真压抑,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安阳晃着扇子的手顿了顿,打开扇面,一道灵符闪烁化为一行字出现,他看完后朝着陆远道:“师父让我们回去。”
    陆远有些心不在焉的应道:“啊?哦。”
    安阳:“……你在想什么?”
    陆远抿了抿唇,情绪低落的说:“容大夫死了。”
    安阳眼里飞快的划过一道黯然:“是啊,她死了。”
    说到这个‘死’字,安阳心底隐隐作痛,不想去面对那个残忍的现实,不敢相信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真的没了,那是他这辈子第一个动心的人,可惜……
    安阳用扇柄敲了敲陆远,轻声道:“我们悄悄走吧,别打扰了他们。”
    大家都有伤心事,何必再添一桩离别呢。
    陆远点点头,随即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好,不过师兄,我想先回家,想见见爹娘他们是否安好?”
    安阳没有反对,见到了这么多生离死别,他也想见见那个熊的不行的师父。
    两人悄悄地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唯有容娴抽空扫了他们一眼,便不再理会。
    这边,沈熙对着跪在地上的徒儿温和一笑,笑容里总有几分担忧,“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太重感情,也太聪明了。”
    他语气格外复杂:“凡尘有句俗语说得好,‘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久留,你这般让为师如何能放心得下?为师有时真的在想,若你能愚笨一些,是否便会好过一些。”
    沈久留一直都知道师尊待他如亲子,如今听到师尊亲口说出这些话,目光落在师尊慈爱的脸上移不开了。
    片刻后,才掩饰似地别开头,嘴角不自然的向上扬起,分明十分感动:“师尊,不管弟子聪明还是愚钝,永远都会是您的弟子。”
    容娴神色复杂的看着沈熙,知道沈熙是真心疼爱沈久留,全心全意的将他当成亲子看待,终究是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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