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道密诏,自云州前线传回咸安城,京城内的极少数达官显贵,终于得知了那个可怕的消息。
    当然,有资格得知这个消息的,放眼整个离都,绝不超过十人。
    在离平亲征云州之后,咸安城再次恢复了当年由那位米氏太后垂帘听政的情况。所以先前四大圣地的高手围攻咸安城,也是这位太后娘娘在主持大局。
    然而当这位太后娘娘,收到这道密诏的时候,却吓得瘫坐在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二日,一封太后亲笔的诏书,没有通过通政院,直接由影卫之手,发到了咸安城外的某条不知名巷弄里。在那座小院里,有个姓余的老人,换上了多年未曾穿过的官服,再次进入咸安城。
    这一天,除了这些年一直隐居在咸安城外的余福之外,还有数位或被贬黜或自愿隐退的老臣,纷纷再次入京。这几位老人,虽然已经数十年不曾入京,但对于大离真正的高层来说,却从未忘过他们的名字。
    几十年以前,离平刚刚亲政,为了握紧帝位,不得不将这些乾安年间留下的重臣,全部逐出庙堂。这不是离平自己小气,委实是只要这几人站在朝堂上,他这个大离新帝,就会看起来分量不足。只要这几人站在离平面前,离平自身处理国政,都会觉得束手束脚,总有一种想要问询的念头。
    但当这几人离开之后,离平便只能依靠自己去思索许多对策。这无形当中,也让他这个大离皇帝,更快的掌握了朝政。
    然而今日,这几人却不约而同的重新回到了咸安城。至于原因,正是因为那封密诏,是离平特意嘱托,要将这几位前朝重臣召回。
    已经数十年不曾穿着官服的余福,重新走在那条天下最尊贵的中轴御道上,心情难免有些沉重。自离平掌权以来,整个内阁除离祚这个名义上的首辅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逐渐远离了朝堂。所以最近这四五十年以来,皇帝陛下虽然没有直接裁撤内阁制度,但内阁在作用上却已经是名存实亡了。所有原本属于内阁的权力,全部被离平收走,然后由离平直接对接十二院的院首。
    这种官职体系,其实就是最初的大离官制。只是后来的大离皇帝们发现,仅凭自己一人,似乎无法完成这样多的工作量,所以才有了内阁的存在。本朝皇帝既然愿意花费最多的时间和精力打理朝政,内阁自然也就可以暂时性的消失了。
    今日恰逢大朝会,因为皇帝离平不在,按照大离祖制,便由太子监国。当然,那位太子殿下如今还尚未满周岁,能够坐在那张椅子上已经不易。真正掌权的,自然是那位隐藏于珠帘之后的太后米氏。
    而当这几人出现在今日早朝前的御道上时,事先并未得到任何通知的早朝官员们,瞬间哗然。
    临近早朝,那座大安门的侧门被打开,朝臣们鱼贯而入。这几位已经数十年不曾上朝的老臣,当下虽然并无更多的官职,却仍是走在所有朝臣的最前面。而且,哪怕是那位大离最是懂礼的司礼院院首,对此事也没有半点反对。
    今日早朝,那位隐身于珠帘之后的太后娘娘,除了例行公事一样的问过前线的运输补给,以及一些朝堂日常的运作事务之外。将以余福为首的几名老臣,全部官复原职。
    这无疑是一场大离官场上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相比这几位大佬的重新起复,大家更关心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这几位老臣,在一日之间被起复?
    不过显然,这几位庙堂真正的栋梁,站在太元殿内的时候,从离平离开咸安城便开始人心浮动的大离官场,彻底稳了下来。
    直到退朝,太后娘娘依然没有半点要解释缘由的迹象,也没有要特意留下这几位老臣单独说话的意思。随着那名宫中貂寺一声尖锐的‘无事退朝’,太后米氏带着尚未满周岁的太子离去。
    就仿佛这几位老臣,这几十年来从未离开过庙堂一般。
    退朝之后,朝臣们如潮水般退去,但这几名老臣却并未向各自山头的大臣们多解释什么,而是主动聚在一起,缓缓走出宫城,走向各自的官邸。
    只是走出太元殿后,如今又是本朝次辅的余福,转身回望了一眼那座雄伟的太元殿,然后又仔细看了眼脚下的御道。
    “王爷,你还能撑多少年啊?”
    次辅大人的这声‘王爷’,自然是特指身旁的庆王爷。庆王爷作为曾经的宗室之长,这些年来也彻底隐退。虽然还挂着宗正院院首的头衔,但却已经早已彻底放手院内事务,交由几名副院首打理。
    “还能活个六七十多年吧?”庆王爷很快便和余福并肩而立,道:“我记得,你应该比我小个二十多岁,这样算起来,你应该还能撑个九十多年吧?”
    余福点了点头,随即又笑道:“若是按照普通人百岁寿元来算,王爷今年已经是快九十的人啦!余福也不比王爷小多少,都是真正的糟老头子。”
    庆王爷,一笑置之。
    余福轻轻伸出脚,在御道的地面上轻踩了两脚,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叶朝归先前入城,曾一刀将整座皇宫一分为二。不过,天工院的那些家伙,动作倒是快。如今这座宫城,已经看不出丝毫损毁的痕迹了。我倒是觉得,那位叶掌门还算给面子。如果不是一分为二,只留下一道不足三尺的沟壑,而是稍微用的力气大点,估计殃及的地方就多啦。天工院想要修补,估计也就更难,说不定比重新建造还要更费力气。”
    庆王没有接话。因为这位老王爷当下确实没有听出来,余福这话到底只是随意的感慨,还是另有所指。
    “但我知道,叶朝归那一刀啊,毁掉的东西其实很多。尤其是宫内深处的那些阵法,几乎都被他彻底一刀斩碎了。当下的皇宫,虽然看上去和我们当年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不同。但里子啊,是真的不一样了。”
    “趁着还能多活几天,多替陛下干点缝缝补补的活,也算老有所乐了。”
    庆王爷同样回头望向那座太元殿。相比余福,出身宗室的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踏上了这条御道。所以对于这座皇宫,他其实感情更深。
    这座庙堂,万年以来,不断有人到来,又有人离开。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
    身为中州北线的最高统帅,同时也是整个大离公认的第一名将,朝堂上真正只在一人之下的毅王爷离祚,在几名扈从的护送下,返回了中军大营。
    自大离皇帝离平北上进入云州之后,离祚和米晟这两位大离名将,便分头从中州北部和东部,分别向玉州和林州两个方向进攻。
    为了挡住这两位大离名将的进攻,冰雪神殿不得不派来大量的战部进行戍守,纯粹以人命阻挡住这两位名将。当然,在这种战事当中,大离自身也注定不可能完好无损。在冰原悍不畏死的阻挡下,大离也出现了大量的伤亡。不过,即便这样,大离的战略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两大名将分头进攻,为的其实并不是真的能够在他们各自的战场上,取得多大的胜果。而是为了拖住更多的冰原战力,让冰原无法派出更多的力量,去云州那边搅局。现在看来,大离的这个策略很管用。冰雪神殿哪怕明知道大离在云州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却仍是没有太多力量,去做那个在后的黄雀。
    冰雪神殿能够派出的绝大多数的战力,都被限制在这两座战场上。如果冰原从这两座战场上,抽调更多的力量。那么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至少有一方一败涂地。最后要么是大离攻入玉州腹地,彻底拿回玉州。要么是从另一个方向,完全拿下林州。这两个结果,显然都不是冰雪神殿希望看到的。
    云州能够拿到的话,自然最好。但若是拿不到,也绝不能丢掉玉州、林州这两界,这是冰雪神殿的基本盘。
    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大离此番才会做出这样的作战计划。
    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想要从正面牵制住足够多的冰原战力,更要将那位不知名的冰原名将,死死拖在中州战场这边。这种事情,确实只有离祚和米晟两人能够做到。因为离祚长于以攻代守,侵略如火,可以掌握战争的主动权。而米晟则是最擅长以命换命,从细微处寻找胜机。只要冰原这边力量不足,米晟便会迅速扩大优势,将整个战场打得崩溃。
    “王爷,后勤那边,刚刚送来邸报。下一批灵晶补给,会在三日后到达。”
    一名军机郎走入帐内,带来了一份刚刚送来的邸报。不过,就在这名军机郎刚刚走入帐内的时候,手中那枚玉简,顿时轰然爆碎,一道仿似活物的黑气,从里面渗透出来,瞬间激射向正在翻阅军务情报的毅王爷离祚。可惜在距离离祚还有丈余的时候,地下便忽然有一道阴影凭空出现,直接挡下了这道黑气,然后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如电光火石般迅速,快到那名军机郎根本就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已经结束。这名军机郎已是目瞪口呆,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便马上有影卫过来将其带走。
    从始至终,离祚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继续盯着眼前的情报。
    这种事情,他经历了太多了。
    身为战部主帅,可以说是整个战部的大脑。一旦战部主官被刺杀,这支战部也就瞬间瘫了一半,再也谈不上什么战力。离祚作为大离四大名将之首,自单独掌兵以来,遇到的刺杀可谓不计其数。像今日这样的场面,不过是小意思罢了。
    如今的天下,想杀离祚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如今这个时候,离祚一人身系之责,可谓关系到整个大离的兴衰。如果离祚死了,那大离北方的战局,估计瞬间就会彻底崩盘。
    但想要暗杀离祚,又谈何容易?
    想要在战部当中,暗杀一位顶级名将,而且还是一位返虚名将。这种难度,恐怕比杀一名纯阳高手的难度还大,可以说是根本就做不到的事情。更何况大离又何尝不知道离祚的重要性?早就在离祚身边布下层层影卫保护。离祚的安全,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
    “刚刚那名军机郎,大概也并不知道,他手上带来的东西是用来杀我的。不必为难他,只要查清楚这条线,然后清除掉就可以了。”
    临离开帅帐之前,离祚特意多嘱咐了一声。暗处负责护卫离祚的那名副影首,则是悄悄同意。
    若论暗杀之道,放眼人妖两族,恐怕没有任何势力,能够超过大离影卫。想要在影卫的护持下杀人,而且还是在一位副影首的护卫之下杀一名返虚,这根本就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处理完收到的邸报,离祚离开帅帐,准备带领战部,对冰原战部发起一波新的袭扰。只是在离祚离开帅帐的刹那,某些东西,似乎已经悄然改变。
    没有任何灵气变化,亦非任何实体变化。如果存在这种变化,不管多么细微,肯定都无法逃过那位副影首大人的察觉。
    这种变化,更像是某种气运因果方面的变化。若有极厉害的天机士在此,沿着这条因果推演下去,便会推演到刚刚那名军机郎的头上。再往下,便是一片混沌。
    ……
    在离祚走出帅帐的同时,远在数万里之外的乐桓,看着身旁几位顶尖天机士所推演的结果,不由轻叹一声。
    “以这位大离第一名将的本事,想要在军中暗杀他,根本就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可如果老天要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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