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晓娟冷静下来,同范晓珍说:“那她人呢,过年怎么都不见人影?”
    仔细想想从昨天开始就没见过晓敏。
    范晓珍跟自己说不生气,但是每次看见陈锋那张脸,都忍不住要生气。
    两姐妹走着一路回家,半路上还真的看见两个轧马路的人,女的不是晓敏是谁?
    看见是两个姐姐,晓敏嘟囔着嘴,特别是看见范晓珍的样子,委屈的不行。
    范晓珍又要生气了。
    但晓敏最服气大姐,她知道全家人都不赞同她跟陈锋谈恋爱,只有大姐是讲道理的,大姐对她很好,当初她说要搞理发店,大姐立马就说给她免租半年。
    二姐就只会说风凉话。
    晓敏的眼睛怯生生的看了范晓珍一眼,扁了扁嘴,又看向陈锋,陈锋跟她说,二姐还跟他讲过话,他没有搭理二姐,所以二姐才看陈锋不爽的。
    “范晓敏,你给我过来。”
    晓敏瞧了一眼大姐,又看了陈锋一眼,陈锋的眼睛左闪右躲,倒是没给她一个准话。
    范晓娟没有那样一开始就针锋相对,反而笑眯眯的看向两人:“你在谈恋爱,怎么不带给大姐瞧一瞧,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呢?”
    晓敏吓了一跳,她还以为大姐跟二姐那样,一开口就是带着火药味呢。
    好在陈锋脾气很好,不管范晓珍怎么说他,他都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样子,还跟她讲:“我们做服务行业的呢,总跟人呛声算什么,再说她是你二姐,我就算看着你的面子,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啦。”
    哪怕二姐说再难听的话,陈锋都没有正面怼过二姐,晓敏就觉得陈锋很有涵养。
    晓敏没读过什么书,出来以后接触到的人高高低低什么档次都有,跟她同龄的基本上都不会像陈锋这样讲话。
    陈锋说他谁都不怕。
    范晓娟这话是问陈锋的。
    不像范晓珍那样恶言恶语,语气里面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客气。
    范晓娟这人是这样,她如果对某人印象不好,也只需要给那个人威压,就连晓敏也瞧不出来,大姐看着陈锋的眼神有点怪。
    陈锋这人跟大部分洗剪吹杀马特一样,留着时髦的发型,穿着也跟一般年轻人不一样,是那种一走出去就知道是从理发店走出去的洗剪吹,洗剪吹在几十年内自成派系,气质跟旁人完全不同。
    “我叫陈锋,跟晓敏以前是同事。”陈锋开口,眼神里面带着几分探究。
    “这是我大姐。”晓敏跟陈锋提起过大姐,在她嘴里是一个脑子里面很有想法的人,尽管大姐跟她年龄相差比较大,但是晓敏在大姐面前有说不完的话。
    范晓娟笑笑:“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谨,听说你今年也才十八九岁,做这一行几年了?”
    “三年。”陈锋说:“我初中毕业就学了这个。”
    “你跟晓敏是在上一家理发店认识的,我听晓敏说,你做头发做的很好,很多人找你做头发。”
    范晓珍赶紧拉住大姐,她都不知道大姐抽什么风,跟陈锋这种人也能聊。
    一头奇奇怪怪的发型,她都会嫌跟这种人走在一起丢人。
    就晓敏那脑子,简直是被驴踢了。
    现在看见大姐也很有耐心跟陈锋讲话,范晓珍开始怀疑人生,是不是她这个人品味奇奇怪怪啊,范晓珍是一个很会自我反省自我反省的好姑娘。
    “你一直在那家店做?”
    “也不是,之前换过好几家。”陈锋对答如流。
    “三年,你换了好几家?”范晓娟的语气像在闲聊,又像是在挑衅:“三年时间你就换了几个理发店,一定是雇主不好吧。”
    “嗐,那些开店的老板还不都是吸人血的,一个个都想着赚钱,赚到的钱又没有我们这些打工的人什么事,还不如自己出来干。”陈锋说话很有煽动性,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了,他看着范晓娟,就感觉比晓敏更有钱更有潜力,他以前也是这样巧舌如簧的去忽悠那些富婆做头发,买产品。
    “我跟您说,现在理发店里面的套路可多了,做个头发一百多,那还不算买产品的,你想想人到中年,护发、养发,那些都可以做啊,理发店做大了还能做美容,连带着一起,真的都很赚钱,我帮之前的老板卖了几万块钱的产品,他连奖金都不想给我,翻脸不认人……”
    这些话都是跟晓敏念了很多次的,每次晓敏都觉得陈锋怪可怜的,怀才不遇。
    可现在看见陈锋颇有兴致的去跟大姐讲,晓敏的心态就不一样了。
    范晓娟笑笑:“那你可真是有本事,几万块钱的东西啊,成本多少呢?”
    陈锋仿佛遇到了知音,夸夸其谈道:“成本,做这些哪有多少成本,您问问晓敏,那一盒染发剂多少成本,可让我们卖产品,十倍的利润,大姐我听说您也是做生意的,应该对这行很了解……”
    范晓娟敷衍着跟陈锋聊了一会儿,因为是过年,陈锋也是偷从家里跑出去的。
    等人一走,范晓珍两姐妹就大眼瞪小眼起来。
    范晓娟看向晓敏,家里最小的妹妹。
    度过了几年独生女的生活,曾经是家里面最小的孩子,理该是最受宠的,但她却是家里最缺爱的孩子。
    汤美丽生孩子的时候,范小舅回来看了一眼,见是女儿在家待了三天就走了,那会儿汤美丽干做妈妈,带大范晓敏很不容易,姥姥也不是能伺候儿媳妇的性子,物质上没有亏待过她,但对儿媳妇的照顾就只能算还过得去。
    范小舅又是一贯重男轻女的,从范晓敏出生以后就没怎么给家里寄过钱。
    后来要不是想要拼个二胎,压根就不怎么回来。
    晓敏小时候会揪着姐姐们,一双大眼睛里面写满了疑惑:“姐姐,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
    就算是个小孩子,也能感觉到父亲的冷淡和疏离。
    这次分完钱,范小舅的态度让她更想逃离。
    她曾经对大姐说:“我小的时候想长大,觉得长大了烦恼就少了,后来发现长大了也是这样,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嫌弃,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有人会否认我,我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才能让人满意,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屠夫,杀了一百头猪。”
    范小舅就是那一百头猪,反反复复被她屠宰,才会跟她这样的八字不合。
    范晓娟知道,这个“人”说的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范晓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从小就是一个敏感又缺爱的孩子,她对别人刻意营造出来的的珍惜和示好,没有任何的抵御能力。
    第219章
    范晓娟想起晓敏小的时候。
    她是家里面最小的孩子,小时候也是粉雕玉琢的好模样,最开始范小舅看见她只会叹气。
    晓敏就像是跟屁虫一样最喜欢跟在爸爸后面。
    女孩子天生就跟爸爸亲。
    范小舅经常说,女孩子有什么用,以后嫁出去还要花他一笔钱,女孩子天生就是赔钱货,对待这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小女儿,一点都不上心。
    她没有从范小舅这里得到过什么爱意,反而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父亲的嫌弃,父亲觉得养个女娃娃,简直是世界上最亏本的事情,他把成本控制做到了极致。
    尽管家里也不缺钱,但是能不在女儿身上花的就尽量不在她身上花。
    小学毕业的时候班上拍了合照,当时还可以跟关系好的同学一起拍合照,一张照片要一块钱,晓敏跟班上的几个玩得好的约好了一起拍照。
    她回来兴冲冲的找范小舅要钱,结果范小舅那张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出来:“拍个毕业照就算了,还要拍什么合照,你以为家里的钱好赚呢,你怎么这么有虚荣心!”
    跟小学阶段的好朋友的一次合照,在范小舅嘴里就是虚荣心。
    晓敏自然生气,她知道自己跟弟弟在家里的地位不一样,但父亲还要赤果果的说出来:“你以为你是谁,你跟别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一样吗范晓敏,看看你自己那样儿,不是我说,你连弟弟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但凡你要跟他一样少想一些事情,期末考试也能考好一点,是我对你不好吗,是你自己不争气。”
    对于晓敏来说,那也只不过是她无数次中的某一次从父亲那里感受到自己的不重要。
    晓敏偷偷躲着哭,她已经懂事了,看到爸爸花了两百多买了一件呢大衣,弟弟晓龙可以跟同学参加一次好几百的夏令营,为什么她想跟好朋友合照,只要一块钱的快乐爸爸都不给她。
    但这种争辩在范小舅这里没用。
    一个在职场混了小半辈子还没任何成就感的男人,最喜欢在家里找存在感。
    范小舅在妻子跟女儿面前保留着绝对的权威,晓敏跟他闹,他只会冷嘲热讽的找补:“想花钱,想花钱自己挣啊,老子生了你,又不是欠你的,整天不是想要这个就是想要那么,你问问自己有没有富贵命呢。”
    自己一辈子庸庸碌碌,在单位里面受够了领导同事的气,就要在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上找成就感。
    把晓敏说了一通,心情总算是舒服了一点,回头还要跟人埋怨女儿不懂事。
    晓敏的记性好,很小就懂事了,其实她犯过这样的“错”也不多,但是范小舅久久抓不到她的错处,只要想起来就会从晓敏小时候某件事情找出来,拿来翻来覆去的说,到十五六岁了,还揪着肖敏四五岁时候拿着一包辣条出去吃的事情说来说去。
    最后还要总结一下:“看看,你就是一个虚荣心强的人,你就是一个没用的人。”
    碰上毕业照这事儿,他还能不借题发挥一下?
    晓敏不懂,为什么别的孩子要一块钱合照,父母都是支持的,就她爸爸这么小气,一说就触动了他身上某根敏感的神经,为什么晓龙可以跟爸妈撒娇要钱,他班上组织夏令营,爸爸会夸他会交际,有出息。
    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范晓娟看见哭的跟小花猫一样的晓敏,一问清楚才知道是毕业合照的事儿。
    她都无语,这多大点事儿非要把孩子给整哭了?
    对于已经工作了的范晓娟来说,一块钱不是什么大事儿。
    她安慰了妹妹,还给了她两块钱。
    她告诉晓敏:“跟最好的朋友合照留恋并不是羞耻的事情,也不是虚荣心强,另外给你一块钱,你要是想多拍一张也行。”
    一张跟朋友的合照都没有说明人缘好差呢,范晓娟毕业的时候还臭美的跟朋友拍了四五张,这些照片是她一生的回忆。
    这是范晓敏第一次从亲人之中感受到尊重。
    也是晓敏人生中得到的为数不多的亮光。
    范姥姥那代人,没有多少时间去培养孩子,就更没有多少时间管孙子辈。
    晓敏出生的时候,姥姥都快七十岁了,身体跟精力大不如前,有一段时间身体不好,她带大范晓军两兄妹,跟他们感情最好,对其他的孩子们自然疏远一些。
    因为身体不好,又是鼻炎又是哮喘,姥姥才不会去南方。
    也是那段时间,晓敏野蛮坚强的成长起来了。
    等到姥姥发现这孩子长歪了的时候,是晓敏到了初中叛逆期,要不是姥姥花钱把她送进美发学校,让她学个专长,现在没准还在某个厂里面抠墙皮呢!
    有大姐在,本来要剑拔弩张的范晓珍两姐妹好险没呛起来。
    晓敏难得的跟姐姐撒一会娇,范晓娟的心都软了。
    因为是最小的妹妹,她对晓敏一向比较宽容,
    回到家里,范晓娟看见油锅还在,拿出网筛把锅底的残渣过滤出来,烧热了油锅炸了点鸡柳,过年嘛,总不会也顿顿吃正餐,零食吃一吃垫一垫,晚上再一起吃团圆饭吃饺子。
    晓敏本来兴致蔫蔫,闻到了鸡柳香味,跟个小孩一样蹿到大姐边上。
    油锅的温度上来,范晓娟把鸡柳们分开,等鸡柳浮起来,再略炸炸就好了。
    九十年代的生活质量刚刚改善,这会儿吃肉还没有后世那样频繁,范家在村里算是条件数一数二的,大家伙都知道范家的几个孩子都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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