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买什么衣服?”叶萍问。
    “小姑娘长大了,总得要打扮打扮,别整天跟个假小子似的。”蔡金枝笑着说。
    “不买衣服,我们家又没那么多钱。”叶萍知道自己初中三年还要交许多学费,他现在恨不得把一毛钱掰成两毛来花,哪里舍得拿几十上百块钱去买衣服穿。
    “哎呦,姑娘诶,钱从来就没有够花的时候,你要是总这么想,一辈子可就苦了,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带头来图啥啊?”蔡金枝过了一辈子苦日子,许多东西都算是看开了,但是看得开不代表放得开。
    “那现在也不买。”叶萍不知道钱是不是从来都不会够花,反正他们家现在是缺得很。
    “去买吧叶萍,我和陆明远在寒假的时候赚了些钱,等到了暑假我们还去。”叶程劝道。
    “买吧买吧,买两件衣服都磨磨唧唧的,女人就是麻烦。”陆明远夹了条又粗又长的蚯蚓丢到罐子里,一边说话还一边狠狠戳了它几下。
    “等上了初中再买。”叶萍把她挖的蚯蚓都倒进了篱笆内,现在鸭子都长大了,吃蚯蚓也不用再剁成一截一截的,一罐子蚯蚓倒进去,三两下就被叼了个精光。
    第章
    因为在寒假里赚了点钱,而且势头还不错,明年暑假可能还可以赚一笔回来,所以叶程他们一家还算是比较乐观的,总觉得没有过不去的坎。
    兰小凤在年前的那次期末考表现得挺不错,数学考及格了,她父母都挺欣慰的,想好好请叶程他们吃顿饭,结果叶程和陆明远拿成绩单那天就没有去学校,开学了也迟迟见不到人,还以为叶程家出了什么事,差点就跑他们村里去找人了。
    开始上课以后,叶程和陆明远每天还是照例都要给兰小凤补课,兰小凤的父母每天中午和下午都给他们送饭,日子过得相当顺当,就算因为大胖二胖的事跟人打了一架,也没有对他们的生活照成太大影响。
    过了年以后天气有回暖的趋势,不过还是不太稳定,暖几天冷几天的,空气已经越来越潮湿,大家都能明显地感觉到,春天就要来了。叶程家在这阵子腌了许多皮蛋,咸鸭蛋基本上已经不怎么做了,钱守万家也差不多。等天气热起来,皮蛋生意就会越来越好做,咸鸭蛋大家也喜欢吃,不过他们这一带卖咸鸭蛋的人太多了。
    看着后院里一缸缸的皮蛋,叶程他们心里都抱着希望,不知道这几缸子皮蛋会不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改变,就算稍微多赚点钱,起码改善一下她家的伙食也是好的,也许夏天里还能给叶萍买几套漂亮的衣服,她在这个秋天就要读初中了。
    就在这个春天的某一天,蔡金枝听人说叶程的姑姑家又出事了,头几年叶程的姑父生病,他们才把叶萍给领回来了,叶程的姑姑叶秋兰带着她男人四处求医,到底也没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十几年的家底倒是一下子被掏空了。
    这两年叶秋兰和他的儿子谭小松相依为命,叶秋兰做豆腐卖,每天起早贪黑,谭小松也很争气,前年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去年还得了好几千的奖学金,是他们老街上出了名的好孩子。
    但是就在前阵子,谭小松一个人提着行李去往大学的路上,在他们市里被一辆卡车给碾了,据说伤得很重,好在肇事司机人还不错,当场就打120叫了救护车,也没耽误救治,在谭小松双腿严重被碾压大出血的情况下,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要说这起交通事故,谭小松自己也有责任,因为要赶火车,过马路的时候走得比较急,那一带根本就没有人行横道,也没有红绿灯,所以出了事也很难说就是哪一方的全责。
    那个卡车司机人还算厚道,虽然最后交警判定他们责任各半,但他之前他就把前期主要的几个手术医疗费用都付清了,还预交了一笔住院费,这对叶秋兰他们家来说是相当大的一笔钱。之后他又一次性给了叶秋兰五万块的赔偿,这件事情就算是清了。叶秋兰一个妇道人家,丈夫去世了,儿子又出了这种意外,一点心思就全都放在病床上的儿子身上,根本没有精力去计较对方的赔偿是给多了还是给少了。
    叶程他们听说这件事之后,星期六那一天就全到去了市里,三个孩子加上蔡金枝,几个人在市里像无头苍蝇似的,他们只听说谭小松是在市里的医院,但是他们市好几个医院呢,每一个医院都很大,要找一个人并不容易。
    祖孙四个为了省钱,没舍得打的,就在公车牌上看,看到有哪个站名是叫什么什么医院的,就坐车过去找,从上午十点一直找到晚上九点多,才终于在市二医院找到了谭小松他们。
    叶程总共就去过一次姑妈家,叶萍自打从她姑妈家回来,也就再没有回去过,他们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赚钱,每一天都忙得团团转。叶秋兰也很忙,丈夫去世了,整个家就要靠她一个人撑着,儿子上高中了,考大学了,出门读书了,将来还得娶媳妇的,她就只能做豆腐,半夜里起来干活,上午在菜市场摆摊,下午还得回家泡豆子,卖点豆腐,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活计,每天每天的干活,从来都不敢停下来歇一下,这一晃眼,七八年就过去了。
    叶程他们找到谭小松的病房的时候,叶秋兰正抓着一条毛巾给谭小松擦脸,病房里静悄悄的,日光灯的灯光惨白惨白的,照得病床上的谭小松格外憔悴,这离出车祸的那天,也才没几天时间,这个男孩却已经瘦得脱了形,脸色蜡黄,这会儿正在睡觉,歪着脑袋,头发一撮一撮的有些油腻,衬得人更没精神了。
    “姑妈。”叶萍开口叫了一声。
    叶秋兰楞了楞,转头往门口这边看了过来,放下手里的毛巾:“叶萍?”
    “姑妈……”叶萍这一天跟大家在市里走了一整天,灰头土脸的,脚也酸得厉害,傍晚吃的那碗面,早就已经消化完了,好不容易找对了病房,见到叶秋兰跟谭小松这幅样子,心里觉得苦,眼泪顿时就憋不住了。
    “你这闺女,哭什么啊?”叶萍小的时候,一直待在叶秋兰家,他们一家人都把她当女儿养,这些年虽然没什么联系,但是这些感情大家都还是留在了心底。叶秋兰在这个时候见到叶萍,心里也是百感交集,想到那几年叶萍和谭小松都还小的时候,她男人还在,一家人的日子虽然不宽裕,但是每日里都乐乐呵呵的,这几年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来,如今,已经是这样的一番光景了。
    蔡金枝跟叶秋兰打了招呼,又问了谭小松的情况,叶秋兰说谭小松右腿挺好的,以后应该可以站起来,左腿的膝盖骨有点难治,谭小松的主治医师给了他们一张名片,让他俩去X市的一个军区医院找一个姓沈的大夫,说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可能会对谭小松的病情有帮助。
    “就你们俩去啊?”她一个女人,带着儿子去外地看病,这中间到底要吃多少苦,同是女人的蔡金枝多少能想象得出来。
    “没事,医院我熟。”当年她男人生病的时候,叶秋兰没少进出各个城市的医院。
    “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还得过阵子,医生说小松现在的情况还不稳定,还不能奔波劳顿。”
    “钱够吗?”这句话,蔡金枝也问得没什么底气,毕竟在钱这个问题上,她实在也帮不上多少忙。
    “咱有多少钱治多少病吧,治得好治不好,都是命啊。”但凡还有一点希望,她也会死死抓住不放手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大晚上的也没车回去,叶程他们一行人就在病房里打起了地铺,叶秋兰从隔壁病房借了一张席子一条褥子,又去找值班的护士借了一床铺盖,三个孩子就睡在病房的地上。蔡金枝跟叶秋兰睡一张床,叶秋兰为了照顾谭小松,租了这个病房的一张空床,不过病床很窄,睡一个人还差不多,睡两个人就很挤。
    半夜里谭小松醒过来两次,叶秋兰也得跟着爬起来,把屎把尿的,看护病人少不得要做这些事。
    第二天一早,叶程他们就起床了,到医院外面的流动摊贩那里买了几份早餐回来,刚好谭小松也醒了,精神还不错,跟叶萍说了好一会儿话,言语间还挺乐观的,只是他那笑容,分明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每一次垂下眼睑的时候,脸上也会闪过一些不那么开朗的情绪。
    “姑妈身上的钱肯定是不够。”上午九点多,谭小松醒过来几个钟头之后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叶秋兰提着一大桶衣服出去洗,蔡金枝也过去帮忙,隔壁病床上的那个病人今天做手术,他家人也都去手术室那边等待了。
    “哥,咱还有多少钱?”叶萍小声问。
    “卡里还有七千八百多块。”这些钱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了,平时省吃俭用也不舍得去动。
    “咱先借一些给小松哥看病好吗?”因为家里的钱基本上都是叶程和陆明远赚来的,而且他们两个人读小学就跳级,高中还不用学费,平时也不怎么花钱。叶萍自己却是结结实实读了五年小学的,眼看着就要读初中了,一年五六百的学费,三年下来也是不小的一笔开销,总觉得家里的钱她赚得少花得多,所以现在说这个话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心虚。
    “咱们家本来就还欠姑妈五千块。”而且这是好几年前的五千块了,跟眼下的五千块,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那要不,我们先把五千块还给姑妈吧。”叶萍提议。
    “给什么五千,要给就都给了,留两千多块能干嘛?”陆明远突然说话了,因为这两年他读书好还能赚钱,在蔡金枝他们眼里的形象就越来越好了,几个孩子一起生活得久了,就真跟一家人似的,渐渐的蔡金枝和钱守万也就把他跟叶程叶萍一个态度对待,这一次他说要跟着出来,蔡金枝也没多说什么。
    “叶萍你说呢?”叶程问叶萍的意见,毕竟他和陆明远这两年都不要学费,最需要这个钱的,还是叶萍。
    “我想给。”叶萍看着叶程说,眼睛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在为谁难过。
    “没事,哥暑假再帮你挣学费。”叶程安慰她说。
    “家里还有好多皮蛋呢,搞不好能卖不少钱。”陆明远也说了。
    叶秋兰和蔡金枝洗完衣服回来,叶程和陆明远就去医院门口的ATM机取钱去了,他们用的是邮政卡,在取款机上每一次只能取三千,七千块钱取了三次,两个人左看右看,生怕这点家底被人抢了,取了钱塞在口袋里拉上拉链就匆匆回到谭小松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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