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用电源启动后,空间再次恢复红色的光照,大红色的地毯上却蔓延出一大滩同色系的液体。混乱的尖叫声瞬间上升了一个等级,慌不择路的宾客们好几个从阶梯上滚下来。
    老板头疼地先指挥人把场地清出来,还有大量善后工作需要去做。
    “全部带到接待厅,主门大门边门都关上守好,一个都不能放走!”
    “是!”
    老板的脸色十分凝重,之所以需要做到这种地步,一是消除影响的手段需要时间,二是在黑暗里趁机行凶的人,可能混在宾客里出去了。
    神台前面的那几个人一动不动,快速浸透红毯的血液看起来更像是水。
    谁都没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奇怪的声音,而他们面前此时躺着两个只能无力捂着自己脖子却无法阻止血液喷溅出来的将死之人。
    被咬掉一块肉的三叔瞬间忘记了手上的疼痛,他似乎根本不敢相信,缓了好几秒,才颤抖地扑向自己的妻子,话都说不太出来。
    “……怎么会,一定是假的……”双手握上妻子的脖子,温热的液体浸润过他的伤口引发的疼痛让三叔微微一顿,他似乎才认清了现实,一把年纪了,哭声都碎在齿缝里,明明应该是个大喜的日子,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谁,到底是谁!”
    三叔泣不成声,三婶却好像从死亡的恐惧中解脱了一样,她握着丈夫的手,眼角含着热泪,想说话,却是先呕出一口血。
    同样被割了喉的还有一个,就是之前几个人都摁不住的大个子,他的伤口更大更深,没一会儿就不会动了。
    三婶喉底怪异地抽了一声,颤抖着抬手想去抓地上的那个身影,却是突然艰难地对自己的丈夫道歉起来。
    “咕,我……我对不起你,憋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三婶断断续续的自述,没有人打断,也没有人再有多余的动作,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种出血量已经无力回天,但老板还是打了手势让人把家庭医生叫来,虽然无济于事。
    三婶说出了一个很大的秘密,一个会让顾氏蒙羞的秘密,她藏了二十几年,临终前想说出来。
    大个子其实是她的孩子,但不是她与三叔的孩子,而是她与主家老爷的孩子,这件事还要从她刚嫁进顾氏开始说起。
    当时她与三叔是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合在一起,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甚至结婚前加起来的见面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门当户对,所有人都很看好这段婚姻。
    但是三婶在进入顾氏后,却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顾礼的父亲。
    顾礼的父亲和顾礼一样温文尔雅,待人接物都十分友善,他当时正逐步帮助他父亲,也就是主家老爷管理顾氏,对初来乍到的堂弟媳很照顾,但也仅止于堂哥以及顾氏主理的身份。
    可三婶还只是个二十出头对爱情有幻想的小女人,她对顾礼父亲的爱意越来越难隐藏,终于有一次忍不住向对方表明了心迹。
    顾礼父亲很吃惊,在好言劝说后疏远了三婶,并主动提出要去梳理远方的坏账,那些账目已经放着很多年,因为很麻烦而且太奔波一直没有人去处理,主家老爷欣然同意。
    但顾礼的父亲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隔了几年,有人送来一个孩子,说是少爷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如今的顾礼。
    事情本应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在顾礼父亲的葬礼上,三婶意外听到了她的公公,也就是顾礼的三叔公与顾礼奶奶的对话。
    原来,顾礼的父亲并非主家老爷与主母所生,而是主母与排行第三的这个堂弟所生,当时主母还提了一句,主家老爷不应该有孩子,并怀疑顾礼的身份。
    因为,她的儿子不可能生出带病的孩子。
    听到这种丑闻,三婶害怕极了,却在想跑的时候,碰上了主家老爷。她此时才发现,主家老爷对这些事一清二楚,也许是出于对堂弟的报复,或者一时鬼迷了心窍,他在里面那两个人还在的情况下粗暴地侵犯了三婶。
    这种事情三婶根本不敢说,只能选择隐忍,但隐忍的结果就是,她怀孕了。
    主家老爷似乎也猜到是他的孩子,临时将当时还是个愣头青的三叔安排到另一个城市管理顾氏的一部分产业,一年后才让他回来。
    而此时三婶已经生下了那个有缺陷的孩子,本来是一出生就想弄死的,但是她心软了,最后主家老爷派人带走,但是她没想到,竟是悄悄地养在了这个深宅大院里。
    这件事一直折磨着三婶,直至主母去世,主家老爷去了疗养院才稍微好转一点。但后来发生了一件只有顾氏长辈才知道的事,就是主家老爷去疗养院后的第一年,那家疗养院就起了大火,火海的废墟里并没有找到尸首。
    此后三婶在满月的晚上总会做噩梦,近年来越发严重,她听说顾宅有些地方闹鬼后更加心绪不宁。其实她有几次偶然见过大个子,但只是觉得奇怪,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平时想太多看走眼。
    但一个月前,有人匿名给她写了一封信,信上告诉她,那个孩子还活着,并给了她照片。已经到了这种年纪,三婶似乎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害怕,不知为何反而想见见这个可怜的孩子,虽然见到他,就如同在唤醒她的噩梦。
    现在她如愿了,是最后一次,也挺好。
    “……顾礼。”
    三婶在咽气前,忽然喊了顾礼的全名。
    “……”
    顾礼的脸色阴晴不定,但还是踉跄着走近几步,如果卷起他的裤管就会发现双膝都出血了。
    “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但你呕!应该也是老爷的孩子,证据就是你的血……”
    “……我知道。”
    顾礼平静无波地回了三个字,讶异的是其他人,三婶也愣了一下,似乎在这一瞬间释然了,最后对着自己的丈夫温柔地笑了一下,眼睛便逐渐失去光泽。
    “不,不!”
    三叔更加心疼自己的妻子,却只能紧紧抱着很快会失去余温的身体,已经说什么都迟了。
    顾礼的脸色发白,他在少年时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受了很大的打击,并从那时开始避开陆天瑾。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与谁在一起,他本身可能就是一个污秽的存在。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着了魔一般去学习和钻研尖端医学,无论是多么悖德的交易,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只想改变自己身上的命运,虽然他心里清楚希望十分渺茫。
    偌大的空间里,此时只余三叔的痛哭声,谁都没有说话。
    陆天瑾缓缓放下了匕首,眼神复杂地看向顾礼,她此时才明白,顾礼说的她所不明白的事是什么。
    片刻后,她轻唤了他一声。
    “……阿礼。”
    “别这么叫我!”
    顾礼抓着太阳穴后退一步,不知道因生理上的痛苦还是心理上的痛苦,喘着粗气。
    “这种病只要好好护理,寿命很长,也不会对生活有太大的影响,我们可以……”
    “你不是我,你又怎么会懂!我不能有子嗣,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我无法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你为什么就是不放弃我?”
    身份被揭开后,顾礼似乎隐瞒的欲望就没有那么强了,他头一次在陆天瑾面前示弱,却是在求她放手。
    “……我,”看不见顾礼的表情,他的声音十分隐忍,“我没有资格获得幸福。”
    他此言一出,陆天瑾当即沉下脸站起来。她蹲坐得腿都快麻了,却是不由分说走到顾礼跟前,也不管她的动作幅度是否会让顾礼受伤,直接揪住他的领子就质问:“你都没有问过我,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顾礼十分诧异,陆天瑾立刻抓开他的手,强迫他与她对视,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谁叫你擅自做的这些决定,如果你还是觉得你没资格的话,那就拿着这个!”
    硬是将匕首塞进顾礼手中,陆天瑾拉着他的手再次靠近自己血迹还未干涸的脖子,其他人看得倒抽一口凉气。
    “那你就彻底不要幸福了,用你的手结束我的生命,然后一辈子都活在自责和忏悔里!”
    陆天瑾不止是说说而已,手上已经开始用力了,她不想再给面前这个自负又自卑的男人任何犹豫的机会。
    顾礼皱紧眉头,但死死咬着牙,还是没有松口。
    眼见着锋利的匕首快嵌入陆天瑾纤弱的脖子,一个有点遗憾的声音从祠堂的另一端传来,这个声音同时带来的,还有一个来不及完全擦掉手上血迹的人。
    “是不是来晚了?”
    将人推进来,陆天海见到里面的情形,一下冷了脸,却是呛了陆天瑾一句。
    “你是白痴吗,教唆犯就是死了也要判刑。”
    陆天瑾微微一愣,这熟悉的讨厌感觉,百分百是她的弟弟。
    游曳从大明星身后走出来,他们才刚到门口里面的人就疯了一样往外冲,人群中有一个人神色怪异,去的是不同的方向,觉得有猫腻他们就顺便把人逮进来了。
    可看到这个人,悲痛欲绝的三叔第一反应不是暴怒,而是茫然,因为,不可能是这个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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