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请柬的人是沈清念,办诗会的地方却不是沈家的地方,而是安碌园。这个园子也不奇怪,是京中一个很有名的园子,因为景色雅致经常被达官贵人们租来用。
    只是,沈清念的手笔也着实不小,租一个园子,少说也得百十两银子,便是沈家,也是小姐们半年的月钱。由此可见,沈家竟然如此喜欢这个女儿,愿意给她这么多银两让她出来结交。
    “你可要去?”陆氏见薛兰兮沉默,当她不想去,伸手准备去拿回帖子,“不想去便在家里歇着吧,你这身子刚好没多长时间,还是多歇歇的好。”
    “我要去。”薛兰兮躲开陆氏的手,笑了笑说道,“沈清念是个奇人,我还真想去看看。”
    “那你小心些,带上钟离。”
    诗会上人不少,陆氏担心薛兰兮再被什么人给记恨上。
    点了点头,薛兰兮先告辞。
    到了诗会那日,薛兰兮稍作打扮就去了安碌园,在园子里,她看到了不少京中说得上的豪门贵女。这些人,一个个气质飘然,神情淡漠,跟先前春宴上的那一流明显不是一类人。
    合着这是沈清念在真正有权势的一派中吃不开,换一个地方下嘴?
    没想到,她还有这个脑子。
    不过,她走的这条路子确实合适,只见她来往穿梭,不少自负圣明的才女们都对她礼遇有加,显然沈清念也是有一些才情的。
    薛兰兮没来过安碌园,也不去找沈清念打招呼,而是带了丫鬟在院子各处闲逛,冷不丁瞅见沈清芜一个人站在亭子里冷着脸坐着。
    “沈二小姐。”薛兰兮笑着上前打招呼,沈清芜看到她之后,勉强笑了笑,“薛小姐也来了。”
    沈清芜不像沈清念那样讨厌薛兰兮,可也算不上熟络,看到薛兰兮之后没什么热情在这里也是正常。只是她一直兴致缺缺,面露不豫,眼神还一直往沈清念的方向飘。
    薛兰兮只一眼就看出沈清芜为何如此神不守舍。
    “沈家三小姐可真是个集天地灵气的妙人,长得好,又有才情,也难怪诚国公如此宠爱她。”薛兰兮笑眯眯的开口,说的话却不怎么中听。
    “是啊,如何不是个妙人!”沈清芜听后更加生气,翻了个白眼,起身离开了这个亭子。
    薛兰兮看着她离开,坐在亭子里面吃点心喝茶,折枝看不懂,不知为何薛兰兮要招惹沈清芜。
    “小姐,你既然不喜欢这里,为什么要来这里?”
    “上次景郡王府的春宴你没去,自然不知道沈清念送了多大一份礼物给我,既然收了礼,我怎么能不回赠?”薛兰兮笑了笑,看着沈清芜走到几个才女跟前说话,只是那笑容之中并没有什么暖意。
    折枝叹了口气,替薛兰兮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夫人是想让小姐来这里散心的,结果小姐还是被这种琐事烦扰。”
    “人生在世,哪能逃得过这些琐事。”
    既然是诗会,总少不了做做诗,题题词,到了重头戏的时候,沈清念索性请了所有才女都来跟前,一起作诗,一起评比。
    薛兰兮不想出风头,随便写了一首,让丫鬟拿过去,然后便跟着众人换了地方喝茶赏花。
    许是今儿个人来的多了些,沈清念更加得意,行走之间也越发的游刃有余,众人对沈清念更是连连赞叹。
    反倒是沈清芜,脸色越来越黑,待所有人都坐定之后,她忽然一笑,拉着沈清念坐下。
    “这一早上的,你也没歇着些。”
    “今儿个人多,我高兴嘛。”沈清念虽然疑惑沈清芜为何拉她,却也乐得扮演姐妹情深的戏码。
    “你啊,上山之前就是这么喜欢跟人亲近的性子,还以为在山上养了几年,性子能沉稳些,谁知还是这么人来疯。”沈清芜笑眯眯的样子,倒真的有一些姐姐疼爱妹妹的样子。
    只是这话,却让人不由得深思。
    上山之前便喜欢跟人搅和在一起,难不成,是因为沈清念出了什么事才被养在山上的?
    一时间,便是这些不屑于豪门八卦的才女们也对沈清念的眼神变了味道。
    “我自小性子活泼,再说今儿个是个好日子,是该高兴一些的。”沈清念嘴角的弧度降了降,很快又拉了上来,挣脱沈清芜的手,看着众人笑嘻嘻道:“不知方才的诗作收好了没有,我们可要一起品读品读的。”
    知道沈清芜没安好心,沈清念才不会把继续惹事的机会留给她,一句话换了话题,找回了先前的事情。
    丫鬟们已经将诗作都收好,整理好拿了过来。沈清念一一念过去,念到薛兰兮的时候眉眼都笑开了,“这可真是好诗。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短短几句话,竟然让景色写的这么美,实属不易。”
    “且等一下,这诗方才是不是听过。”高侍郎家嫡女高嫣然突然出声,打断了沈清念,“我记得方才好像沈三小姐的也是这一首。”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这么当堂念出来的东西,竟然还有一模一样的!
    沈清念的诗在前面,所以众人看着薛兰兮的眼神瞬间变了。
    “薛小姐,不会便是不会,我们又不会嘲笑你,何苦抄了别人的?”
    “纵是薛家出了一个会元,看来也不是谁都是文采斐然的。”
    周围议论声纷纷起来,看着薛兰兮的眼神也带着毫不隐藏的鄙夷。
    薛兰兮拿过沈清念的诗稿和自己的对比,发现一字不差,待众人不再说话之后才缓缓开口,“沈小姐方才出题春日,我便想着春日里兄长读书的样子,所以才有这一首,那请问沈小姐家中也有读书的兄长么?”
    诚国公虽然有几个儿子,但是可惜都是好武不喜文的,勉强读完了三字经和千字文,旁的竟再也没摸过,所以,这首诗,未免太牵强了些。
    薛兰兮只用了一句话就扭转了事情,她只疑惑的看着沈清念,见她不说话,又开口问道:“第一句乃是江南的春天,我自幼在江南长大,路边便是小溪,每当春日,溪中便有游鱼,可是山上也有这些东西么?”
    第二句,便是将沈清念给打压的死死的,再无翻身可能。
    众人方知自己先入为主了,有些惭愧的看着薛兰兮,忽而听见有人弱弱的说道:“薛小姐跟沈小姐相隔甚远,想抄也看不到吧?而且,我方才就在沈小姐身边,分明看到沈小姐写的不是这个,明明用的是定风波的词牌。”
    沈清念目光呆滞,嘴唇微白,将两个诗稿一起拿过来看了看,忍不住说道:“这个诗稿上虽然有我的名字,却不是我的,方才我看到的时候都没认出来。”
    “方才妹妹这一首,妹妹只是念了一遍就过去,我还当妹妹觉得不好,原来是没看出来是自己的。”沈清芜也觉得有意思,伸手拿了两份诗稿看了看,然后指着上面的字迹说道,“此事定不是你做的,但是一定是熟悉妹妹的人做的,你瞧瞧,这些行笔的方式跟妹妹是不是如出一辙?”
    又来!
    沈清念不满的看着假意为她开脱,实际上却把她往更深的地方推的沈清芜,转头招来了丫鬟,“这是怎么回事,方才我的诗稿呢。”
    丫鬟看到两章一模一样的诗稿,顿时慌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瑟瑟发抖道:“方才奴婢收拾的时候,一不小心将小姐的试稿给弄毁了,奴婢不会作诗,只好找了随便找了一个誊抄了一份,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小姐饶命啊。”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竟然是这个丫头搞的鬼。
    沈清芜眼神晦暗,不甘心的看着那个丫鬟说道:“三妹妹,这个丫鬟也忒胆大包天了些,若是今儿个死不承认,蒙冤的可就是三妹妹了。”
    今儿个这一出,其实是早就计划好的。沈清念下帖子给薛兰兮,然后薛兰兮的诗跟沈清念的一模一样,让众人以为薛兰兮竟然会抄了别人的诗句。
    哪知道,薛兰兮竟然会四两拨千斤,只是简单的一两句话就将嫌疑洗清,甚至差点将她给拖下水,让她成了那无耻之人。
    再加上沈清芜在旁边煽风点火,她本来花了重金给自己出风头的一场诗会,竟然让她丢了所有先机。
    想到这里,沈清念就有些恼羞成怒,看着地上的丫鬟斥责道:“谁让你擅作主张的,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打死!”
    “沈小姐息怒,这个丫鬟虽然笨手笨脚,却还没有到要被打死的地步。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也有些过了。”众人见状,连忙劝道。
    沈清念如何处理这个丫头并不关薛兰兮什么事情,薛兰兮只冷眼瞧着。
    折枝也看出来了一些门道,悄悄跟薛兰兮说道:“小姐,这些人好像也并不怎么看得起沈小姐。”
    “知道就好,走,咱们去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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