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的事情,萧康帝不是一无所知。薛清宴和薛清虞之间的事情,他更是有所耳闻,不管薛季言此举是真的为国考虑,还是想要伺机报复,他都乐见其成。
    给薛季言的恩惠越多,他对朝廷的忠心就越多。能用一个没什么用的人来招揽一个真的人才,是笔划算买卖。
    到了晚上,薛季言回家的时候,圣旨已经下到了家里。对此,薛老爷子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三房一家,冷着脸,什么喜色都没有。
    晚膳时分,三房的人都坐在一起吃饭,薛季言刚出现,李氏就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身子一扭,不看薛季言。
    众人都清楚,若不是薛老爷子在场,李氏可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李氏都如此,更何况深受切肤之痛的三房?
    吃饭的时候,陆氏在李氏跟前布菜,不过是把鱼往中间放了放,祁氏就忍不住冷嘲热讽起来,“如今大嫂财大气粗,这刚刚上市的鲈鱼也买了回来。”
    “前些日子公公就说鲈鱼最是鲜美,所以今儿个厨房采买看到鲈鱼便买了回来,跟财大气粗有什么关系?”陆氏不接,将鲈鱼夹了一块放到老爷子的碗里,接着又夹了一块放到李氏的碗里。
    “这财大气粗是比出来的,大房如今深受皇恩,自然是什么都舍得采买,不像我们,刚刚添了一口人,孩子还没奶吃呢,爹就没了营生。”祁氏翻了个白眼,夹了青菜放到李氏碗里。
    “你那孙子没奶吃是因为早产,跟我们财大气粗又有什么干系?若是在他娘肚子里多呆两天,别说奶了,就是金子也吃的着。”
    祁氏本想用刚出生的小娃娃搏一搏薛老爷子的同情,好想法子在朝廷再谋个差事给薛清虞,却没想陆氏偏生哪壶不开提哪壶,将还在祠堂跪着的薛瑾姝给牵扯了进来。
    “陆氏说的没错,若不是薛瑾姝平日太过骄纵,也不会今日铸下大祸。”
    果然,薛老爷子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他夹起鲈鱼,吃了一口,点了点头夸赞陆氏,“厨房和采买都给个赏吧,这鲈鱼鲜美却又恰如其分,显然是采买和厨房都用了心的。”
    “是。”陆氏笑了笑,又往薛老爷子的碗里夹了几块。
    李氏终于忍不住,啪嗒一声撂了筷子,“我吃不下。”
    “怎么了?”薛老爷子不悦的看着李氏,“好端端的怎么吃不下了。”
    “老爷你也别太偏心,季言是您儿子,季尧可也是。您说季尧不是当官的材料,让他做了个红顶商人,我说让他帮着朝廷贩卖盐铁,您不让就罢了。好不容易清虞长这么大,有了个一官半职,您不心疼就算了,现如今孩子刚出生爹就没了营生,你让他们这一家怎么过!”
    这话表面上说的是薛老爷子,实际上哪一个字不是针对薛季言的?
    薛季言知道此时不能沉默,于是只好站起身子,朝着李氏行礼道:“母亲息怒,清虞的官职是我上奏了皇上给罢免的。清虞在户部日日走马逗鸟,什么事情都没做过。如今到了朝廷需要的时候,清虞什么都做不了,便是我不提,也会有御史出来弹劾于他。与其那个时候被人打了脸面,不如我们自己先藏了拙。”
    薛老爷子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对薛季言没有什么反应。可是李氏才不管,在他看来,根本就是薛季言故意针对薛清虞。
    “你有一个好儿子,就要逼死清虞一家是么!”
    “娘你这是哪儿的话,都是一家人,怎么算逼死不逼死的?清虞是没了官职,可是户部的那么点俸禄,还不够他去喝一顿花酒呢。当官规矩那么多,指不定他自己早就不想做了。现下刚好放出来,给他个自由,让他跟三弟一起做买卖,那不比当官舒坦?”陆氏知道薛季言的嘴比不上她们这些妇人,连忙在薛季言之后替他描补。
    这么说确实不错,可士农工商的等级是自古就有的,商人便是皇商,也是最不入流的存在,如此薛家三房如何才能在非富即贵的京城立足?
    李氏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己一辈子不能说抬不起头来,却也不算风光,便是嫁给了薛老爷子,那也得顶着一个续弦的名声。
    年轻时候,她没少被京城的贵妇们嫌弃,现如今为了自己的儿孙,她如何能不筹谋?
    她如何不知道薛清虞在户部过的并不好,可是薛季尧是皇商,又不是管的炙手可热的东西,便是手里能有些银钱,那又如何,还不是要遭人白眼。
    若是薛清虞还在户部,便是只是一个挂名的小官,别人有求于他的时候也得低三下四,怎么也得好过出门遭人白眼。
    “你说的倒是轻巧,你怎么不让你儿子去做皇商?皇上那么看重你们家清宴,若是大哥去说一声,还能不准?”祁氏白眼一翻,就要跟陆氏吵起来。
    “若是我儿子有这个能耐,我自然也让他去!可是,清宴实在不是这块料子。皇商一事,兹事体大,稍有不慎便是影响国计民生。”薛季言皱眉,对着祁氏竟是丝毫不让。
    “都住口,皇上已经下了圣旨,你们若是谁有不满,去金銮殿上吵吵去!”薛老爷子头一个不耐烦,耳朵边聒噪的跟一百只鸭子在叫一样。
    最终,他一声怒吼才终止了这场争吵,终于能清净的吃顿饭。
    表面上是清静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祁氏和陆氏两人互相眼刀递的那叫一个电闪雷鸣。
    等终于吃完了饭,李氏擦了嘴,才慢悠悠的说道,“老爷有心让薛家一团和气,我们能理解,可是也不能不顾忌那小曾孙。要我说,这个事情也有解决的法子。”
    众人都看着李氏,希望她能说个什么好法子出来。
    “要我说,这事儿确实是季言你这个做大伯的不对。你跟清虞都在户部,便是他有什么纰漏,你做长辈的帮着描补遮掩一下就过去了,何至于让他丢了营生?不过这事儿已经成了定局,便是你再去求皇上也不会让皇上改了主意,圣旨已经下了,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便是薛家德高望重,也没得如此行事,让天下耻笑。”
    李氏这话听上去很有道理,可是仔细一琢磨,全是屁话。户部的事物是薛季言一人书说得算的么?便是能给薛清虞描补一二,也不能日日遮掩吧?等到将来薛季言不能庇佑薛清虞的时候,薛清虞要如何?
    再说了,薛季言帮薛清虞擦的屁股还少么!
    “那母亲有什么法子能让清虞这一家子过了这日子么?您那小曾孙现在可是一天天银子跟流水似的。”祁氏叹了口气,也拉着那刚出生的小娃娃来求薛老爷子一个心软。
    “此事既然是因季言而起,还得季言来解决。户部既然没有什么职位能让清虞去做,六部其他地方总有吧?六部没有,翰林院总有吧?翰林院没有,其他那么多衙门,总有一个差事能让清虞去做吧?”
    李氏话音一落,薛季言立刻就拒绝了。
    “朝廷这么大,如何能养闲人?薛清虞自上任以来,从没按时到过衙门,这哪儿是一个当官的样子!母亲,若是您说让清虞去个什么地方做生意,我还能帮衬一二,可若是还是当官,恕儿子不能安排。”
    “你,别给脸不要脸!”李氏顿时怒了起来,抄起刚才喝茶的茶杯就朝着薛季言的脑袋砸了过去。
    薛季言不躲不避,就那么任由茶碗砸在脑袋上,给脑袋砸的血糊糊的。
    众人见状,倒抽一口冷气,连忙叫大夫。薛兰兮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站出来看着李氏说道,“祖母,孙女见识浅薄,可也知道一个道理,为官者犹如父母。若是连到衙门都不及时,跟做父母不看孩子有什么区别?清虞堂哥志不在此,何苦强行将他安排进衙门。”
    “你知道个屁!你们一家子都是要逼死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才高兴是不是!”李氏火气正没处撒呢,看到薛兰兮出来,指着她就开始骂,“我寻思你为什么就不是个好东西呢,合着你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才生出你这么个杂碎玩意儿。你们这一窝,就是要逼死你的亲三叔,亲堂兄才要罢休是不是!”
    这话委实重了,什么孤儿寡母的?薛老爷子还健在,薛清虞更是生龙活虎,如何就是孤儿寡母了。
    当下,薛老爷子也不再压抑怒火,反手一巴掌抽到了李氏的脸上。
    “你在咒谁呢!一天天的,你要把家里闹成什么样子才甘心!”
    李氏冷不丁被这么打了,加上孙子的事情没了着落,顿时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天杀的啊,我这是为自己孙子争口气,结果被你这个当爷爷的打!我就不该生了薛季尧,就该让他刚出生的时候掐死在水里,也省的落得今日这个结局。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要怎么过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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