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可以想象,这条大鱼十四年前生活在此处,爷爷那帮人下水后,血腥味儿吸引了它,于是它朝着爷爷一行人游过去……
    大鱼游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想当然的,队伍里那些受伤最重,行动不便的人肯定是率先遭殃的,在队伍里有人遇难的过程中,剩下的人群起而攻,最终弄死了这个硕大的家伙。而这些位于鱼骨下方的人头,八成就是当时被大鱼吞下,没来得及消化的人。
    我不由得嘶了一声,心说这里河道宽广,深入地底,水中也不知孕育过多少大鱼巨蟹,好在如今地下河已经改道,否则我下到这地下河里,还不知要遭遇什么。紧接着,我们绕过鱼骨,顺着涓涓黄流的上游而去。这地下河道蜿蜒曲折,里面暗石泥浆密布,空气中氤氲着水腥味儿,潮湿阴暗,在昏黄的头灯下,周围被水流冲刷掉棱角的黑色山石,反射着幽光。曲曲折折行走其间,我感觉到地势已经上升了不少,沿途又发现了两个标记,淤泥中时不时爬过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一切显得无声无息。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査道士的卜辞,他说这个地鬼王墓中,还有一个恶鬼,一直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那卜辞已经用它的灵验证明了准确性,那么恶鬼一说,是否真有其事?如果真是如此,那只恶鬼又是指谁?
    于是我一边儿往前走,一边问肖静:“你能闻到尸气,那能不能感受到同类?”
    “同类?”肖静理解了我的意思,暴怒:“我还没有死,我还有思想,不要把我当成一个鬼!”对于她这么强烈的反应,我有些意外,这一刻,也隐约明白了一些事情,或许一个人只有真的到了死地,才会对生命如此流连。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她的神情告诉我,这个我想象中的能力她并没有。
    一个盯着所有人,能将所有人带向死亡的恶鬼,是指谁?我无法知道这件事情的答案,只能暂时抛诸脑后。这段路潮湿而泥泞,没多久,我们的衣服都沾上了黄泥,那是地底深处积聚了千万年的黄沙泥,细致如同粉末,在水流的冲刷下,形成了类似浆糊一样的东西。
    这时,我已经在七弯八拐的缺水河道中有些摸不清路了,但我记得一个主要方位:东南方。于是我摸出了指南针定位,指南针显示,我们现在的位置已经发生改变,不是对着北方,而是完全调转了个头,朝向了南方。
    爷爷那批人当初的条件应该比我们现在更为艰苦,因为我们是靠双腿走的,而他们当时应该是12月的天气,在冰凉的地下水中泅渡的,对于当时那批受伤的人来说,这应该是一段极其艰难并危险的路程。
    我看了看手表,进入这个地下河道至今,我们已经在弯弯曲曲的河道中行走了接近一个多小时,双腿早已经被泥浆糊满,长时间陷入泥浆中,每抬一次脚,都疲惫不堪,也不知这条地下河的尽头究竟在何处。其实我对于所谓的七盏灯并没有兴趣,对于我来说,最主要的莫过于找到爷爷的尸骨,弄清楚他真正的死因。我爷爷那老胳膊老腿,我不奢望他会成为那三个幸存者中的一个。
    他如果真的活着离开了地鬼王墓,当年肯定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不管的,因此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知道,爷爷从这个地方生还的几率是零。
    他会在哪个地方?是不是也被大鱼吃了?或许骨头渣子都消化了,又或许尸骨正陷入某一滩黄泥中?正想着,肖静忽然啊了一声,说:“有人!”
    “哪儿?”我尚未反应过来,肖静忽然就变身了,或者说是她顾不得用遮眼一类的把戏来照顾我的审美观了,在这瞬间,她就‘变’回了那副将要腐烂的摸样,紧接着身形奇快的窜了出去,如同壁虎一般,贴着墙壁爬行,嗖嗖两下,瞬间窜入了黑暗中。
    我吃了一惊,顺着她爬走的方向狂奔,片刻后,只见右手边的山石壁上,有一个不规则的拱圆形通道,肖静的身影在通道口一晃便消失了。
    难道是去追那个人了?
    在这地方,怎么可能还有别人?
    那拱形通道,离河道地面约有六七米高,我没有肖静的壁虎本事,只能沿着石壁上凹凸不平的痕迹往上爬。好在我身体素质不错,以前走南闯北,入深山老林,也经常攀岩,三两下功夫,便也爬到了那拱形通道的位置。
    一上通道,我立刻在石壁上看到了一个匕首刻上去的熟悉记号。
    我松了口气,心知爷爷那批人由此处登岸了。这是一种比较奇怪的心理,我追逐着爷爷一行人的痕迹,感受到他们所面临的危险,不知不觉也仿佛陷身其中。紧接着,我将目光从记号上移回来,紧接着在地上发现了一道黄色的痕迹,是肖静留下的泥痕。
    这条痕迹,一直延伸到了拱形通道的后方。
    肖静真的看到有人在这个地方吗?
    这地方,除了我们,还能有谁?
    我一时也想不出,只能先追上去再说。虽说这条拱形通道出现的突兀,但不用想,肯定也是地鬼王墓的一部分,它修建的比较粗糙,似乎不像是用来给人走的。我不禁想到了风水中所说的‘借水道’。
    墓葬最基本的要求,讲究三山合抱,玉带横腰,所谓的玉带指的便是水,三山合抱可以藏风,玉带横腰才能纳水。但古时候,特别是在桂、滇、藏、疆等地,历来都是小国林立,各国之间疆域划分时常变化,小国的国君,陵寝修建之时,难免找不到钟爱之所,由于深受汉文化影响,因此便只能靠外力改风水。
    这种做法也被称为易,所谓的借水道,便是在陵寝修建之地,没有玉带时所为,会在地宫朝北的位置修建借水道,能借到真正的活水为最佳,借不到也没有关系,因为借不到的水称为‘司神’,为玄武水兽所借。
    我回忆了一下琊山宝殿外的环形山地貌,心说千年之前,这地方八成水土不旺,所以才修建了这么一条借水道。借水道只能修建在主地宫之下,我若顺着这条借水道而去,必然能很快到达地宫的核心部分。想到此处,我不由精神大振,顺着借水道拔腿狂奔,顺便留意着地面的泥痕。
    越往深处,泥痕越少,到最后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我暗暗吃惊:肖静的真实速度是很快的,当初若不是有通灵香压制,我们也不可能追上她。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肖静显然是没有追上那人,那究竟是个什么‘人’?连鬼都追不上?莫非是肖静看错了?
    这借水道十分粗糙,每隔一段距离,石壁上便会出现玄武的造型,还有波浪一般的水纹,亢长的通道呈直线笔直的延伸而去。经过一系列奔波,我的体力已然透支,这会儿更是心脏跳如打鼓,气喘吁吁,正当我打算停下了喘口气之时,昏黄的灯光中,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猛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我一看,发现是肖静。
    她依旧没有伪装,几乎要腐烂的脸,带着丧尸一般的神情朝我扑过来。我吓了一跳,心说这女人疯了,难道不打算合作了?一边想,一边赶紧闪身躲回去,谁知就在这时,肖静跑了没两步,便猛然倒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再也没有起来。
    我定了定神,大脑因为激烈的运动和疲惫而突突直跳,盯着倒下的肖静,心里一时间飕飕发凉。
    她怎么了?晕过去了?一个死人还会晕?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好像突然要发狂一样?我在原地谨慎的站了片刻,见肖静一动不动,确实没有要爬起来的打算,这才走到了她旁边,将人给扶起来。
    瞬间,那阵无法掩饰的尸臭扑鼻而来,肖静脸色惨白,脸上的伤口处翻卷着暗红的皮肉,闭着眼睛。我下意识的探了探她的鼻息,猛然一惊,因为她没气儿了。我心说:难道死人还会再死一次?
    “肖静?”我忍着恶心和恶臭叫了她的名字。肖静没反应,仿佛一具真正的尸体。但我知道,她并没有‘死’,或许只是在刚才,遇到了某些特殊的情况。我摇了她两下,不见人醒过来,心里猛然冒出个想法:现在岂不是收拾她最好的时候?
    盯着她紧闭的眼和快要腐烂的身体,我眯了眯眼,心一黑准备动手。从情感上来讲,杀一个和自己曾经同床共枕三年的人,实在难以下手,但我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当时提出了尸灯进行拖延,自己早已经被肖静给结果了。
    对敌人,是不能仁慈的。
    我心说:肖静,咱们之间的帐,就此一笔勾销吧,我这就送你上路。
    “蹭——!”匕首出鞘,我将匕首的尖端对准了肖静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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