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忘了十年前发生的事儿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比谁印象都深刻。
    他还记得十年前的7月14号的一个清早,崔光虎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带上几个人来一趟光荣村,电话里面说去教训一个村民,当时他也才三十多岁,年轻气盛,带了几个弟兄就直奔光荣村和崔光虎回合,崔光虎和他说了原因,说光荣村有个村民在背后议论他杀了安亚红,要去上门教训教训。
    当时他的法律意识淡薄,跟着崔光虎便敲开了赵金家的大门……
    “给我砸!”
    一进大院,他便下令让手底下的弟兄对院子一通打砸,就连院子里的自行车、水缸都给砸了、玻璃的门窗全都碎了,然后一群人闯进屋子,将室内又进行了一通打砸,估摸着造成的损失得有上万元,这还只是结合当时的物价来说的。他记得在手底下的人打砸的时候,赵金和他的家里人正在家中吃饭,见外面来了一帮身份不明的人全都慌了神,赵金想要阻止他们的行为,被手底下的弟兄暴打了一顿,但好在他们下手有准头,全都是皮外伤。
    他还记得当时饭桌上有五六个人,一个赵金,还有赵金的家里人,还有就是门卫李大爷,虽然说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但是门卫老李的面目却没怎么变,他来到支队之后,还跟老李打了个招呼,闲聊了几句,看样子十年前的这件事,是老李跟警察说的。
    其中有一件事,他印象十分深刻,崔光虎抢过他的镐霸,凶神恶煞的指着屋子里面所有的人,警告道:“以后记得管住自己的嘴,谁如果再说安亚红的死跟我有关系,那安亚红是怎么死的,我就让你怎么死,明白了吗?”
    屋子里面的人瑟瑟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言语,从那时开始,他突然明白过来了,他这个二哥今天让他们过来的目的恐怕不简单,安亚红的死可能真的跟他二哥有什么关系,但是这种事情,就算他猜到了也不会去问……但他从那时开始,已经隐隐的明白,安亚红可能真的是崔光虎找人弄死的……
    有道是民不举官不究,一个是跟他没多大交集的安亚红,另外一个是朝夕相处的二哥,就算他猜到了二哥杀了人又能怎样?报警?不可能的!
    离开赵金家之后,崔光虎安排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并且所有到场的兄弟都被安排到了洗浴中心快活了一宿,这件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但从那天之后开始,崔光虎和安亚红的事儿就在道上流传开来,有关于崔光虎找人弄死安亚红的议论屡见不鲜,这话当然不是赵金说的,而是当时所有去参与打砸的弟兄们嘴巴不严穿出去的。他们在喝大酒之后,把这件事儿当作了自己吹牛的资本,逢人便说:“嘿,知道我们二哥吗?安亚红就是他找人弄死的!这事儿你可别到外面说去,就我们这几个人知道!”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认为安亚红是崔光虎弄死的,可奇怪的是,崔光虎在得知道上对他的议论之后,情绪并没有对赵金时那么激动了,似乎是司空见惯,并不在意其他人怎么去说了。
    但毫无疑问的一点是,自从道上有了这样的传闻,似乎一夜之间他的运气变好了,很多不好搞定的客户也都对他客客气气的,甚至之前有过生意上竞争,翘生意的竞争对手也主动送过几次烟酒,他的建材生意、砂石料生意一下子顺风顺水,安亚红死了,没有人找他要钱了,他的生意也好了不少,几乎没到两年就翻了身,小日子过的比以前更加滋润了几分。只是自从那件事之后,二哥的性情变了样,只喝酒,把抽了几十年的烟一下子给戒了,而且似乎对女人失去了兴趣,他们几个人好多次去出去聚会,每当有人提出要去‘快活’一下的时候,崔光虎都婉言拒绝,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辞了。
    马秃子的思绪拉回现实,面对张山的质问,他道:“张队长,你这说的可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了,十年之前的7月14号,我在和朋友喝酒呢,朋友可以给我作证,怎么可能去私闯民宅打砸人家呢?”
    马秃子满脸堆笑道。
    张山这时候笑意更浓了,道:“马老兄,你不是说十年前的事儿自己已经记不清楚了吗?为什么突然又说和朋友去喝了酒,怎么一下子记得这么清楚了呢?那么我请问,你2007年7月14日和谁一起喝的酒?吃的什么菜?去的哪家饭店?是湘菜?粤菜?还是川菜?花了大概多少钱?谁又能给你作证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马秃子心慌,他没想到,自己随口编造的一个谎话竟然被张山紧抓住不放了,他顿时明白过来,这就是张山给他下的一个圈套,他不应该说自己去干什么了,因为你一旦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话去圆这一个慌,警察不怕你撒谎,就怕你装疯卖傻!而现在的情形是张山已经紧紧地抓住自己刚才的话不撒手了,现在想装疯卖傻肯定是来不及了。
    他开始保持沉默,这一切都在张山的意料之中,他道:“其实,马老兄,十年前的事儿你记得很清楚,而且我们已经连夜找到了目击证人,赵金、赵金的伙计、赵金的父母,当时都在场。都可以作证,只要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完全可以对你从宽处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民不举官不究,我想你去好好的找赵金一家子聊一聊,赔礼道个歉,他们也不会把你送进警察局,你说对吗?”
    马秃子默不作声,而是又开始把玩手里的这两个核桃,和刚才不同的是,他的手心里出了很多汗,汗附着在核桃的表面让核桃锃光瓦亮的。
    “说的再直白点,马老兄,你今年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十年前的事儿你做了也很后悔,我们现在要调查的是命案,凡事儿都有个轻重缓急,昨天陆队长和我说,你非常愿意配合调查,所以在发现你的问题的时候,还特意让我亲自过来问,就是为了让事情往对你有利的方向发展……我实话实说,现在的事情对你很不利,你十年之前在案发现场拿着镐霸,指着赵金一家子人说如果谁要是再提二哥和安亚红的死有关系,那么你是怎么弄死安亚红的,就能怎么弄死他们。就冲这句话,你这杀人的嫌疑都抹不掉了。”
    张山跟他玩儿了个坏心眼。
    “什么?”马秃子的眼珠子一下子瞪的溜圆,右手狠狠的攥住,差不点就把核桃给捏碎了,道:“张队长,安亚红不是我杀的,你可不能冤枉我啊!那句话也不是我说的,是我二哥说的!当天的人都可以作证的啊,你们可不能污蔑……”
    本身就没睡醒,这一大清早的脑袋就有点迷糊,被张山这么一吓唬,他一股脑把所有的话全都说出来了,张山这时抓住了时机,道:“你看,马老兄,你这不是全都想起来了吗?”
    “张队长,你耍我……”马秃子意识到自己又中计了,甚至心头感觉到了深深的懊悔!他不断的打量着面前这个穿着警服,年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想想自己戎马一生,早就已经到了不惑之年,自认为自己社会经验丰富,却没想到玩鹰十年,最后竟然被鹰啄了眼睛。在这这个地方,自己竟然被一个年轻的警察套路了两次!
    他再也不敢小瞧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了。
    张山顺水推舟,道:“马老兄,既然你已经想起十年前的事情了,不如就把每一个细节都跟我们说一说呗?就算人不是你杀的,你既然知道十年前的那些细节,知情不报故意包庇也是大罪,你最好还是把你知道的东西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你配合我们调查,我们也会尽力的保住你,这个交易,你看怎么样?”
    马秃子脑门上的汗都流到了下巴上,孙鹏递给他了一张纸巾。
    纸巾刚敷在脸上便被汗水尽头了,他的心思飞快的转动着,权衡着说与不说的利弊,最后他认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境地,就算不说也得说了,便道:“刚才我是一时没想起来,现在我想起来了,说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得及,只要案子还没破,你说就属于坦白行为,这是配合调查的行为,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好吧。”马秃子道,“可是十年之前我的确做过一些错事儿,但是当时因为法律意识淡薄,所以你看……”
    张山领悟了马秃子的意思,因为私闯民宅可是大罪,最起码要判几年,如果说刑警支队抓住这个问题不放的话,他说出来估计也要进监狱,于是便道:“马老兄,十年之前发生的事儿,也不是你的本心,是崔光虎叫你去的吧?你当时根本不想去,是崔光虎逼着你带着人过去的,对吗?”
    张山这句话是在给马秃子暗示,马秃子不傻,当时便心领神会道:“没错没错!是二哥逼我去的,我当时根本不想去,他说如果我不去,就跟我断了交情,我是出于面子才去的,而且到了那之后,东西都是二哥砸的,跟我没关系!如果有责任,也是二哥的责任!”
    按照正常的规矩来说,张山这么做有诱导证词的嫌疑,但是结合到本案来说,这也是张山的一个计谋。想让一个人真正对你说掏心窝子的话,那么你就必须得让他不得不跟你站到一个战线上,进入相同的阵营,而且还必须要让他知道,自己对他只有利处没有坏处,如果他配合调查,自己能救他一命,如果他不配合自己,那么将要面对的会是万丈深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管怎么做,张山都是为了尽快的破案。十年前的事,赵金一家子早就摆明了态度,表示不会去追究,所以他才会和马秃子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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