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眼有些涨痛,有些发狠地盯着她,像是要看清她是不是在说谎……
    容凤笙捂着脖子,低低地咳嗽着,却是微笑起来。她知道谢絮在意她,她说什么样的话,最能刺痛他的心。
    谢絮一点点往后退,小腿抵住了案几。他目下血红,袖子一甩,随手掀翻了那棋盘,顿时,黑的白的棋子骨碌碌地滚落了满地,惊的众人狠狠一抖,纷纷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谢絮脸色铁青,厉声大喝,“滚!”
    “给朕滚出去!”
    立刻间,那些沙弥僧人还有宫人,全部鱼贯地退了出去,脚步慌乱。
    殿中,只剩下了谢絮与容凤笙。
    他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
    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子,他眼尾的泪痣勾着极为轻佻的弧度,忽地探出手,一把将她的衣襟扯起。
    将她扯到面前,紧紧盯着那双眼睛。
    他道,“到底是谁,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一把揽过容凤笙的腰,炽热的手掌贴在她的衣襟处,撕拉一声,衣衫破碎的声音响起。
    一片雪白露在他眼前,那微微敞露的白色亵衣,让谢絮松了口气。
    可转瞬间,便又是一阵晦暗。
    单薄的布料,包裹着美好的弧度,他的目光落在其上,将她的手扭得更紧,意图昭然若揭。
    他俯身就要亲吻,女子却忽地抬手,将什么狠狠地送进了他的胸口。
    簪子上珠翠冰冷,正如女子冰冷的眼眸,毫无温度可言。
    剧痛从胸口传来,谢絮这才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几乎侵入骨髓。
    “我与你,不死不休。”
    耳边飘进女子冰凉的七个字,撕心裂肺的疼痛霎时间传遍了全身。
    一切仿佛都被放慢了,他的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
    羽林卫听见了动静,很快就冲了进来,却是震在了原地。但见女子迎风而立,雪白的衣裙飘荡起来,云鬟雾鬓,绝丽如姑射真仙。
    谢絮忽然惨笑着,呕出了一口血。
    原来,这些天,她对他都是彻头彻尾的欺骗,与利用!
    做什么安神香,说什么要来为他祈福,统统,不过是为了今日……
    程如晦跟着冲进的时候,就见高大的男人倒在地上,喘着粗气,胸口的布料被血浸湿。而旁边站着的女子,握着一根带血的簪子,满脸漠然。
    看到这副情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程如晦微微犹豫,当即是一声厉喝,
    “来人,将刺客拿下!”
    容凤笙不退不避,任由森寒的刀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只要谢絮一声令下,她便是人头落地、必死无疑!
    可男人的声音传来,却是嘶哑颤抖的四个字,
    “不准动她!”
    “谁敢动她一根手指,朕便诛谁九族……”
    说着,他咽下一口血,便晕了过去,羽林卫举着刀剑,好一阵面面相觑。
    只觉这位温仪公主当真是……妖妇啊。
    堂堂帝王,都被伤成那样了,竟然还要护着她的性命!
    程如晦脸色阴沉,低沉道,“把人抓起来。”
    一旁的止喜连忙制止道,“陛下口谕是不能动她,难道你要抗旨不成?”他心想此事恐怕不能善了,需得速速通知太子殿下才好。
    女子的乌发披散在两肩,微微有些凌乱,衬得脸庞如巴掌大小,却又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止喜瞟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啧啧,美则美矣,心肠是个狠的,下手毫不留情。
    那簪子扎得极深,是下了狠力,非要陛下的命不可呐!
    这几天的伏低做小,还有西燕宫的那一舞,就连止喜也以为,这位心高气傲的公主,已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甘愿侍奉新君。
    可没有想到,竟是蛰伏以待……
    容凤笙一出门,便遇上了一个男子。
    蓝色锦袍裹着如玉的身段,满头乌发用一根乌木簪挽起,面容英挺冷峻。
    顾泽芳。
    容凤笙却是无暇顾及,她连脸上的血都没有去擦,迈开步子,眉眼覆盖着一层冰霜。
    顾泽芳与她擦身而过,一股清淡的旃檀香气飘散,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皱紧浓眉。
    那股香气,他猛然醒悟过来,此人是……?
    他回身,张口想要挽留,忽地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顾大人怎么来了?”
    止喜抚着胸口,站到顾泽芳面前,“顾大人来的不巧,陛下……陛下旧疾发作,如今正在休养当中,怕是见不了大人了。”
    “那人是谁?”顾泽芳却紧盯着那道背影,咬字古雅。
    见他视线追随着某处,止喜眯起眼,难免有些唏嘘道,“哦那位呀,她是陛下的夫人,温仪夫人,就是之前大兴朝的那位……长公主殿下。”
    温仪长公主。
    顾泽芳喃喃念着这五个字,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就好像……好像发现自己被人玩弄了一般。
    男子的侧颜愈发冷峻,如同高不可攀的雪山,底下隐隐压抑着什么。
    他垂着眼,忽地冷笑了一声。
    像是愤怒,又像是嘲讽。
    止喜心里一个咯噔,却见他袖袍一甩,大步离开了。
    *
    竹林居。
    小竹看着他们家大人东找西找,翻出了一幅画,然后递给自己说,“拿去烧了。”
    小竹一看,实在是理解不能,大人没事烧它做什么。明明从那一夜过后,大人便画了这幅画挂在房中,日夜驻足欣赏。
    画中女子一身白衣,秋水明眸,足以令人一见倾心。
    画完之后,大人还差自己去到木屋寻人,他去了,却是半个人影都不得见,害的小竹总是疑心,大人是不是撞鬼了。
    小竹挠头,“大人画的挺好的呀,为什么要烧掉啊?”
    顾泽芳单手支着下颌,闻言将茶杯重重放下,冷峻的眉眼隐隐压着怒气。
    “让你烧就烧,废话什么!”
    小竹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人发这么大的脾气,连忙将那画抱着就要出去。
    临出门时,却听男子声音响起,“……站住。”
    小竹跨出门的脚停在半空,手里的画,却被一只修长的手给轻轻抽走了。
    顾泽芳的面容隐藏在阴暗之中,看不太分明,可那双眼睛,却隐隐地闪烁着暗芒。
    依旧是那副高不可攀的姿态,可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
    容凤笙推开门。
    前夜剩下的梅花糕还摆在桌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双眼微微黯然。
    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地思念那个人。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的感情更加浓烈。她是如此地想见他,在刀剑横到脖子的那一刻。
    她脑海中什么也没想,却是浮现了他为她下厨的模样。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有多么地舍不下他。
    她的遗奴。
    谢絮让那些人不动她,却不代表不会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容凤笙回到客房才发现,自己给遗奴做的剑穗,不见了。
    他说过的,要她送这样的生辰礼给他,她不能食言。
    想到应该是掉在木屋这里了,她便想着过来找找,几个羽林卫不能阻止她的行动,只好跟着她过来了,此刻正守在门口,冰冷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防止她逃脱。
    容凤笙没有多在意,很快就弯下身寻找了起来。
    她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却没有发现剑穗的踪迹。
    会不会是,被遗奴捡走了……
    容凤笙皱眉,可万一是被别人捡走……她刚想到后面搜寻一下,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心下一惊,又有些说不明的期待,她忐忑地转身看去,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立,一双眼默默地盯着她看,似乎是在静默打量。
    容凤笙眯眼,
    一时间竟是辨认不出,这到底是谁。
    直到他背着的手,悄然将身后的门掩盖上。
    所有的光线都被阖在了门外。
    空气一时安静得有些过分。
    容凤笙微怔,这才感到困惑。
    那些羽林卫呢?
    可她还没来得及问,一个高大的影子便笼罩下来。
    对上那冷峻的双眼,容凤笙更加惊讶了,怎么会是顾泽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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