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将这个秘密深深藏在心中,若是,若是顾泽芳得知自己就是怡文,此事不会就这么揭过去。
    她是真的没有精力应付其他人了,光遗奴一个人,就够她受的了,再来一个她怕是可以直接跳江了。
    现在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
    彼此间当这件事,都没有发生过。
    顾泽芳却看向谢玉京,眸底亦是冰寒,“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陛下,陛下想要怎么处置微臣,微臣皆无怨言,毕竟是微臣有错在先,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可至于,太子殿下方才的处置,”
    “微臣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即便微臣犯了错,也是该由陛下来定夺。
    这般动用私刑,便是殿下身为储君的,处世之道么?”
    顾泽芳到底是聪明人,方才不过是被激烈的情绪冲昏了头脑。如今清醒过来,方才发觉这其中的种种疑点。
    被他反将一军,谢玉京扯起唇角,不怒反笑,抚掌道,
    “好,好啊,”
    “不愧是连我母妃都赞不绝口的,清声公子啊!”
    容凤笙如遭雷劈。
    没有想到,她千方百计想要兜住的秘密,被谢玉京一句话就给抖落出来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37章 037   生是谢家的人,死也是谢家的鬼……
    037
    容凤笙如今是头也不敢抬了。
    顾泽芳重重一震, 不敢置信地看向谢玉京,“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谢玉京冷嗤一声,像是在鄙视顾泽芳的理解能力。
    顾泽芳则是怔怔地看向一旁静默的女子。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 这位温仪长公主,就是……
    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么?
    “你就是怡文?”
    顾泽芳的声音有些低哑,那种失而复得、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充斥在胸膛,他情不自禁地向她靠近一步, 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的面容,只满心希望从她这里得到答案,也顾不上失不失礼了。
    他这神情, 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激动与惊喜……
    容凤笙脸庞一瞬间更是涨得通红, 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心里怨怪谢玉京,竟然私底下去调查自己,而且,他若是一早就知道顾泽芳是清声,那就说明他出现在这里,必定是掐算好了的。
    之前说的那些话, 亦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要她陷入这样的窘境!
    这就像在尚未梳妆好, 便被人一下子闯进了闺房,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低头回避了顾泽芳有些灼热的视线。
    女子眉眼低垂, 睫毛轻轻颤动,侧颜雪白通透,好似小女儿般的情怯羞赧,倒是让顾泽芳心口微微一动。
    他有些恍惚,怡文, 会是这样的女子么……
    谢玉京静了静,道,“清声对怡文,倒是雅致,”
    这下,是彻底把最后一点遮掩给掀开了。
    四目相对,尴尬不已。
    “是……大人,我,我就是那位怡文小师父。”
    容凤笙揪着衣角,硬着头皮承认了。
    正如顾泽芳胡诌自己是大菩提寺里那,七老八十、年迈多病、脚瘸眼花的老和尚。
    她当时也诌的自己,是个修禅贪嘴的小师父,成日里除了给佛像打扫金身,便是偷吃点心还有念经,日子过得清苦的很。
    她怎么可能是呢?
    怎么会是怡文呢?
    顾泽芳记得怡文的字迹。
    大篆苍劲,腕力过人,非苦练数载,绝无可能写就,第一眼就令他惊为天人,绝非寻常闺阁女子能够做到。即便是有,像那般洋洋洒洒便作千字的,也是举世罕见。
    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温仪长公主,便是怡文。
    温仪……怡文。
    顾泽芳眉眼微微一动。
    她连化名都如此躲懒,不过是将前后顺序颠倒了一遍。
    想到这,他便是会心一笑。
    他的声音都放轻了一些,“原来,公主便是怡文。”
    便是对她的称呼,都改变了,变成了她未出阁前的称呼,公主二字,咬在唇齿间,带着他顾泽芳独有的清冽味道。
    淡淡疏离褪去,变得有些亲昵,而这份亲昵,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
    旁人谁都无法参与。
    顾泽芳的眸子里氲着怀念。
    怡文,怡文。
    想起怡文,那种气息便扑面而来。
    像是落入了静谧的春夜。
    这两个字,与他而言,是诗、是绵绵的秋雨、是一场触之即碎的美梦。
    他光是想着这个名字,脸上便依恋起了笑意。
    他想象过那个人的相貌,可直到她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顾泽芳才发觉,自己的想象是如此的贫瘠。
    她竟是这样的美丽。
    顾泽芳目不转睛地盯着容凤笙。
    他怀念那些书信往来的日子,怀念与怡文谈天论道的时光。
    怡文陪伴了自己,多少个春秋冬夏,如今,他也是细算不清了。感觉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身边就有了这个人存在的痕迹。
    佛说因缘际会。
    他们的因缘,又是何时种下的呢?
    其实,他也猜测过,怡文是何身份,是男是女。
    怡文寄来的信笺上,那熏香气味很是名贵,非权贵之家用不起。偶尔流露出的生活点滴,亦不像是个佛门弟子,他知道也许,怡文就像自己这样,暂居在佛寺之中,想来是哪家的贵族子弟。
    寺中事务枯燥,每天的盼头便是她的来信,不论是拾人牙慧,亦或有什么趣事,俱可分享一二。
    便是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这样富有诗意的事情,也是有的。
    只是,她在信中,偶尔会提到一人。
    道是新收的小弟子,额心点红,生得清秀俊美,勾起怡文十分的怜爱。
    后来与怡文断了联系,顾泽芳还特意根据这个信息去打听过的,期盼可以得到一点,哪怕是一点有关他的音讯。
    哪家的小沙弥是额心点红,貌若好女的?
    想到这,顾泽芳便暗暗打量了一眼谢玉京,目光触及他额心那抹鲜红圆润的朱砂痣,心下便是一跳。
    竟然……是这位太子殿下。
    这下,顾泽芳心中愈发确定,容凤笙就是怡文。
    只是没想到那个时候,怡文便已经是他人的妻子,膝下,还有了好大一个继子。
    罗敷已有夫。
    淡淡的怅意在心头流转。
    可,若是如她方才所说,她与谢絮已经和离,且谢絮尚未给她名分……
    容凤笙就看着这位顾泽芳顾大人的面上,时而怅然,时而稍稍松了口气。时而无奈叹气,时而眼眸一亮,总之就是非常纠结。
    看得她都有些惊愣住了。
    反倒是谢玉京挑起嘴角,淡淡地嗤笑了一声,
    “劝顾大人早日歇了这心思,”
    他含笑看向容凤笙,眼眸融融道,“我这位母妃啊,生是谢家的人,死也是谢家的鬼。”
    “……”
    容凤笙默了默,假装不明白他话里的深意。
    她对着顾泽芳长长作了个揖道,清了清嗓子,低声道,
    “只希望没有给顾大人造成困扰,怡文便宽心了。”
    却是许久没有听到回应。
    一抬头,就见顾泽芳笑着望过来。
    那笑容让容凤笙觉得有些不妙,果然,他一双桃花眼含着明澈的笑意,薄唇微动,柔柔说道,
    “不算困扰。公主不必如此多礼。”
    他垂眼,耳根竟是有些泛红。
    所以她才在见到他的第一面的时候,就说仰慕他的才华已久,她说那些都是真心话。
    那确然就是真心话了。
    顾泽芳顿时脸热起来。若是普通的陌生女子,也许自己就当是客套话一般,一笑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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