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却被他堂而皇之地摆在东宫,只消有人告密,他必然会被安上谋反的罪名。
    他说, “天底下只有你,配的上它。”
    “不过,你不该为谢絮穿上它, ”少年嗓音清润, 像是在给人洗脑那般,循循善诱,“上回你说,你什么都应我,今日我想——”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谢玉京的声音倏地停住。
    容凤笙冷冷看着面前的人,她打他这一耳光, 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心疼。
    他的冠滚落在地上, 发丝亦是尽数倾乱,遮住那张如玉的脸庞。
    少年的笑意还留在脸上, 唇角勾起的弧度, 透着一些诡异,眸光中,却是倏地泛起了迷惘。
    嘴角缓缓地渗出了鲜血,他指腹按压了上去,然后往上, 在微肿的皮肤上一蹭,疼痛迟钝地传到了大脑之中。
    那血迹被他抹开,像是胭脂般染在了脸颊之上,少年缓缓地侧过脸,眸光与她相触,有些凌厉阴鸷的艳色。
    容凤笙手心传来强烈的疼痛,
    提醒着她那一耳光有多用力。
    谢玉京死死盯着她。
    他的眼前,顷刻间失去了一切颜色。
    视野之中尽是黑白,就好像重新回到身患眼疾的那几年。见红而为暗,见蓝而为明亮。
    他的大脑里时而清晰,时而嗡嗡地响成一片。他几乎是有些小心地,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吐出几个字,
    “你不喜欢吗?”
    容凤笙盯着他,寒声道,
    “疯子。”
    铮——
    容凤笙清醒听见,耳边有一根弦绷紧了。
    他脸上的神情,扭曲的可怕。
    谢玉京情绪有些不稳,他看了她一眼,而后又缓缓地偏过头,看向了那件大红色的凤袍。
    他走了几步,一把抽出了癯仙,细长冰凉的剑身挑起那件嫁衣,他眼眸赤红,就像是在屠杀那般,往那件嫁衣上狠狠地划去。世上难寻第二的皇后霞帔,就这样尽数毁灭在了他手中。
    红色的丝缕,像是血雨般纷纷坠坠,宛如一场盛大的葬礼。
    容凤笙呼吸放轻。
    少年提着剑,踩过满地的碎片,向她走来。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眸子里再也不是那干净的、几乎淹没人的爱意。
    而是冷漠,柏油一般的漆黑,折射不出一丝光线。
    “你不喜欢的,统统毁掉吧,反正他们也没有存在的价值。”
    那个冰冷的漠然的、那个小时候的遗奴,
    又一次站在了她的面前。
    尖啸声在耳边响起。
    冰冷的假人、天生的疯子!
    方才发生的事,再一次清楚地提醒着她,这是一个无良知、无道德、无人情的疯子。
    容凤笙恍惚间好似看见了,他手里掐着那只白眉蓝姬,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渐渐用力。
    细细的脖颈弯折,呈现一个可怖的弧度。
    漂亮精致的雀鸟,就这么在他的手心送了命。
    他只是在剥夺生命,他享受那种剥夺的快意。
    他根本不能与人共情,他怎么可能会因为什么六年的相处,而产生感情呢?
    这样的人,懂得爱吗?
    真实的他,其实,一直是没有丝毫温度的。
    她一直在给他灌输,只有君子才能被人爱,君子的准则才是对的。
    他也照着这个样子做了,但当他真正的本性暴露,没有人比她更明白——
    这个世上没有人爱他。
    没有人爱这样的谢玉京。
    她后退一步。
    他脸色骤变,“你不是爱我的吗?你不是说,怎样的我你都喜欢吗?”
    我与你那般,不过是意乱情迷,受皮囊所惑,她的嗓音轻柔,“你当真以为,我会,爱上自己的继子吗?”
    谢玉京皱眉。他眉心微微蹙起,像是不理解她话语的意思,容凤笙心里却掀起了惊天的波涛。
    因为他的状态实在是太奇怪,浑身浸润了浓重到化不开的黑暗。
    他探出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哦了一声。
    “因为是顾泽芳的妹妹,你就这么心疼啊?”
    容凤笙闭了闭眼。
    她想起了繁衣生前的心愿,愿太平盛世。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会不会,一开始就是错的。
    谢玉京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成为一个明君的。
    他根本不会爱人,又谈何爱这天下万民。
    他的爱,只是占有掠夺与毁灭。
    她张了张口。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变得焦躁起来,“闭嘴。”
    “你住嘴!”他清澈而黑白分明的眼珠,紧紧地盯着她,几乎逼出了血丝。
    “我很后悔,将你养在身边,我果真是错了。”
    大错特错。
    她的眼神变得极为冷漠,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从来都没有那六年,从来没有。
    “我不过,也是个烂人。”
    “女子的名节在你眼里不值一提,毁了我,就可以毁掉其他的人,所以你才用这样肮脏卑劣的手段是吗?”
    谢玉京的语气,亦是冰冷万分,他一振袖,
    “有什么关系?”
    “若非父皇动念,他们怎么可能搅在一处?!”这句话就是在承认了,都是他做的局,
    说着他的语气又软化了下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令你为难。”
    “我一直都想堂堂正正在你身边。”
    “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在锦园的时候,”
    “从我坠马,看见你向我跑来,满脸是泪。我第一次看见的颜色是你的……”
    她截住了他,“但你这么对顾仙韵,就是要她去死。”
    他一怔,冷笑,“她会去死?”
    容凤笙面如死灰。
    “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懂?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明白这种事情的沉重?
    你就可以把其他人的性命当一回事?”
    他好像很奇怪,“你怎么会死?你永远都会在我身边。”
    她微顿,“你怎么那么天真呢?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假如有一天我一定会离开,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将你永远锁在身边,哪怕是折断手脚。”
    他绝不是在说气话,他是认真的。
    “还有,不要说那个字。”
    谢玉京忽地倾身,死死地抱住她。容凤笙感到自己的身子在颤抖,只是仔细一感觉,发现那股战栗,是从谢玉京身上传出的。
    他的身体抖得厉害,像是冷极了。
    少年埋头在她的颈项,肌肤传来濡湿,黏腻的难受。
    他很少很少很少掉眼泪。他的眼泪不过是博取同情的手段,好几次,好几次,不过都是在欺骗她罢了。
    容凤笙告诉自己,她再也不会上当。
    颈处的濡湿,却是愈来愈严重。
    谢玉京睫毛浸饱了泪,沾在眼睑处,显得愈发漆黑。
    他拼命地抑制了,可仍旧是鼻尖泛红,像是被遗弃的小狗那般。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一出口,还是丢脸的哽咽。
    “我真的受不了你说这种话,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啊?”
    你利用我没关系,就算是打我骂我都没有关系,可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啊?
    他说着就是哽咽,我只是想让你对父皇失望,彻底死心而已啊……
    容凤笙面色平静得不像话,她轻轻扯了一下唇,
    “太子殿下,你扪心自问,当真是为了我吗?”
    “殿下走的一步好棋啊,即便是困在东宫之中,也仍旧运筹帷幄,一箭三雕,真是让我惊叹不已。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好孩子啊,”
    她轻轻抚摸他冰凉的耳垂,低语如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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