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离眉头一动,你想自己骑?
    江倦诚实地点头,想的。
    薛放离望他一眼,太危险了。
    好吧,同乘就同乘,摔了一起疼,江倦把手给他,被拉着坐上了马背。
    第一次骑马,江倦看什么都稀奇,他摸摸马鞍,又扯了扯缰绳,薛放离问他:坐好了?
    江倦点点头,嗯。
    下一刻,马就动了起来。
    顾忌着江倦,薛放离没让马跑得太快,可它一动,江倦还是吓了一跳,紧紧地攥住薛放离的衣袖。
    又怕了?
    我
    这个又字就很讨厌,江倦本来一心要往他怀里钻,可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眼以后,江倦就努力让自己坐好,他故作镇定地说:我才不怕。
    是吗?
    薛放离轻笑一声,低头望着江倦攥紧的手指。
    少年的手指生得白净,指尖是漂亮的淡粉色,可他太紧张了,也攥得太用力了,所以指尖泛着白。
    这有什么好怕的,江倦说,王爷,你就不能快一点吗?
    那就快一点吧。
    手在马腹上一拍,马蹄踏开,马匹奔跑起来,真的如江倦所愿快了起来。
    可是它跑得太快了。
    宽阔的草原上,马在飞奔,江倦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见猎猎作响的风声,他觉得自己坐也坐不稳,随时会被马甩下来,慌张地闭上了眼睛。
    江倦不装了,他摊牌了,王爷,太快了太快了,慢一点。
    薛放离慢悠悠地说:不是你想快一点吗?
    江倦摇摇头,再害怕也有借口,我让你快一点,可你快了两点。
    把眼睛睁开。
    你先慢下来。
    他们在说话,风也在耳旁猎猎作响,马扬开四足,猛地跃过水潭,哗啦一声,水花溅开,那一下悬空,江倦的心也提了起来,王爷
    这一次,却无人应声。
    王爷?
    喊一次不应,两次还是不应,江倦突然很慌。
    比起马跑得飞快,他更怕王爷不在,可想也知道,马没有停下来,王爷哪里也去不了,但是江倦听不见他的回应,就是感到不安。
    没办法了,深吸一口气,江倦慢慢地睁开眼睛。
    江倦仰起头,结果薛放离也正垂眼看着他。
    怎么了?
    江倦与他对视,慢慢地拧起了眉心,他几近指控地说:你听见了,可是你不理我。
    薛放离漫不经心道:是啊,本王听见了,可那又怎么样呢?
    薛放离问他:你害怕?
    江倦慢吞吞地说:嗯,我害怕。
    薛放离:怕什么呢?
    江倦:马跑得好快。
    薛放离缓缓地说:不对,你怕的不是这个。
    马跑得快,你害怕,所以你闭上了眼睛。
    薛放离掀起殷红的唇,嗓音很轻也很缓,好似诱哄一般地说:现在你睁开了眼睛,又是在怕什么呢?
    或者本王应该问你在找什么?
    第61章 想做咸鱼第61天
    他在怕什么呢?
    他又在找什么呢?
    江倦一怔。
    他怕王爷不在。
    他在找王爷。
    我
    我在找你。
    统共只有四个字,江倦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马还在奔跑,风声也很大。
    砰砰砰。
    江倦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好像比风声还喧嚣,也雀跃得毫无道理。
    他们坐在马上,掠过草原、越过山丘,在这一刻,世界好安静,却也好吵闹。
    嗯?
    江倦不说话,薛放离耐心地等了他许久,才又缓缓地问道:为什么睁开眼睛?
    不想说。
    他就是不想说。
    江倦吞吞吐吐地回答:不是你让我睁开眼睛的吗?
    薛放离低头望他,少年的长发在风中荡开,他故作镇定地坐直了身体,可手指始终抓着自己的衣袖,也始终抓得很用力。
    有只手从广袖中伸出,薛放离笑得意味不明,怎么就这样嘴硬呢?
    下一秒,他轻轻拂开江倦的手,也就在这一刻,手指陡然落空,江倦彻底失去了安全感。
    王爷
    抓不住王爷的衣袖,颠簸都好似变得剧烈起来,江倦下意识去抓他,可薛放离又存了心不让他碰,江倦几次都扑了空,他只好慌张地抱住马。
    看。
    没过多久,薛放离嗓音平稳地吐出一个字,江倦下意识抬起头,结果这一看,他更不好了。
    湖泊。
    他们在奔向一处湖泊。
    马还在飞奔,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图,而薛放离更是姿态悠闲,没有任何叫停的意思。
    江倦慌得不行,但还在努力安慰自己。
    无论如何,王爷都不会让马冲入湖泊。
    可是马跑得实在太快了,他们离湖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空气都好似变得潮湿起来,直到马蹄一脚踩入泥泞之处,倏地一矮身,猛地一阵颠簸。
    王爷,不要,你快停下来。
    江倦忍不住了,快点让它停下来。
    薛放离问他:为什么要停下来?
    江倦焦急地说:湖泊,前面是湖泊。
    薛放离却问他:现在肯说实话了吗?
    江倦一愣,抿了下唇,不吭声了,薛放离见状,遗憾地说:怎么办,好像停不下来呢。
    他的那些恶劣,在此刻显露无疑,江倦仰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啊。
    王爷是故意的。
    故意拉下他的手,不许自己再拽他的衣袖,也是故意不让马停下来,在吓唬他。
    因为
    因为他不肯好好回答他的问题吗?
    因为觉得他嘴硬吗?
    那也不能这样啊。
    江倦莫名觉得委屈,不知不觉间,他浓长的睫毛晕湿一片,好似凝着露珠、含着水汽,眼尾也红了一处。
    这没什么好哭的,也不值得哭一场,江倦努力忍住眼泪,可他还是想不开王爷怎么能这样呢。江倦忍不住了,也不想忍了,沾在睫毛上的眼泪纷纷滚落,脸庞也笼上一层水汽。
    薛放离动作一顿,缰绳一拉到底,身下的马嘶鸣几声,终于停下了奔向湖泊的步伐。
    江倦的眼泪一开始掉,就轻易停不下来。
    薛放离盯着他看了很久,把他揽入了怀中,别哭。
    江倦不理他,眼泪无声地砸在薛放离的手指上,湿热的一片,薛放离低下头,指腹轻轻拭去江倦的眼泪,是本王的错,不该吓你。
    也不该逼你。
    江倦的睫毛动了一下,还是没说话,薛放离又道:你就算不哭,马也会停下来,本王舍不得让你出事。
    怎么会这么胆小呢。连一句实话,也不敢说。
    江倦小声地辩解:我不怕说实话,我只是
    他只是好慌。
    那是一种对江倦来说,极度陌生、又前所未有的心情。
    悸动、雀跃,还带有许多期待。
    江倦发现,王爷不在,他会没有安全感。
    他也发现,他好像很依赖王爷。
    可是他又隐约有一种直觉,这些隐秘的情绪不能深究,更不能袒露。
    他讨厌改变。
    他也害怕未知。
    江倦低下头,喃喃地说:王爷,我就是胆小,我就是害怕,你不要再吓我了
    薛放离望着他,少年好似一只被吓坏的小动物,蔫得都忘了自己还可以伸爪挠人他向来深受偏爱与纵容,可以肆无忌惮地发脾气。
    少年只是含着泪,可怜兮兮地请求,而他请求的语气,又好似撒娇一样,软得很。
    指腹动了动,薛放离替江倦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拂至耳后,他漫不经心地说:嗯,不吓你了。
    江倦信了,那我们说好了的,你以后不能吓唬我了,不然
    不然日后你都自己一人睡,我才不照顾你了。
    说得好似他照顾过薛放离似的,可实际上,真正被照顾的人反倒是撂出狠话的江倦。
    才把人欺负哭,自然江倦说什么就是什么,薛放离应了一声,嗯。
    江倦满意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他还是耿耿于怀,江倦决定报复回来。
    他一下抓住薛放离的手,薛放离眉头一动,看向江倦,江倦很理直气壮地问他:看什么?
    王爷刚才不让他抓衣袖,他就狠狠地抓他的手。
    薛放离目光低垂,不多时,他反握住江倦的手,并紧紧地扣入指间,薛放离掀了掀唇,没什么。
    江倦对他的识时务很满意,并郑重地向他宣布道:以后我不拽你的袖子了,我要征用你的手。
    抓起来更舒服,也更有安全感。
    薛放离扬唇轻笑,可以。
    事情终于了结,可江倦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马鞍太硬了。
    即使铺设有几层软垫,可大腿内侧的皮肤本就最为细嫩,江倦又一路颠簸过来,被磨得厉害,也疼得受不了。
    之前在专心害怕,现在一没事了,江倦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舒服,他不肯再骑马了,让薛放离把自己放下来。
    这是在外面,江倦没法查看,他只好郁闷地说:肯定磨破了。
    薛放离瞥他一眼,娇气。
    江倦觉得这才不是娇气,他为自己辩解,我又没有骑过马。
    他们现在是在湖边,回也回不去,江倦只好待在这里玩,缓一下再接着骑马。
    除了他们,湖边还有不少人,都是御马场的马夫,知道来的是两位贵人,这些马夫不敢有丝毫冲撞,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后,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
    看看他们,秉承着能坐着就不站着的原则,江倦坐到草地上,百无聊赖地薅着草。
    忽然之间,噗通一声巨响,有人落了水。
    救命!
    救命!
    呼救声响起,江倦愣了一下,抬头一看,湖中落了一个人,水浪狠狠地拍打在这人的身上,把他推向远处,他在湖中沉沉浮浮。
    这种危急关头,江倦根本来不及多想,何况他离这人最近,江倦下意识趴到岸边,向这人递来了一只手。
    快拉住我。
    水里的人朝他伸出手,可无论如何,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小段距离,强烈的求生欲让这人奋力向前,江倦也在小幅度地往前挪动。
    没过多久,手终于被抓住。
    江倦才松下一口气,正要喊王爷帮忙,可是他另一只撑在地上的手倏地一滑,也载入了水中。
    这一瞬间,江倦人是懵的。
    好在下一秒,有人及时拉住了他,薛放离面无表情道:救人。
    弘兴帝在御马场,他的禁卫军自然也分散在各处,护卫他与一众来人的安全。即使薛放离不吩咐,禁卫军也会救人离王妃可不比什么马夫,他不慎落水,禁卫军自然会第一时间营救,否则他们不止会被问责,甚至会被株连九族!
    禁卫军利索地跳入湖中,拖着江倦往前送,薛放离也在前面拉着他的手,没过多久,江倦终于被拉了上来,可他什么都顾不上,只是拂去脸上的水迹,焦急地说:还有一个人,湖里还有一个人,快救救他。
    他发话了,禁卫军当然要搭救,哗啦几声,禁卫军游向深处,江倦坐在地上张望,可他看着看着,突然有什么兜头甩来,随之江倦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把完全罩住的,是一件衣袍。
    薛放离裹住江倦,把他抱了起来,放在马背上。
    王爷?
    江倦想拉下衣袍,可他的手才抬起来,就被按住了,薛放离上了马,一言不发地抱住他,他一脚蹬在马身上,马踏开四足,重新奔跑起来。
    回去的时候,马跑得比来时更快,好似风驰电掣一般。
    江倦也格外安静。
    马跑得很快,但是他被抱得很紧,所以江倦并不害怕,可是他又感觉气氛挺不对的,王爷好像有点生气了,犹豫再三,江倦还是没有扯下衣袍,老老实实地藏在下面。
    只要他看不见,王爷就没有生气。
    江倦落了水,浑身都湿透了,他的头发、衣袖、衣摆都在往下淋水,马在一路飞奔,水珠也在落了一地。
    这是怎么了?
    弘兴帝还在与苏斐月一同散步,见状俱是一愣,汪总管打量几眼,心中有了一分猜想,他担忧地说:陛下,这一路都在滴水,可能是王妃落了水。
    落水了?弘兴帝皱眉道,快些喊几个御医过去。
    汪总管领了命,急匆匆地走了,苏斐月看着马匹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弘兴帝拍拍他的肩,驸马,替朕跑一趟,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苏斐月本就在担心,当然不会推辞,他点头应道:是,陛下。
    江倦被抱回帐篷,放在了榻上。
    烧水。
    薛放离吩咐了一声,江倦深吸一口气,把衣袍往下拉一点,本想鬼鬼祟祟地偷看,结果视线一没有阻碍,正对上薛放离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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